傍晚时分胡清风几个人陆续回到了客栈,各类物资也都采买齐全,吴洞主对他兄弟董七里安排的船赞不绝口,朱炯想性命攸关吴洞主肯定不会乱说,心里又安稳了几分。
众人一直挨到中夜,方离开客栈赶往混潼江畔一个渔村里的小码头,董七里为他们准备的是一条长十丈的独棚船,船舱分上下两层舒适安逸,看样子花了不少心思。
负责撑船的是两个干练的小伙,朱炯一看二人手大脚大,二目似鱼,就知道他们是常年在水上跑生活的渔户。
朱炯见二人年纪轻轻,不忍他们跟着去冒这个险,于是找到了灵虚上人,希望老道发发慈悲放二人回去。
灵虚上人却只说了五个字:“你会驾船吗?”
朱炯立即语塞,因为他出生在京城,很少接触水上的事物,虽然水性还不错,但撑船这种事他是做不来的,其他的人估计也是如此,即使懂点驾船的手艺,苦于河道不熟,无奈之下他只得悻悻然的回到了舱中。
“朱兄,稍安勿躁,所谓的禁地或许只是无知百姓庸人自扰罢了,江风甚寒,快喝一杯热酒。”郑钧很客气的把朱炯让到了舱中最舒服的位置。
“多谢。”朱炯喝了一杯郑钧递来的热酒,又问道,“今日初几啊,怎不见月光?”
不等郑钧回答,只听沈七妹说道:“八月初一,正是朔日,云深月暗,是鬼怪出没的好日子!”
“沈大姐,你休要吓唬小弟,这大半夜的又是在江面上,提不吉利的东西的不好!”郑钧半开玩笑的说道。
“七妹说的没错,今夜月黑江暗出航最是危险,此河段暗礁浅滩密布,万一碰上翻了船就麻烦了,长史大人,咱们需在船头船尾多点火把,让船夫看清楚江面才是!”吴洞主说道。
胡清风转了转手中的折扇,点点头,但旋即又摇了摇头:“不行啊吴洞主,必须先过了江防才能掌灯,咱们有好几位都是见不得光的人,万一被赣南司的官军抓住,麻烦就大了。”
吴洞主一拍自己的脑袋:“哎呀哎呀,看我这脑子,不过老吴这颗脑袋也值一千两银子嘞!”
沈七妹笑道:“吴当家,小女子这颗脑袋十五岁时就值一千两,估计现在这行市又得涨了吧。”
郑钧笑道:“姐姐说的没错,前些天我路过安庆府的时候见过你的通缉令,五千两了!”
“真的?那我得对对自己好点,要不然金脑袋就要搬家了。”
众人为之莞尔,这时却听到舱外的灵虚上人低声喝道:“熄灯!别说话,巡江船过来了!”
“噗、噗”两声,郑钧和胡清风吹灭了舱中的两盏油灯,然后众人纷纷跳上了甲板,然而黑漆漆的江面上目不见物,哪有什么官船的影子啊!
然而在船头和船尾却也根据回头浪判断出正有船向这里接近,迅速的调转船头驶到了一片芦苇荡里,棚船前脚刚躲进芦苇荡,巡江的官船后脚就从游弋到了附近,不过没做停留驶向了下游。
众人长出了一口气,这才知道老道练就了一双夜眼,而且两只耳朵能辨百步内的各种声息,对他又佩服又畏惧,以后是不敢低声骂他了,那简直是掩耳盗铃。
董七里派来的两个船夫,驾船的技术确实非同凡响,不断利用江中的地形环境巧妙的躲避巡逻的官船,丑时刚过船尾的小伙子跑到舱中和众人一鞠躬:“各位高人,咱们已经驶入了苗区,前面已经没有官船拦截了。”
朱炯没想到这么快就穿过了封锁,又问船夫什么时候才能到董七里所说的禁地,船夫回答道:“黎明前就可到达,不过这一段的水路不好走,可能会颠簸一点,还请担待。”
船夫说完退出了不久,船身就开始剧烈的上下颠簸,朱炯一会好像腾云驾雾的飞起来,一会又好像跌入十八层地狱一样落下去,舱中实在是待不住了,只好像灵虚上人一样站在甲板上观景。
漆黑的江面上江风凛冽,不知怎的,非大潮之日,江中却水大浪急,暗涌不断地从四面八方袭来,朱炯等人虽个个身怀绝艺,可都受不了这等颠簸,胸中憋闷异常几欲呕吐。
除了两位船夫只有灵虚上人一人不惧风浪,老道见众人痛苦的表情笑道:“小辈!这点风浪就受不了了?还是学艺不精啊!”
“这点风浪!我的亲爷爷,这混潼江里的风浪比那江河湖海的也不逊色多少!唉呀妈呀,这又怎么了!”郑钧本想贫上几句,结果船身突然打横,好悬没把他甩出去。
老道轻叹了一口气说:“到了!”
众人立刻朝老道看的方向望去,船只横向的进入了混潼江的一条支流,水流立刻缓了下来。
和混潼江干流不同,这条支流水道很窄,但是江岔星罗密布,芦苇江蒿疯了似的的生长,放眼望去看不到边际,期间更鬼火时隐时现,而且众人发现起雾了,刚开始雾气还很淡,但过了没多一会雾气已经浓的看不见船头和船尾了。
“妈的!天都亮了这里怎么比夜里还黑!”吴洞主咒骂道。
沈七妹说:“妖雾弥漫,必有不祥!大伙也打起精神来,爹,您看呢!”
灵虚上人点点头对郑钧说道:“郑小子,你买的火把呢!还不快去点上!”
郑钧诺了一声将货仓里的火把取出来了数十根,和朱炯胡清风等人合力插满了整条船的周围。
然而火把仍只能照亮周围非常有限的范围,由于水汽凝聚火把烧得噼叭作响,眼睛上好像蒙上了一层纱,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随着深入江岔,空气的湿度越来越大,每个人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沉重了起来,每吸一口气肺都像灌进了水一样。
朱炯忍着呛人的沼气和湿气问船夫:“小哥,天这么黑你们分得清水路吗?”
船头姓张的船夫说道:“您有所不知,这条江岔附近一年到头也难见几次太阳,雾浓的像盆子浆糊,不过您放心,这里所有的河道水网都是相连的,只要水流的方向不错就一准能到你们想去的那个地方,不瞒您说,附近水域出产一种金色鳟鱼肉美刺少,价格昂为,我们兄弟二人曾经为了生计多次到过这儿捕鱼,只不过驶的不像今天那么深。再向芦苇荡深处走一个多时辰就靠岸了,那里是一片沼泽地,不好走啊!连当地的苗人都不敢涉足,听说里面闹鬼闹得可凶了!”
“闹鬼!”
“对啊,我们镇曾就有几个渔夫出了事故漂流到了苗人的禁区,回来的时候全都疯了,整天又哭又闹大叫‘鬼,有鬼!’吵得四邻不安,大夫说是惊吓过度所致,什么法子都用了,可是都不管用,不出半年几个人都死了,死的模样就别提了,瞪着大眼,刚咽气就像死了半年了一样,肉皮都是黑紫色的,恶臭难闻,其中有一和我还相熟,我是亲眼所见,真惨呢!”
朱炯听罢也是一惊,船夫所说的死法,皮肤发黑又臭味,倒有几分像是中毒,但一天就能让死者高度腐烂的毒则闻所未闻,苗疆向来以用毒闻名于世,难道这几个渔夫发现了什么才被下了毒?
朱炯正胡思乱想着,突然一只信鸽从舱中飞了出来,灵虚上人和宁王有密约,先遣队进入苗域之后,宁王手下的王参将就会带大部队赶过来。不过现如今这种紧急状况,几千人的队伍想到达汉苗边界也不是件容易事。
于是朱炯进舱问道:“上人,您放信鸽是催王爷派兵吗?”
“正是。”
“可陆路水路都被官军切断了,人能到得了吗?”
灵虚上人听罢大笑:“朱小子最是可爱,可爱至极,王参将带来的都是什么人?朝廷的州府都打得下来,还会怕几个巡江船和设卡的差役吗?”
郑钧也道:“如不是怕打草惊蛇,我们几个闯关入境是轻而易举的事,又何必受这等罪!”
朱炯让二人噎的无话可说,胡清风和善的让了个座给他:“外面湿气重,你待了那么久当心得风寒,来,喝碗热汤吧,七姑娘的手艺好得不得了。”
朱炯捧起热汤,顿感暖意,对沈七妹和胡清风连连道谢,沈七妹却说:“你们这些男人啊,脑子里整天什么国家大事,民族大义!无趣!现在你们倒是暖和了,可外面撑船的小伙计还饿着呢,有没有替人家想一想!”
朱炯等人连称惭愧,“惭愧个大头鬼啊,还不多盛出两碗来,我给人家送去!”沈七妹笑骂道。
郑钧忙讨好的倒了两碗热汤,沈七妹一手一碗走出了舱门,前脚刚出去,后脚就传来了“啪啪”瓷碗落地碎裂的声响,紧跟着传来了沈七妹的尖叫声。
灵虚上人一下子就窜了出去,众人也忙跳出了舱门,“沈姑娘怎么了?”“七妹可好?”漂亮女人总能让获得男人的关心。
沈七妹傻呆呆的看着船尾,发着抖说:“我……我没事,刚才……刚才我还看到张船夫在船尾撑篙,可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
众人听了她的话,才注意到船尾的张姓船夫已不见了踪影,忙抢过去看,结果水里什么都没有。张船夫的同伴,在船头撑篙的那位更是担心,手中的篙杆一扔也跑了过来。
“我来问你,船头到船尾才几丈,你就没发现他不见了!”吴洞主揪住这名船夫的脖领子哄到。
这个小伙计已经吓傻了,哆里哆嗦的说:“没,我们一直在说话,刚刚,也就眨眨眼的功夫,人……人怎么就没了!”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