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洞主走后王参将才低声的对老道说:“道长其实吴首领说的也有道理,走与不走全凭您老一句话,不瞒您说这几日我也愈发感觉力不从心了。”
灵虚上人愣了一下没想到王参将竟也说起了丧气话,武廷更是担心,王参将打了退堂鼓,灵虚上人要是不坚持,他回去没法向宁王交差,所以一直挤鼻弄眼的想插话,却被胡清风和朱炯挡住没机会开口。
灵虚上人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了头,朱炯一看他的眼神心说完了,这老头的眼里充满了愤怒,好像一个众叛亲离的老人,养了一群不孝的儿女。他把此次探访蚩尤冢当做了人生的最后一次绽放,带来了他认为最优秀的晚辈,却老想拆他的台,这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打击。
老道阴着脸说:“无论牺牲多大蚩尤冢必须要去!现在吾重新安排一下人手,吴徐二位副将阵亡,队伍不能没人带,郑小子你接替吴副将的位置带好他的兵,武大人!”
武廷笑嘻嘻的凑了过来:“卑职在!”
“能者多劳,徐副将手下的人就劳烦你了。”
“谨遵上人的法旨。”武廷虽然不稀罕副将的虚位,但是他觉察到了灵虚上人对朱炯等一群人的变化,这让他看到了把老道拉到自己这边来的希望,表现的极度恭敬。
朱炯没想到老道会来这一手,搞分化,他和郑钧的身份一直以来都很尴尬,属于王爷的朋友,没有任何官位和职位,之所以高看他们一眼,只是因为老道抬举他们,这对一直希望走上仕途的郑钧来说是不满足的,一个副将的虚衔足以让这小子和朱炯划清界限,说到底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站到对立面是迟早的事。
果然郑钧对老道是千恩万谢,很自觉的站到了王参将和李副将的身后,“丫头,黄无期的人最难管,咱爷俩在一起才压得住,以后你跟着我,听见了吗?”老道打算彻底把朱炯孤立起来,一个人都不给他留。
沈七妹非常为难,看看老道又看看朱炯,最后在灵虚上人严厉而又期盼的目光中她服软了,点了点头。
剩下胡清风和吴洞主虽然收买不了,但他们名义上毕竟是宁王手下的官员,服从命令听指挥在所难免,朱炯一会功夫就变成了孤家寡人。
面对武廷的幸灾乐祸和郑钧的冷漠,朱炯却不以为意,他所担心的是前途的迷茫,赤豁将考验灵虚上人刚刚建立起来的新体系,他所能做的只有静静的等待。
赤豁是一片地下熔岩活跃地热极高的区域,像一个巨大的蒸笼,地面温度高的把人小腿上的汗毛都被烧焦了,吴洞主手下的苗人更惨,他们习惯赤脚一辈子没穿过鞋,一踏上赤豁的土地就吃不消了,烫的嗷嗷直叫,最后还是沈七妹想的办法让他们穿上了草鞋。
人还勉强可以支撑,马就不行了,它们饮水量太大,王参将不让拿有限的水去喂马,结果半天之内渴死了一大半,剩下的都被灵虚上人发善心放了。
三千人如同三千热锅上的蚂蚁,一个个汗如雨下,脱光了都不能缓解身上的燥热。
天热的程度超过了所有人的预计,淡水的消耗速度更是惊人,王参将急的满嘴是大泡,一天要看十几次淡水的剩余量,越看越愁。
吴洞主的手下人心眼多,留下的水比别的队伍多一倍还多,朱炯啥心不操,躲在吴洞主的队伍里,喝着水和吴洞主闲扯。
入夜更难熬了,赤豁中没有黑天,不管日出日落天都是红色的,地面热的躺不下,士兵们又渴又困苦不堪言,牢骚和埋怨之声甚重,朱炯只当听不见。
第二天队伍的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兵卒们一个个无精打采,拖着步子就是迈不开腿,只有武廷上蹿下跳的不闲着,鼓动士兵说已经过了一半了,咬咬牙最慢再一天就可以出去了。
又是一天,到第三天中午的时候吴洞主悄悄地对朱炯说水已经用掉快一半了。朱炯暗暗盘算了下,现在调头兴许还能安全回到赤豁边缘的出发地,如果再向前走半天即使想回去也会有人因缺水而渴死。
朱炯把自己所想的告诉了吴洞主,吴洞主大急:“那怎么办?要不要告诉老头子?”
朱炯摇了摇头:“你以为他心里不清楚吗?现在去跟他说,只会越劝越醉,告诉手下的弟兄们悠着点喝水,别图一时痛快,受罪的时候还在以后呢。”
晚上灵虚上人把首领们聚集了起来,询问人员的情况和粮食饮水的剩余情况,除了武廷还在唱喜歌外,其余人的汇报都不乐观。
王参将为人谨慎,他再一次提出回去休整的建议,结果话还没说完武廷就跳了出来:“王将军,你怎么能说这话!队伍走了三天了,眼看明天就能出去了,你却要回去,真真是糊涂了!”
王参将蔑视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明天就能出去?万一出不去呢,你会和兵卒们喝一样少的水吗?”
武廷自认为自己是官,喝水从不节制,这下被王参将揭了伤疤恨得他直咬牙,郑钧这时候站了出来:“武大人说的不无道理,按图上所画二百多里,明天是第四天了肯定走得出去。”
朱炯不说话,胡清风生闷气,沈七妹怕惹老道不高兴,吴洞主看热闹,四个人齐闭嘴,只听武廷和郑钧滔滔不绝的劝老道如何加快行军速度,如何如何约束军卒。
武廷说的嘴都起泡了,灵虚上人还是无动于衷,有点着急了,见胡清风靠着一块石头远眺,准备也拉他下水,于是高喊道:“长史大人,你有何高见啊!”
“啊?你叫我吗?”武廷喊了三遍,胡清风才如梦初醒。
“是啊,胡长史,你看什么呢?”
胡清风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怎么感觉远处的火山一点也没有变小啊。”
一句话如同炮弹一样在每个人脑子里炸开了,“是啊,你还别说,真的嘞!三天了,火山怎么还是那么大!”吴洞主惊道。
“不可能!即便走得再慢也该走出一半的路了,怎么会没变化,肯定胡长史你看错了!”武廷嚷嚷道。
沈七妹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满头是汗,指着远处冒着黑烟的火山口骂道:“你眼睛瞎了!火山和咱们出发的时候一点变化都没有,如果不是咱们在原地踏步,就是火山离咱们太远了,咱们走的这一点点路压根看不出来。”
武廷让沈七妹骂的心虚了,转过头去问老道:“道爷,您看……”
灵虚上人这几天光和这几个孩子生气了,不然也不会等到胡清风提醒才注意到出了问题,他气本就不打一处来,看见武廷那张讨厌的脸,更烦了,骂道:“你给我滚远点,王将军快把队伍集合起了,撤!”
朱炯心说晚啦,撤回到出发地起码还需要三天,但水已经撑不了那么久了,最后的一天恐怕一滴水都喝不上了。
后来证明朱炯的推断的正确的,折返的第二天夜里卫队用来储水的水囊就空了,兵卒们一个个渴的嗓子冒烟,中暑晕倒的不在少数。
更可怕的是朱炯发现远处的火山也没有因为他们的远去而变小,好像会动一样,他们走山也走,他们停山也不动。
就这样忍着渴又走了一天,到了半夜队伍还在前进,吴洞主已经迷糊了,脑子里想起当日在水中嬉耍时清爽的感觉,竟闭着眼在滚烫的沙粒中游了起来,可游了没几下就被烫醒了,直骂武廷的娘,武廷此刻像斗败的公鸡一样耷拉着头,任凭吴洞主去骂,一点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吴洞主骂了一会,嗓子骂疼了,就去摸水囊,结果摸了个空。
“喝我的吧。”胡清风把最后一口水递给了吴洞主,吴洞主晃了晃他水囊里的水又给他扔了回去,“老吴不占你这小便宜,不过也该走出去了啊!”吴洞主看向前方,红色依然笼罩大地,一点森林的影子也看不见。
朱炯苦笑了一声:“你以为咱们还能走出去么?别做梦了,步入赤豁的那一刻就注定咱们回不去了。”
“真的?那我现在就去把武廷那狗贼的脑袋拧下来!也好出胸中的恶气!”吴洞主这几句话说的特别响,武廷吓得一哆嗦,躲到王参将背后去了。
“照顾好弟兄们,我去找老头子说道说道。”朱炯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走向了队伍的前面,灵虚上人带着沈七妹在前面苦苦支撑着,沈七妹一见朱炯,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
“喝口水吧,吴胖子偷着剩下的。”朱炯把水让给了嘴唇爆裂蓬头垢面的沈七妹,沈七妹没有客气一口喝了个干净。
朱炯转而对灵虚上人说道:“道爷,再这么盲目的走下去,即使把人都渴死累死了也别想走出这片赤豁!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能撑,别人可没您这本事。”
朱炯这话说的非常有技巧,特别是“别人可没您这本事”这句很合灵虚上人的口味,“怎么,你累了?”
“是,不光我累了,天这么热一口水都没有谁不累!”
“坚持半日,快走出去了!”
朱炯拉住了他的胳膊:“不要骗自己了,再这么盲目的走下去,即使把人都渴死累死了也别想走出这片赤豁!”
灵虚上人瞪了朱炯一眼,低声说道:“那你想怎么办?停下来?我告诉你,走起来还有希望,停下就是死!”
朱炯无言以对,灵虚上人不让队伍停下也是无奈之举,如果看不到希望,单是恐慌就可以杀死这里大部分的人。
第六天队伍里出现了严重脱水症状的人,第七天更多,到了第八天的晚上不管灵虚上人如何苦劝甚至威胁,这些人都不肯再走上一步了,一个个倒在沙窝中不起来了。
朱炯背靠着一块巨岩,浑浑噩噩的,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又熬了一天一夜,感觉自己的灵魂快要离开躯体了,一阵眩晕过后人便昏睡了过去。
“哈哈哈哈,原来这么简单!”不知道过了多久朱炯突然被灵虚上人的一阵狂笑惊醒了,他强打精神抬起因脱水而虚弱无力的双腿,艰难的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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