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炯笑了:“嘿,吴大哥我没听错吧?”
吴洞主瞪了他一眼:“怎么?老吴俺就不能修学堂啦。”
“能修,能修,我只是意外而已,为怎么要修学堂呢。”
吴洞主突然非常严肃的说:“俺们那儿穷,孩子没书念只能打猎采药,遇上豺狼虎豹年轻轻就丢了性命,惨呢,俺就想要是能和你们一样识文断字考不考状元不打紧,以后做买卖小买卖也比我们整天劫道强啊。”
朱炯为之动容,他没想到吴洞主整天傻兮兮的,内心却有如此细腻的一面,心中暗下决心一定替吴洞主完成这个心愿,让他们吃饱饭不用为生计发愁。
聊着聊着吴洞主突然“咦”了一声:“我说朱老弟,几个时辰了,王将军他们怎么还没到。”
朱炯也纳闷:“是啊,不是说半个时辰么,现在可不止半个时辰了吧。”
吴洞主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说:“走,瞧瞧去。”
朱炯顿感紧张,还以为王参将他们遇到了麻烦,结果爬上殿顶一看王参将已经进城了,几百只火把把前半个城的天都照红了。
吴洞主骂了句:“他娘的,这么拖拉还想造反!”
朱炯却看出了端倪:“不对,他们走的太慢了,你看,火把举的这么低,好像是在找东西。”
“嗯,你这么一说还真像,找什么?银子么?”
朱炯推了他一把:“你掉钱眼里了,哪来的那么多银子,满地都是!”
“去你的!除了钱,还有什么能让几百人一起低着头找?你以为他们是坐怀不乱的柳什么惠啊!肯定是惦记上我们家银子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吴洞主一只手已经翻上墙头了,灵虚上人却突然睁开了眼:“慢着!”
吴洞主说道:“老爷子,您醒了,没事我就是去看看,顺便给他们带带路。”
“蠢货!”灵虚上人突然发了脾气,“王将军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那样的人就算你在地上撒满金子也休想动摇他的军心,他一定是发现了非常重要的情况,所以才下令减慢了前进的脚步,你去想干什么?捣乱么?老实给我待着!”
灵虚上人一瞪眼,吴洞主又变成了没脾气的乖孩子,不过他还是惦记着祖宗留下的“产业”,站在殿顶焦急的来回踱步,嘴里不停的叨咕,埋怨王参将他们磨蹭。
埋怨归埋怨王参将他们就是原地徘徊迈不出步子,直到后半夜他们才像突然从睡梦中醒来一样,飞奔而至。
王参将沈七妹郑钧他们一进神殿的大门吴洞主就迎了上去:“哎,我说,哥几个怎么像狗爬的一样,俺们可在这儿等半天了。”
“你给我起开!”,没想到王参将一点面子也不卖给他,一把将他推开,“道长哪儿。”
吴洞主仗着自己有几十号兄弟,并不惧王参将,见他不给自己脸面,有些动怒,刚想要爆粗,却见沈七妹躲在后面给他打眼色,到嘴的脏话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嘴一撇说道:“在屋顶上凉快呢,自己去请。”王参将非常焦虑,没心情和吴洞主废话,一甩袖子窜上了屋顶。
“七妹,出什么事了。”王参将走后朱炯问沈七妹道。
“跟我来!”沈七妹拉着朱炯和吴洞主来到队伍的最后面,那里是伤兵和辎重聚集的地方。
“七妹,你带我来这里作甚?”朱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沈七妹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到一张担架的近前,掀掉了上面盖着的破布露出了里面的尸体。
朱炯就更不明白了,还想再问,沈七妹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神经兮兮的看着朱炯,朱炯让她看的有点发毛,说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可没做什么亏心事。”
“想哪去了,我是想让你看看这个人。”沈七妹“噗嗤”一下乐了。
在沈七妹的提醒之下朱炯再次看向了担架上躺着的死尸,那是一具非常完整的男尸,三十许间留着长须,穿一身兽皮的软甲,脖颈和暴露的胳膊上刻满了纹身。
朱炯掀开挡在他胸口的破布片,看到了一条手指粗细的银项圈:“吴大哥,这是你的人啊!”
“嗯?让我瞧瞧。”吴洞主盯着那具尸体好半天,纳闷道,“不对,他不是我的人。”
“你确定?”
“这个当然,这群兄弟跟随了我一二十年,我个个都认得,这绝对是个生面孔。”
朱炯顿感一阵寒意,他用刚才沈七妹看自己的眼神回敬了她,沈七妹没有说话,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掀开了盖在另一张担架上的破布。
担架上躺着另一具尸体,是个魁梧的汉子,双目紧闭面皮发青看样子死了有一段时间了,看穿着同样是一个苗人。
朱炯冷汗一下子全下来了:“吴大哥,他是你的人吗?”
“不是,”吴洞主非常肯定的说道。
“可他穿着你们的衣服。”
“是啊,我也正纳闷呢,我猜八成是老王的人捡了我兄弟的衣服,他娘的,什么都捡,要饭呐!”
沈七妹却异常严肃的说道:“吴大哥,这才恐怕你猜错了,王府卫队绝没有他们俩人,这一点王参将和武大人已经证实了。”
吴洞主挠头了:“这究竟是咋回事啊?”
“最近巫都里还来过其他的队伍!七妹,你们是在哪儿发现的这两个人?”
沈七妹说道:“第一具在最后一道围墙的后面发现的,尸体被荒草掩埋的一大半,如果不是一个小兵放茅被他绊倒是绝发现不了的。”
“第二具呢?”
“王将军发现第一具尸体后非常紧张,他下令队伍慢行戒备,仔细搜索经过的每一寸土地,果然在城中一座废弃的石屋里发现了第二具尸体,他当时趴在地上姿势很舒展,只是地面上的土有松动的迹象。”
沈七妹说罢,三人陷入了绝对的沉闷,好半天吴洞主才说道:“娘的!死了那么多人受了那些个罪,结果被人截胡了,窝囊!”
朱炯没理他,转而问沈七妹:“为何不见郑钧他们。”
“哦,郑兄弟和武廷奉了王参将的军令带着一小队人在附近巡逻呢。”
朱炯眼珠转了转:“不妥,吴大哥,发信号召他们回来。”
“哎!”吴洞主刚要动,灵虚上人突然从殿顶探出了半个身子:“朱小子,你布置军士们守住这个院子,派斥候召回郑小子他们,今夜都别睡了!”
“是!”朱炯听命,他把士兵分成十人一组到处点起篝火,军中的健者守住墙头,时刻关注殿外的动静,布置完毕后朱炯跳上了殿顶,此刻月光皎洁,照的殿外的街道一片雪白,就算过一只耗子都逃不过哨兵的眼睛。
郑钧也带着队伍赶到了神殿,一见面他就倒苦水:“咳!老弟我都快成收尸队了!瞧,”说着他手下的军士又扔下了一具尸体,郑钧又说道,“这具尸体藏得更好,身子趴在屋脊上,要不是我眼尖看到了他的脚就错过了。”
朱炯已经释然了,就算郑钧背会一百具尸体他也不会动容了,他拍了拍郑钧的肩头以示鼓励,郑钧苦笑了两声问沈七妹:“姐姐,胡兄怎样了,用人的时候真想念他啊。”
“胡长史好多了,明儿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你们就放心吧!”
朱炯松了口气在围墙相对稀疏的西南角坐了下来,一边盯着那片树影婆娑的密林一边想着心事。
其他几个首领巡视完了各自的防区,也纷纷跳上殿顶关注远方的动静,时间过得飞快,第一批点着的篝火已经开始暗淡了,军曹指挥手下的小兵给篝火添柴,围墙上放哨的哨兵也进行了换防。
“半个时辰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咱们是不是紧张的过分啦!”沈七妹打着哈哈轻声说道。
“是啊,说不定是误入的山民呢。”吴洞主附和道。
郑钧却不这么认为:“误入?吴大哥,附近方圆数百里都是无人的禁区,山里又有木龙守卫,山民怎能闯进来?而且时机未免掌握的太好了吧。”
“少来说教我!”吴洞主看了看月亮,“反正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天明了,到时候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是吧,朱老弟?”
朱炯正学灵虚上人的样子闭目养神,三个人的谈话他都听在了耳朵里,其实他的心里也非常的困惑,山外陷阱重重山里杀机四伏,进入废都的难度比进入戒备森严的紫荆城还要高的多,这三具苗人尸体出现的意外程度不亚于白天遇鬼,可是他们就这样切切实实的出现了,不知道在看不到的黑暗处还有多少这样的尸体,朱炯决定等天亮了不急着出城,他要带人彻彻底底的把巫都查个遍。
“不可掉以轻心,黎明前才是最黑暗的,吴大哥,你仔细看过没有这三个死者属于哪一支苗裔支脉?”
“朱老弟,你眼真毒!老吴俺真没认出他们是哪的人。你也知道每个苗寨都有独特的徽记和配饰,然而他们身上的纹身和湘赣一带数十个苗寨的徽记都不相同,样式看起来非常的古老怪异,有些野兽俺见都没见过。”
郑钧说道:“据我所知你们苗裔可不止居住在湘乡一带吧,大明朝的其他地域也有分布,是不是地方远你不熟悉呢?”
吴洞主一听这话不乐意,怪眼一翻:“怎么地?不信俺老吴?俺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郑钧见吴洞主真急了,也没继续往下说,朱炯倒是非常相信吴洞主的话,他可以说是大明朝苗裔的一个代表、一个缩影,他当山贼流窜的地方多见识也广,而且他又是一个极重视血缘种族的人,自己民族的现状了解的定然十分清楚。不过相比而言,他更关心这三个人是从哪个方向进来的,又是怎么死在这儿的。
于是问郑钧道:“郑老弟,你发现的那具尸体是怎么死的?中毒还是创伤?”
郑钧摇摇头:“都不是,这人缩在屋脊上像打埋伏一样,我第一眼看见吓了一跳,结果把他拉下来一看,身体僵直表情平静,表面上没受什么伤也没中毒的迹象,倒像是自然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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