赑屃一击未中,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叹息,扭动起了身躯,原本粘在身上的水草和寄生物纷纷被甩了下去,露出了他的庐山真面。我被赑屃扭动带起的波浪冲到了岩壁上,撞得七荤八素,但是恐惧和震惊居然让我忘了疼痛,他们三个还在赑屃背上呢,忙回头再看,背上哪还有三个人的影子啊。
赑屃力气惊人,巨大的爪子抓挠水底发出令人无法忍受的刺耳声响,它折腾了数分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最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一动不动了,即便如此它剧烈的心跳声仍然激起了一层层细小的波浪。在赑屃折腾的不太厉害的时候,我就在深渊对岸的岩缝里找到了他们三个,万幸都没有受伤,只是阿瓦不会游泳,被呛昏了过去。大伙等到赑屃彻底安静下来,才敢松开抓住岩壁的手,缓缓的向来路退去,连自命天不怕的二毛这时也是吓得面如白纸,不敢再贫上一句。我们一口气撤回到了百丈崖头,才纷纷瘫倒在地,谁能想象到神话中巨力驮碑的赑屃居然真实存在!
墓主人的提示再次应验了。
众人默默相对足有十几分钟,最后二毛神经质的对我说道:“老大,你扇我两巴掌。”我想都没想就满足了他这个很贱的要求,二毛揉了揉被我打肿了的脸,“疼,不是幻觉,可是他妈怎么会在阴沟里出现一只赑屃,这玩意不是神话里的龙子吗?你们想没想过,如果赑屃真的存在,那它老子龙王爷也会存在,连带着要相信的东西就多了,哪吒、孙悟空、玉皇大帝岂不是都要信啊,我们到底是和人在斗还是仙人或者鬼怪在斗啊。”说到最后二毛的嘴都有些颤抖了,我知道他不是在害怕,害怕这个词用在他身上早就不合适了,他更多的是因世界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和动摇,而产生的震惊。
我反而没有感到过多的意外,因为在翡翠森林地下暗河里我们曾经遭遇过饕餮(暂且认为它就是饕餮),既然饕餮都是真实的,那出现赑屃就不奇怪了。上古时代有太多的谜一样的事物,经过几千上万年的流传就变成了神话,或许它们在那个时代是普遍存在的,只是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现代人不知道罢了。
“你们不要妄自菲薄,谁告诉你们它一定就是赑屃了?只因为背着一块石碑?我猜它就是一只来之大洋中的巨大龟类,被人们捕获之后关在这里的,或许它就是赑屃的原型。老胡、二毛咱们都是坚定地无神论者,不再要这方面浪费过多精力,你们都看到了它在深渊里被困了几百上千了,如果真是龙的儿子不早就幻化逃生了。”紫毓抱着膝盖给我们,更是给自己打气。
“得了吧,嫂子,深海里的乌龟怎么会跑陆地上来,内蒙大草原离着深海大洋何止千百里,你再看看的它的体型,比鲸鱼都大,龟壳子一米多厚像石头一样,总吨位少说一二百吨,几辆主战坦克的重量,谁搬得动?而且深渊里的食物那么有限,它怎么活到今天的!”
“龟类都长寿,它们长寿的秘诀在于能把新陈代谢降到最低,赑屃身上那些结石和水草证明它在生命的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静止不动的,完全陷入了一种冬眠的状态,只是偶尔动一动脑袋吃一些有过嘴边的鱼,当然,它要真是龙的儿子,那喝点凉水也是饿不死的。”我忙解释道,但是理由太过牵强,细琢磨起来没有什么说服力。
二毛还是持怀疑态度,不过不打算再纠结它是什么了,反而问我另一个事:“行,它究竟是什么玩意咱暂不去考证,先放一边,那首打油诗你们怎么看,又是赑屃又是精卫的,玄的可没边了,我有种不想的预感,会不会又是一个圈套?”
“不错啊,二毛,知道用脑子了,但是我看碑文提示不像假的,现在我们已经陷入绝境了,不用坑也不用骗就会被活活困死,而且碑文的前半部分都已经应验了,我认为可以一试。”
二毛整了整身上穿的破盔甲,略带讽刺的对我说道:“行,依着你,听石碑上的话,可‘百丈高崖难逾越,唯有赑屃报救恩。’算是标点才16个字,你打算怎么利用这所谓的提示?”
“放它出来。”
二毛听我要放赑屃出来,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大叫道:“什么?老胡你疯了吧!放它出来?你活腻歪了,刚才它那一口你不是没看见,要是咬人身上直接就两半了,我不同意,说什么都不同意。”
“你嚷嚷什么啊,我只是这么提议,又没说必须这样做,咱还得仔细商量,再说你有更好的办法吗?你还真打算去爬对面的百丈崖啊!”我不失时机的打击了二毛一下,二毛顿时语塞,干瞪着眼不知如何反驳我。我们确实陷入了绝境,不然一向以稳重著称的我也不敢提出这样大胆的一个建议。
又静了一会,紫毓若有所思的说道:“二毛兄弟,我们不会犯左倾冒险主义的错误,当然也不能犯右倾投降主义的错误,但是我们已经陷入困境,原地不前只能等死,胡樉说的对,要拼一拼,我支持他。”
“当我没说,你们以二爷真的怕了,大错而特错,我只是担心你们有危险,既然大当家的和女当家的都同意冒险,我何乐而不为呢,是吧,娃?”
阿瓦表现出了超出真实年龄很多的成熟:“哥哥姐姐,不要吵了,这乌龟那么大,怎么救啊,我们几个加起来都没有它的一只脚爪子大,自身难保喽,哪来的力气救它啊。”
的确如阿瓦所言,现在谈救与不救还为时尚早,按碑文所示救出赑屃,它会助我们渡过深渊,但是面对赑屃和石碑数百吨的重量和深渊几十米的落差,我们的力量显得那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又谈论了半天,我们决定还是再下到深渊里看一下,这时的赑屃早从暴躁中沉静了下来,安静的和我们刚看到它时一样,真如同一具雕塑。赑屃没有像第一次见到时那样闭起眼睛,而是瞪着无神的大眼扫视着我们,似乎经过千年寂寞的等待,看到陌生人既欣喜又怀有戒心。二毛刚才还说老龟危险,现在又不知死的开始挑逗起了它,一会在它甲壳上踹几脚,一会爬到它背上蹦蹦,紫毓笑着劝他别白费力气了,他的体重连石碑的零头的零头都不够,别妄想能做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万一惹得它再发起性子来,我们可又要喝水了。二毛悻然的跳回到水里,正巧有条鲑鱼游过身边,他一刀戳住举起来送到赑屃的嘴边。赑屃慢吞吞的张开嘴,“咔嚓”一口把鱼咬住吞了下去,刀头都给咬弯了。真是个怪物,浑身上下有无穷的力量,可惜被困在了这里,要是放在自然界里无疑是一方霸主,看到它被囚禁的可怜样子,我顿时升起了恻隐之心。二毛却频频咧嘴,劝我道:“你可得慎重,慎重再慎重啊,钢铁它都咬得断,啃你我的项上人头还不像磕毛豆一样轻松。”
“你别瞎捣乱,乌龟是不吃人的,你有劲没处使就跟我下水看看。”边说我边脱掉了外衣。二毛和赑屃一样也是个怪力横生的主,几十斤的盔甲他懒得脱,干脆穿在身上陪我潜进了水中,也不怕坠的上不来。深渊里的水甘甜清澈,可惜光线太暗,水底几乎没有能见度,只能用手去摸索。很快我摸到了赑屃强健的前肢,两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粗糙的像是老松树。我心中好笑,怎么有点像盲人摸象啊,不过我很快发现赑屃并没有完全踩着地面,四条腿只有两条勉强够得着地面,其余两条都是本悬空的,而赑屃腹部被顶在一个突起的高地上,背部被石碑牢牢地压住,就像古典摔跤的选手被对对方按住,难怪它空有翻江倒海之力却被困在这小水沟里难以翻身了。
在水里呆的久了,即便水温不低也感到浑身冰冷,于是游到了上岸的台阶处,我问二毛有什么发现,他居然说:“是公的。”气的我当即把他踹回到了水里。
回到崖头我的鼻涕已经如长江流水一般了,好在感冒药大大的有,吃完之后我裹着一条被子开始了我的倒序推演。紫毓和阿瓦见我在地上圈圈画画的感觉很有意思围过来看,二毛却早见怪不怪了,蹲着一小堆碎木头点燃的篝火前烤鱼吃。紫毓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说我这个人太能编了,以后听我说话要多个心眼了。我听紫毓说以后,心里痒痒的厉害,更加快了推演的步伐,很快我找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于是问大伙道:“你们都来猜猜,巨碑和赑屃是什么搬运到百丈悬崖下的?”
二毛不走脑子的胡说道:“抬来,不对,抗来的……”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自圆其说,最后一摊手,“我们要是猜的出来,还能显现出您的高大伟岸来吗?别逗闷子了,快说。”
“古代人运输大型货物和石材,必须要克服重力和摩擦力,水运是解决这两项困难的最好途径,宋徽宗的花石纲就是利用了便捷的海运和漕运。而陆地运输就困难多了,人们通常在冬天泼水成冰,在冰面上托运重物以减少摩擦力,还有一种简洁的方法,那就是利用圆木。山洞里常年恒温在零度以上,我猜想古人是利用圆木把赑屃和石碑完整无缺的运到深渊旁的,当时里面的水应该是很深的,高度和崖头几乎平行,他们利用把石碑和赑屃放置在舟船上,然后想办法降低水位,一点点的把它们送到了渊底。我们可以逆向思维,通过浮力把赑屃解救出来。我们来时也都注意到了,宫殿建筑群没有完全竣工,有不少上好的圆木就在露天放着,我们正好利用它们,不过某些细致环节还需要琢磨。”
其实我的方法很简单,就是靠原木的浮力帮助赑屃脱出石碑的束缚,但是放出赑屃之后的情形就不在我们可以预测的范围里了,只能见机行事了。四个人分头去寻找可以利用的圆木,然后把它们纷纷推进深渊,最后我们下到深渊底部把圆木收拢在赑屃周围。二毛再次向我询问是否安全,我说道:“赑屃是灵兽,哪能和你计较,快干活吧。”二毛说了声:“瞧好吧,您嘞!”就飞身上了赑屃的后背。我刚想问他跑上面去耍什么,二毛却抽出了陌刀在它背壳上刻下了“二爷的王八天下无敌”一行歪歪扭扭的臭字,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我不是时机的嘲弄他道:“二毛,赑屃这么俊的外表,配这么烂的纹身,估计不好找媳妇,当兵都不要哦!”二毛却毫不在乎,拿陌刀的刀背敲了敲赑屃的头道:“老家伙,你听好了,二爷给你留下记号了,你小子敢忘恩负义,说话不算数,嘿嘿,早晚会让人抓住炖成一锅王八汤。”说罢二毛跳下赑屃,和我一起在水底摸索石块,然后搬运来垫在赑屃的脚下,毕竟我们只是辅助,主角还是赑屃自己。赑屃果然灵性非凡,似乎明白我们是在解救它,配合的翘起了四肢,给我腾出了更多的空间。
我们抛下来的圆木,大多是宫殿建筑的廊柱和主梁,体积巨大,浮力惊人,合我们四人之力才勉强能将一根按住水中,卡在赑屃甲壳之下。随着一根根圆木沉入水底,让赑屃有了脱险的希望,它试着发力挣扎。可稍微一动我们就受不了了,被浪花打得在水里转圈,我忙命紫毓和阿瓦躲到高处,剩下我和二毛拼命稳住那些埋进水里的圆木。赑屃终于开始真正发力了,我能清晰的听到岩石被利爪踩碎的声响,整条深渊峡谷似乎都颤抖了起来,赑屃猛的发了两次力,我和二毛也抓不住了,像树叶一样被高高抛起,甩进了水里。不久我们惊喜的看到石碑倾斜了,一点点的向后挪,数分钟之后,随着一声巨响,赑屃挣脱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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