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好不容易走出老街,等她上车坐好,秦焕岩才绕到驾驶座的车门边,突然发现,自己光顾着要陪她回医院,却忘了天天送花、等她的目的。
开了门坐进去,他心底一阵苦笑,忘了也只能忍着,她现在一心要回医院处理事情,他再心急也只能等着,不然如果又惹恼她一次,以顾思哲这样决绝的性格,自己是几乎没戏了。
大概十分钟左右,顾思哲重新回到了医院,她匆忙扔下一句“谢谢”,连头都不回地就冲了进去。
秦焕岩本来想说陪她一起进去的,可话还没说,人就已经不见了。
到病房的时候,237床的丈夫已经架着刀,把一众医护人员逼退到楼梯口,有一个被吓着的小护士已经半个身子哆嗦着悬到了台阶上,如果不留心,只需要往后一点就会滚下楼梯。
心下一惊,顾思哲一时也顾不上什么危险,赶紧上前把小护士的背扶住,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后,在后面大声说:“这位家属,我是顾医生,让我来抢救你的妻子。”
举刀的男人红着眼睛,看见顾思哲从人堆后面走出来才缓缓把抵在自己喉间的刀放下,曲着膝盖跪下了,大哭着求她:“顾医生啊,求你救救我婆娘啊!她不能死啊!家里还有三个娃……”
“这位家属,你先平静一下,我现在需要立刻进急救室。”明明就是他自己害得妻子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现在却一副刚刚没人抢救的样子,顾思哲又一股气堵在胸口,却又因为理解他的行为而不能发作,只是淡淡安慰了一句,便赶着进急救室去了。
不出半个小时,病人所有指标恢复正常,顾思哲和急救室里的同事对看一眼,欣慰地笑了。
病人被推出急救室,她的丈夫跟着一路小心呵护着回了病房。
顾思哲最后离开,帽子、口罩和手套都没摘下,就在门口看到高大挺拔的男人负手而立,在医院苍白而夺目的灯光下徒然生出一股淡远的孤独。
他背对着她,似乎在看刚刚险些经历生离死别的那对夫妻,看得极其出神,就连顾思哲走到他身后也没有察觉。
她摘了口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几乎就要告诉他,他们很恩爱;告诉他,除了不肯让其他男人接近妻子,他是她见过的最完美的丈夫;告诉他,她从没见过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到如此程度;告诉他,她也想要这样一份爱情。
可到最后,顾思哲一个字也没说,所有话都被她吞在了肚子里,无声地摘着口罩和帽子经过他身边。
“思哲,对不起。”秦焕岩的声音沙哑,在她身后响起,听起来覆盖着一种很淡、却不容忽视的愁绪。
愁?顾思哲想,这个字为什么会和秦焕岩有关?一定是自己太累,才会有这么无厘头的幻觉。
她没有做声,甚至不敢回头去看秦焕岩的表情,因为她害怕好不容易定下的决心会在他的灼灼双目中分崩离析,又回到动摇的原点。
所以在她身后的秦焕岩,只看到女人绑起的长发从头顶滑落,身影渐渐在他的视野中缩小。
他觉得,他真的拿这个女人没办法了,软的硬的,在她身上统统不管用,所有对白和动作放到她面前,都似隔着一层厚厚的保护罩,永远传达不到她的心里。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必须做到。
在他随她走进医院之前,明明打电话来让他回别苑陪她吃饭,女孩的声音软软娇娇的,听起来今天状态很好,他却无心和她说话,因为适合的心源正在离她越来越远,他没有办法回去面对她。
明明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英俊的面容上难得地浮现起一抹落寞的神情,且越发浓郁,挥之不去,使得秦焕岩整个人的气息都逐渐阴暗下去,浓墨夺了明绿,一双凤眼也不再魅惑,而是透出黑色的光。
顾思哲才下了楼,就看到237床的主治医生林医生匆匆忙忙往楼上跑,她以为林医生是回来值班的,没有多想,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直到第二天上班,她才知道事态的严重。
十米的白布上用红字写着“无良医院,还我妻子!”,医院门口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哭天抢地,昨晚用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相威胁的中年男人站在最前面,手中拎着一个汽油桶,情绪激动地和架起护盾的保安队相对抗,嘴里不停地喊着什么。
而他的妻子,昨晚她亲手抢救过来的生命,此时正冰冷僵硬地被绑在男人的背上,脸都发黑了,枯瘦的身体和四肢向下垂。
顾思哲突然有点抬不动脚步。
她是该上前安慰这个爱妻如命的男人,还是应该和医院同仇敌忾,无视他的痛苦?
思忖良久,她还是慢慢地往前走,穿过围观的人,走到最前面,却在听清男人的话之后不敢再挪动半步。
“老子要和你们同归于尽!让昨晚的医生出来!同归于尽!”
他似乎喊了很久,声音都沙哑了,但是依旧激愤,一手晃着油桶,一手高高扬着打火机。
“出来!赔我婆娘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让人闻之心疼落泪,可也令人害怕。
两种复杂的感情占据了心房,顾思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过去,她担心他真的会和她同归于尽,离开,她就没办法弄清楚,究竟是她的过失还是病人后来病发身亡的。
“臭****!”男人最终还是发现了躲在人群里的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手中的汽油桶被他一遍接一遍地抡起。
她知道,他们夫妻都是加油站工人,要弄到这么一桶油一点都不难,但是她没想到,这次自己真的惹出了医疗事故。
因为男人看她的眼睛里,是淌着血的恨,如果不是她的过错,她很难解释这种仇人相见的眼神。
下意识想躲,但围观的人却突然都把她往前推,一个个在身后义正言辞地指责她是不负责任的庸医。
等她回过头时,发现身后空出一个大圈,人墙堵住了她的去路,她无路可退,死死地咬着下唇,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想办法让自己逃出困境,就算是自己的过失,她也要知道是什么过失才能了无遗憾地去以命偿命。
十公升的油桶从男人手中脱离,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紧接着燃着的火机也顺着这道弧线过来,如无意外,它们会正中红心。
身后的人见状,才意识到这场闹剧围观不得,纷纷四下散开,有多远躲到多远,只剩几个胆大的,拿了手机逃到很远的地方开始拍视频。
如潮袭来的惊惧让顾思哲迈不开脚,她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大的汽油桶,不过退后一步,竟被自己绊倒摔坐在地上。
她失了焦点的视线中有一道飞速扑来的身影。
“顾思哲!走开!”秦焕岩车刚开进来就见到这一幕,一时五脏六腑都抽紧了。
眼看着油桶就要砸下,他猛地往前加速一撞,把顾思哲撞出好远,紧接着抬起左臂用力地把落下来的油桶往回挡,在场的人都听到一声响亮的“咚——咔嚓”声。
因为秦焕岩的阻挡而少了动力的油桶落到地上没有砸开,打火机也没有落到油桶边上,而是砸到了秦焕岩的脚边。
他现在的位置,就是刚刚顾思哲的位置,如果他来晚一点,油桶毫无疑问会砸到这里裂开,和掉落的打火机碰撞、爆炸,那么顾思哲就会……
他不敢想,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撞开的顾思哲,向来平静的眼球都似乎在颤抖。
背着妻子尸体的男人更愤怒了,随手抽出昨晚的刀,大喊着“你去死”直直地冲向顾思哲的方向。
几个黑衣男子及时出现把他制止,面色冷漠地走向秦焕岩,鞠了一躬:“秦总,抱歉,我们来晚了。”
秦焕岩一张俊美的脸有些发白,半个字不说,挥了挥手右手,让他们去处理。
顾思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捡回医院的,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被秦焕岩推开擦伤的手掌已经包扎好。
她抓住帮她包扎的护士长,喃喃问道:“护士长,我真的出医疗事故了吗?”
“顾医生,先喝口水吧,”护士长见她总算回了神,叹着气递给她一杯水,语气沉重,“其实不怪你,是他自己知道老婆抢救成功,兴奋过头,不小心扯坏了氧气罩,病人马上就大喘,紧接着就咯血。他吵着要主治医生来救,我们就把赵医生找回来了,可是……抢救无效……”
她觉得手中的杯子突然有千斤重,阴差阳错,她不想再做评论。对了,秦焕岩呢?她虽然当时是懵的,但是隐约记得,当时听到“咔嚓”的骨头断裂声,秦焕岩好像受伤了。
“护士长,救我的那位先生呢?”
“秦先生?桡骨骨折,现在在旁边急诊处理呢。”看她总算想起这么一号人物,脸色也缓和不少,护士长也就不再担心她的心理状态,放心去忙别的事情了。
秦焕岩,怎么每次都是你,可是……顾思哲妥协地看着地面发呆,也只能是你了。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站在了急诊室某个房间的门口。
房间里的男人脱了上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厚厚的白色石膏覆盖着前臂,和他的肤色相映衬,竟然也很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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