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之中,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无助的像个孩子,又像个线一断便会失去生命的木偶……
我们就这样怔怔的望着近在咫尺的对方,月光朦胧,眸光流转,可我们的心似是隔着千山万水般不可逾越。
我只觉得喉咙异常沙哑,想发声却止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无瑕见状立马下了榻,递了一杯水来,轻轻的将我扶起,喂下,模糊中,动作熟稔的好似以往一般,只有我自己知道,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昏迷了几天了?”我的视线毫无情绪的从榻角回到他的脸上,这是一张让我爱得刻苦铭心的脸。
在看见我的神情时,眼前的人俊美的脸上刚刚浮起的喜色微微一滞。
“整整五天五夜,你先好好休息吧,苏家大夫说你现在还不适合说太多话。”
想起了府中的家人,我推开了对面伸过来的白玉般纤长的手。
“不用了,我得赶紧回府”
我顿了顿,干涩的开口道:“谢谢。”作势便要下榻……
那人却猛地将我拉了回来,用原来我十分贪恋那份温暖的双臂紧紧箍住了我得双肩,逼迫我对上了他那双愠怒的双眼。
“到底是怎么了?你总是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你知道我守了你几天几夜吗?你知道我都快要急死了吗?谢谢?呵,左漾,你真是好样的!”
我的眼眶不觉间通红:“好,那我问你,你这一个月都去哪儿哪?你生辰那日,我等你等了那么久,你又去哪了?我左家出了那么大的事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我曾以为,以爱为名,来相互试探,相互伤害,是爱侣间最愚蠢却最普遍的做法……可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一旦心间的黑色花朵在矛盾间俞长俞烈,它就会遮盖起一切光芒,然后最终在阴暗里,毁灭彼此,粉身碎骨!
良久良久室内寂静得只剩下愤怒到气息不均的呼吸。
“我不想解释,我并不想伤害你。”
然而我却瞧见了他那漆黑如宝石般的眼中闪过的一丝犹疑。
眼泪瞬间决堤,因为心上钻心的疼而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牵扯起了身上剧烈的疼痛,最后,笑出了声。
应无瑕,你何时何地没有伤害我!
“好!你不想解释,是吧?我来帮你解释如何?你生辰那日,之所以不在,是因为去应了兮贵妃之约,对吧?”
说出了他心间上的那个人,我明显捕捉到了这张雕琢的完美无缺的脸上瞬间神色异常。
“你之所以接近我是为了我爹手上那三十万大军,对吧?”
“不要再说了!你需要休息。”我只感觉到我双肩上的压迫感越来越让人窒息,心里却涌起了层层火焰。
“你不要我说!我偏要说!”我扭动着身子,想要逃离他的禁锢拼命的反抗着。
“如今到了现在,我于你而言没有了任何价值,所以这一个月,你是去亲自安排你那御赐的婚事了?呵,真感谢世子妃告诉了我,要不然我左漾现在还被你瞒在鼓里!”
我看见那人温润如玉的脸一点点的由红转青……应无瑕,原来你被我揭穿了一切的表情是那么生动啊!
“够了!”
那人却猛地的站直了身子,紧紧的掐住了我的手腕!我呲了一声,可这一点痛远远比不上我心里的痛楚。
“漾儿!御赐的婚姻我无法做主,我费劲了心思,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我真的很累。我知道你会受不了,可是我答应你的,我不会食言,无论如何,只要你愿意,我们还是可以像往常一样在一起。这辈子都可以!”
哈哈,在一起?怎么在一起?做你无名无份的女人,像个小妾一样,不!是比小妾还不如的身份,被你藏起来去和另外的女人分享你?然后,让你可以享受妻妾成群,儿女绕膝的乐趣?然后让我……让我们腹中的孩子,一辈子在阴暗中,去受人冷眼,猪狗不如的活着?
我直直的注视着他,眼底的嘲意一点点的凝结成千年寒冰:“应无瑕,你让我怎么去相信一个弑兄篡位的人口里的不会食言……”
眼前人身躯剧烈一颤!
原来,我真的很想毁灭自己,毁灭这一切!
我看见,他那如同潭水一般漆黑而又不见底的眼眸如今俨然变作一汪死水。就像是在一个无比阴暗的世界里,唯一一抹虚弱的烛光也瞬时熄灭,毫无生机……
良久良久,死一般的寂静,若不是窗外渐渐起了一阵风雨声,我都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
室内却突兀得响起一声冷笑……
“呵!我以为你会懂我,看来我还是错了……”
我只感到手上力一松,整个人便是一整天旋地转。
最后的最后,我看着他冰冷的转身离去,重重的关上了垂花门,目送着他孤绝而又寂寥的身影没入一片风雨之中……
我苦笑了一声,对啊,就是因为我懂你,我才知道你心里最痛苦的地方,我才知道说怎样的话,能让你如同我一般撕心裂肺的疼。
我挣扎的起了身,在风雨淋漓中步履蹒跚……许是我额上的伤口被源源不断的雨水漾开,血水不断地往外渗出,样容骇人,周遭的仆人唯恐避之不及。
我冷笑了一声,在宰相府的门口,身后的人却为我递上了一把油纸伞。
水气氤氲中,我回头对上了一身青玉翠竹长衣的苏琦平日里总是笑盈盈的一双眼,此刻可能是因为雨水淋湿了他半身的缘故,有一抹浓浓得化不开的愧疚。
“对不起……”
我笑了,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因为你安排了一场相遇,从此我便在劫难逃了吗?我接过了他手中的伞,扬长而去,那时的我并未读出他眼中真正的歉意……
回府的时候,我一身伤痕的模样着实吓坏了久寻我不着的兰姨和微微,兰姨握住我被包扎的肿大的十指,眼泪夺眶而出,嶙峋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几乎要晕厥过去。
我心下觉得还好,回想起那夜的凶残景象,毕竟能从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洛轻樱手里逃出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连忙扶住安慰了几句,却惊觉她以往合身的衣样如今却是空荡荡的,整个人轻的跟纸片儿似的。
我不禁鼻尖一酸抱怨道:“这才几天啊,怎么瘦成这样儿了。”
兰姨并未言语,只是叹气摇了摇头。
一旁的微微似是哭的越发厉害忍不住了。
我这才细细一瞧府中的人竟都是素色青白的衣服,不禁一颗心咣当跌进了深谷……
我的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爹爹呢?”
“你爹这几日好是好了些,今早不知怎地,被宫里的掌事公公叫了去,似是出了什么大事……”
我只感到脑中嗡嗡作响,猛地站起了身子:“言儿呢?我去看看他,他也快好了吧,对吧,兰姨?”
此话一出,身旁的微微再也憋不住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小姐,小公子三天前就下葬了……”
我似觉得小腹内一阵绞疼,不自主的弯下了身子,眼泪也跟着夺眶而出
“……怎么会这样。”
“小姐!……啊!血啊,快来人啊!”
腹中的疼痛剧烈,像是撕拉着全身的经脉一般,我再也忍受不住的身子重重瘫倒在地,眼前瞬时一片漆黑。
梦里,我依稀见得小时候的我迈着轻快的步伐,头上插着一朵野花奔跑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一白衣的神仙飘飘然自金光中从天而降,拥我入怀。
我急了,伸手便推开了他:“你这男神仙,岂不知男女授受不亲。”
他天人般的笑了,神情却有些落寞:“漾儿,你说过的,你会永远陪在我的身边的。”
我只觉这男神仙甚是烦人,便转过身,奔跑了起来,跑快点,再跑快点!这样那男神仙就永远抓不到我了,这样一想竟真的越来越快,越过了一座高山,眼前竟出现了一广阔无垠的江河。河上有一只孤零零的小船,我一跃进了那小船内,回头只见那仙人找不着船只又畏水的样子,高兴的手舞足蹈了起来。
“欧欧欧!你抓不到我了!就算是到我死的那天,你也永远都见不着我了!”
我竟不知自己为何要说如此的话,恍然间原本平静的江面风起云涌,还未来得及高呼,一阵浪花铺天盖地而来,不禁空间一阵扭曲,黑白交接……
我的眼前出现了微微和兰姨苍白无力的脸,见到我醒时,绽放了笑容,这才有了些许活力。
“漾儿,你醒了……”
“小姐,你感觉怎样?有没有不舒服?”
我微微摇了摇头,硬生生挤出了个觉得还不难看的笑容。
只见微微瞥了一眼我的小腹,捂住嘴再也无法承受似的往门外跑去。
我气若游丝的叹了一声,慢慢将手挪放在我那空空如也的腹部。
“我终是不能保护好他,我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兰姨深凹的眼眶早已干涸,良久轻轻替我捏好被子。转身的那一刻,自顾自的轻喃了一声。
“我也是……”
我沉重得闭上双眼,眼角的一滴清泪瞬时滑落……
噩耗一个接一个的传来,传闻洛家曾在三年前第一次面圣时呈贡了一盆阴阳花。
所谓阴阳花,花身偌大,却只有两个花瓣,一阴,一阳。此花无故不开,每当花开一次,若是阳瓣,天降祥瑞。若是阴瓣,主乱世之灾。
而此次所开的,便是阴瓣!老皇帝强忍慌乱,徐问洛天鉴,洛家答曰
“主凶星乱世!”
当时的老圣上,并未想到自己日后弑父篡位的皇子身上,第一反映便是彻查朝廷重臣!皆因几年前沈家一门便是这样被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呵,洛家家主真是好大的耐性啊,忍到了现在,这才将我爹手上三十万禁军动向一查,装模作样一惊二叹的上了折子,老圣上勃然大怒,刚刚下江南回来的秦老伯伯,用尽心力,一边上下打通关系,一边不顾阻拦的进宫面圣,当时老皇帝差点一开口就是个“死”字!
私用朝廷禁军,本身就是死一百次都死不透的罪。
而我,终究是害了自己的家人。
就在流放的处判下达的那天,我半眯着双眼栖在紫木躺椅上,窗外由远到近传来了越发清晰敲锣打鼓的乐音,那谱子一听便知是婚礼迎亲的队伍路过。
我的心突的一下生生疼了起来,屋外的微微连忙跑进来利落的掩上了四周的门窗。
“是宰相府的喜事吗?”
微微身子一僵,缓缓的放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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