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柱家的煤先是自己做的。
天一发亮,木柱就发煤,也就是往那黑黑的煤里掺土,再用些水润,润得粘粘糊糊了,就做,整个禾场,满满的,天黑前收。
木柱手头一活,就不自己做煤了。
瘦瘦的筋豆是木柱请的。
筋豆踩着细步过来的时候,木柱说过,每天三餐饭,还供一包纸烟,一天十块钱。
筋豆一寻思,说,烟不要,烟钱加在工钱上。
木柱说,行。
天一开亮,筋豆就做煤,旁人见了,就说,木柱请来的做煤人,吃得亏咧。
筋豆不拿眼睛看那人,仍旧做煤,煤就做得横行对横行,竖行对竖行,满禾场都是。这时筋豆就忍不住对木柱说,没地方放呃,木老板。
木柱看看天,就说,饭都焖在锅里了,吃饭吃饭。
筋豆才歇手。
天气渐渐热起来,筋豆做煤不怕热,仿佛那热在筋豆身上顺着那汗化解得开。木柱浑身是汗地过来提醒筋豆,说,去年扇过风的电扇,提过来吹吹。
筋豆就两字,吹卵!
雨天,筋豆不做煤。
筋豆闲不住,就对木柱说,木老板,光吃饭不做事,对不住呃。
木柱说,吃了就吃了,天晴了,使力干。
筋豆点头。
天一放晴,筋豆就使力做煤,中午也不歇会儿。木柱女人端着凉茶坐在树荫下,一口接一口地喝。看见筋豆做煤忍不住就来话,说,筋豆,过来喝口茶,天气热。
筋豆说,不热,不喝茶。
筋豆仍旧做煤。
木柱女人就对着那只茶杯说了一句,还没见过这么卖力的。
木柱有一天没一天送煤出去卖。卖煤的钱,回来就给了女人。女人顺手接过钱,一遍数过,又数一遍。完后,就想到了辛苦做煤的筋豆。
那一天,木柱送煤还没回来,木柱女人对筋豆说,筋豆,这么辛苦地做煤,下月加你钱,往后,每月加。
筋豆摇头。
木脑壳,比木脑壳还木。木柱女人的声音。
筋豆听见了,没跟木柱女人回话。
又一月下来,筋豆在木柱那儿领了满月工钱。
筋豆没有想到,木柱女人在筋豆带来的换洗衣服里做了一个小举动,筋豆一点不知。
眼看做的煤码得小山一般,筋豆想到了要停几天,筋豆就对木柱说,该回去一趟了,这些煤也该卖几天了。
木柱女人看着筋豆清了衣服,然后看着筋豆走。
筋豆再来的时候,对木柱说,你家女老板多加的钱,我那当家的不要,给退回来了。
说完就把那一叠钱顺势给了木柱。
木柱拿着钱,掂了掂,就来了疑问,咋给筋豆加了工钱?
木柱吩咐女人杀鸡,摆了酒,说是喝酒。
筋豆说,不喝酒。
木柱问,咋不喝?
筋豆说做煤,回去了几天,再耽误不得了呃。
木柱说,喝了酒再说。
筋豆就喝酒,那酒喝得极不自然。喝完,筋豆说要做煤,来了就是做煤的。
木柱说,筋豆,你不用做煤了。
筋豆问,为啥?
啥也不为!木柱嘴里甩过来一句话。
夕阳下,只有木柱女人傻楞楞地看着筋豆一步步离开做煤场坪离开家园。直到眼里没了筋豆,才回过脸来看木柱,木柱的眼光怪怪的。
两年后,木柱死于一场暴病。筋豆做煤的禾场上,木柱女人在做煤,显然是蔫了劲,就歇会儿,嘴里不知不觉吐出话来,活在世上的人,就筋豆一人不开窍。
说完,再无二话,只让风一次次吹乱木柱女人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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