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预兆

“皇上派来的钦差已经到了少城。”杜鹃小心翼翼地说道，“听说似乎还跟了军队。”

“什么？！军队？已经进少城了？”王妃惊讶地看着杜鹃，显得有些不可思议，“立刻与我更衣。”

“是。”杜鹃应下，梁妈拉了拉我的手，示意让我跟她都去帮着王妃更衣，圣旨来得突然，王妃需要立刻更换朝服。

“我这就去通知世子。”大夫人搓了搓手，起身往外走。

“是了，也让世子赶紧更衣。”王妃嘱托大夫人道。

大夫人一边匆忙往逍遥苑去一边点头笑了笑。

已经到少城了吗？没想到这么快。此时的成都以王府为中心规整地修了个带城墙的四方的城。除去王府据地，城中居住大多都是王府中那些未袭王位的王孙们的府邸，或是与王府有特殊关系的大户，并没有普通百姓，所以大家都称它为“皇城坝”。普通百姓的住所则修在外城——围着皇城坝一圈，一个更大的四方城，大家都习惯性地称之为“少城”。成都城便是由皇城坝和少城组成的一个巨大的“回”字。军队到了少城，也就是说马上就要到皇城坝，马上要到王府了。

所有人都有些手忙脚乱。

“为何还有军队？”王妃一边更衣一边皱着眉不解地问道。

“王妃怎么瞎担心！”梁妈为王妃整理衣服的手明显有些颤抖，脸上却还是在笑，“这还不是因为京城千里迢迢，钦差也是需要人护送的呀！”

“可不是么！”我也有些忐忑，虽说之前已经听到风声，但毕竟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母妃您别担心，您可是主心骨，您都慌了，这王府可就乱了！”

“那可不！”梁妈猛点头，“都说王妃是福相，咱们都还倚仗王妃的威严呢！”

“看你语无伦次的样儿！”王妃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你瞧瞧，就你这只字不识的人儿怎么得了如此聪慧的礼全来！”

“还不是得感谢王妃您！”梁妈答道，“若不是王妃破例让全儿进王府给世子伴读，全儿还不是跟他爹一个样子！一辈子就是个只识锄头泥巴的主儿！”

梁妈是世子的奶娘，喂世子到八岁，一般的规矩要么将奶娘遣散，要么留在王府里做世子的贴身婆子，但奶娘自己的孩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带进王府的，王妃却念梁妈心地善良，忠心尽责，于是将梁妈的独子礼全叫来做世子伴读，更在之后将管家之位交给她。

“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万安。”谈笑间只听见世子那刚刚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

我回过头去，只见他立在门前，一头垂顺的长发一半挽在头顶，发髻上却只插一只翠色玉簪，小麦色的皮肤衬着那渐显棱角的脸上精致的五官，神采飞扬，身着一袭淡蓝色丝质长袍，胸前是金丝绣制的四爪团龙纹，腰间则配白色和田玉带，自小习武的精壮身躯让只有十二岁的他显得并不文弱。此刻他正站在离我不到五米的距离外，眉眼含笑，我看得有些晕眩，我想碧玉无瑕也许正好能形容此时此刻站在门前的世子。

“怎么没穿朝服？”王妃穿好衣服便回头来看世子，“算了，再换也来不及了。”王妃摆摆手，“现在所有人都跟我去正殿候着吧！”

所有人都俯身后退，让杜鹃搀着王妃走到最前面。

“怎么母妃如此严肃？”世子跟上来轻声问我，“以前钦差来也不见她这样。”

“听说这次跟了军队。”我答道。

“大夫人说钦差已到少城，让我赶紧更衣前去。我想每次钦差来都是送皇上的封赏，也就没有多问。”世子回答。

“恩。”我点点头，有些难过，王妃和世子都还以为王爷和以往一样有了战功只等他凯旋归来了吧！

我们一行人有些沉默地匆匆赶到正殿后，杜鹃和王妃的另一个贴身丫鬟芙蓉赶紧搀着王妃立在最前面，我与世子在王妃之后，梁妈和大夫人则分立我和世子两侧，礼全和其他王府内稍有等级的丫鬟婆子则在我们之后，其他丫鬟婆子小厮之类则分立在从正门到大殿的两边，此时王府上下几近无声。

“钦差大人到！”一道因拉长而略显威严的声音传来，王府上下立即匍匐跪下，齐声三呼吾皇万岁。

“王妃请起。”只听钦差道，“微臣只带来皇上口谕，并无圣旨，皇上特意嘱托王妃无需多礼。”

“是，谢皇上隆恩！”王妃应道，将双手伸向两边，杜鹃和芙蓉立即一左一右将王妃扶起，我们随即跟着起身，垂首而立。

“微臣奉皇上旨意，带来卫队守在王府各个出口，蜀王府上下从此刻起若无皇上特许不能迈出王府半步，但上下人等务必小心侍奉王妃如常。”钦差高声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钦差才刚说罢，所有人便又急着跪下，我有些无奈地跟着照做，此时的人对于皇权有着我无法理解的敬畏。

“快快请起，王妃！”钦差语气中带着焦急，双手伸向半空，却又碍于男女主仆有别，僵硬地半弓着身子急切地解释道：“皇上特意嘱托王妃不用行跪礼，王妃这是在折煞微臣啊！”

“为何会将我们禁足在王府？”由杜鹃和芙蓉搀扶起来的王妃问钦差道。

“微臣只是奉旨行事，其他一切均不知晓，还请王妃不要多心，皇上自会解决。”钦差硬生生地答道。

“梁妈，你吩咐下去，务必犒劳各位卫队兄弟，至于钦差大人——”

“王妃不必费心，臣稍作歇息便会返京复命。”钦差道。

王妃点点头，所有人都悄声退下，只剩下大夫人、礼全、我和世子还有搀着王妃的杜鹃和芙蓉。

“王妃不必担心，梁妈做了几年的管家嬷嬷了，将王府上下打理得井然有序，几乎没有纰漏，这次定能周全。”大夫人对着被杜鹃和芙蓉搀着上坐的王妃说。

“这个无足轻重。”王妃叹气，示意大夫人坐到她身边，“我只是担心这禁足令，无缘无故怎么会下禁足令？”

“母妃别担心，还有琦儿呢！”世子上前拍了拍王妃的手。

我看着王妃有些微胖的手出了神，我常听左右说王妃的手微胖，那是有福气的代表，仿佛是说，有了这样的手这一辈子便再也不用愁什么了。我总是看着自己有些干瘦的手指默默叹息，未来是什么样子真的像一团雾。即便是此刻我依旧不得知明天是福是祸，也许很多很多年以后的我再回头看，会渐渐明白，此刻才是我真正成长的开始。

七个月前，十二岁的我被国内最知名的大学少年班录取，除了奶奶以外的所有亲朋都是大感欣喜，各种采访几乎将我的暑假预约完，他们说，这是个十二岁便预定了硕士学位的神童。只有那我不识字的奶奶忧心忡忡，四处为我算命。是的，为我算命！起初我也觉得荒唐，七个月后的今天我终于承认，奶奶说的是对的。

那时的奶奶在某个傍晚突然神秘地对全家人宣布：“青青的未来在皇城坝的地底下！”

所有人都嗤之以鼻，作为大学副教授的爸爸最为不屑地说道：“皇城坝的地底下？如今皇城坝的地底下那可是地铁站咯！听说下面还有个购物中心呢！怎么，她的未来在那儿做什么那大师有没有给你算呀？”

“那个大师说的是真的，他没有收我钱！”奶奶强调道，“大师只说青青的未来在皇城坝的地底下。我听人说天府广场现在设计成了一个八卦图！地铁站陷入地下正好就是八卦的阴极，而且前几天才从下面挖了个四不像的神兽，没有人知道是什么，至今都没移走！大师说是时候了，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个有关呢！”

“敢情您还真当您孙女是文曲星下凡啊？这还跟神兽都扯上关系了！”爸爸哈哈大笑。

我当然没有将这一切放在心上，第二天便去坐了地铁。盛夏的成都，整日都是桑拿天儿，我和从娘胎里就认识的闺蜜雪莉相约去科技馆看展览。回程便是从天府广场上地铁，进了地铁站我只觉一阵阵晕眩，起初我还只是以为是外面太热又因为地铁站的冷气太足中了暑。我只记得我渐渐无法行走，而雪莉则拿着水猛灌我，掐我人中，惊慌失措地呼救，我却慢慢再没知觉。醒来后就已经是这蜀王府的地下冰窖了，而我也成了一个才刚刚八岁的烧火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