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淑贞

还没走到正殿就远远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声带着些夸张又带着些不屑的声音说道：“他们俩那些破事儿都传了两年了，在京城早就沸沸扬扬不是个秘密了！你们到现在才知道未免也太后知后觉了！”

我有些警惕地看向世子，他无奈地笑笑：“我的姑母，淑贞郡主。远嫁西安，大概是听到近来王府有变回来看看。”

我会意地点点头，仔细想想这蜀王嫡出的两个手足封号还算是中规中矩的，一个勇毅一个淑贞，都是溢美之词，只可惜勇毅只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淑贞郡主还未见过，不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琦儿给姑母请安，愿姑母身体康健…”世子进了正殿便行了个大礼。

“哟，琦儿长高了！快快起来，到这边给我瞧瞧。”郡主乐呵呵地笑道。

世子起身走到前方，走到坐在王妃旁边的郡主身边。我本是和世子一道下跪行礼，世子起身，我便也随即起身退到一旁垂首而立。

我悄悄用眼角余光打量起这个淑贞郡主来，只见她有小巧精致的鼻子，薄而小的嘴，并不算白皙的皮肤，看起来约摸三十岁，一切组合起来显得美丽而精致，特别是她那双和世子水苏一模一样的眼睛，让我更是感叹遗传基因的神奇。其实他们的眼睛说不上漂亮，甚至离近了仔细看来左眼还稍稍比右眼大一点点，只是他们的眼睛无一例外都亮亮闪闪，像两个带着灵气的黑珍珠在一汪清浅的水中俏皮地浮动。

“琦儿真是长大了，姑母都快三年没见过你了。”淑贞郡主双眼含泪动情地说，她双手上下摩挲着世子的身体，不住地摇头，“你们长大了，我们就老了。”

“姑母这是在说哪里的话，姑母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岁，怎么就老了？”世子拍了拍郡主的肩，“只是姑母回来的时候太少了，琦儿很想你。”

“这嫁出去的女儿…”郡主摇摇头，“姑母远嫁，还有两个孩子，轻易是来不了了。”

“姑父和姐姐弟弟都好？”世子问道。

“嗯，都好。”郡主抹掉眼泪，点点头，“你表姊都已经十五了！早比我都高了！”说罢她探出头来，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我，转而对着王妃说：“这便是你收的义女？”

“是了。”王妃点点头，对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快来见过淑贞郡主，你便随琦儿也叫姑母吧！”

“是。”我应声道，走到郡主跟前，福身行礼：“青儿给姑母请安，愿姑母万福。”

“嗯。”郡主看着我点点头，微微一笑，又看向王妃，“你不是有个侄女也同她一般大？”

“是的，娘家兄长的女儿，比青儿大一岁，唤作婷儿。”王妃笑着回答。

“嗯，我有些映象，以前常住在王府的，与水苏一般大。”郡主点点头。

“哎！可不是，我因只有琦儿一个孩子，还只能遵祖制让他成天都在逍遥苑念书习武，王爷又常年在外。我实在有些孤单，本来是叫了婷儿来与我为伴，前年王爷又立了大功，皇上便封了我娘家兄长作福荫侯，世代袭爵，又赐了侯府宅院，虽远在大邑，跟这皇城坝相距也能有三四十里，但毕竟宅院宽了，他们当然也想自己孩子跟在自己身边，我也是个母亲，自然不能再强留她再与我为伴了。”王妃慢条斯理地微笑着说道：“只可惜我只得一子，又自觉与青儿有缘，便认了她作女儿。”

“哎。”郡主看着王妃，一脸似笑非笑，“这往后啊，可就热闹了，她不就快生了吗？”

王妃猛烈地抖了一下身体，牢牢地握住手中的手绢，紧紧地抿住双唇，脸色发白，一言不发。

“我说你呀，还如幼时一般天真。你终有一日要为你这天真付出惨痛的代价。”郡主看到王妃的反应，有些嫌恶地板着脸，“你还以为男人说一生只娶你一人是肺腑之言？哪个男人不想妻妾成群，更何况他是堂堂蜀亲王。他是我弟弟，我看着他长大，总比你更了解他。”

“那你呢？你当初和郡马成亲时可比我和王爷更轰轰烈烈，如今郡马不也只有你一人吗？你来劝我不要相信男人？”王妃显然有些愤然不平，“当初最支持我们的不就是你吗？现如今你弟弟有了新欢，你倒训起我来了！”

“你如何与我比？”郡主拍了拍桌子站起身来，吓得我和世子连连后退，面面相觑，“我是堂堂郡主下嫁，得皇上为我证婚，我不论身世相貌都配他是绰绰有余，他对我当然只能此生都唯我马首是瞻，你如何能做得到？”

这话一出，王妃便只是呆呆坐着原位，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郡主，颤抖着，好久才说出一句话：“原来不论如何，夫家还是会记起你娘家是否足够体面。”

“聪明的话就记住他是堂堂亲王，而你，只不过一个平民之女，你和你娘家今天能得到的一切荣华富贵都是靠他而来，收起你的天真，安分地做个女人。”郡主面无表情说罢便往外走，“来人，为我整理我的闺房。”她命令道，刚准备踏出正殿的门槛，却突然停下来，“哟，这不是大嫂吗？”

“见过郡主。”刚刚走到门口的大夫人，应该是没料到是郡主，被吓了一跳后又镇定下来行礼，“郡主可别再乱喊什么大嫂不大嫂的！”

“哟，哟，哟！”郡主捂着嘴笑，“这可不是那个为我那庶出大哥生出遗腹子的女人么？难道不是该叫您大嫂么，我可没有当做是玩笑话！”郡主搂了她的发髻，“哎呀，只可惜我那个大哥太短命了，不然呀，兴许你还真有机会做我大嫂。”

“不知是什么风将您吹回来了呢？”大夫人跟没听见似的，顾左右而言他。

“你不知道吗？我弟弟又要诞下子嗣了，这么大的事，我总是要回来瞧一瞧的。”说罢又回头看看王妃，得意洋洋地走了。

“真是欺人太甚！”一直随侍在侧的梁妈见郡主远离后气愤地说道：“半辈子也不见回来一次，一回来倒好，真还把自己当成是当年还未出阁的淑贞郡主呢！”

“哼！那个死老太婆也就只能生出这样的不肖子女了！”大夫人也恨恨地看着郡主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看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我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同样愣住的世子，又看了看王妃，只见她脸色惨白，只是坐着不动，也不理会梁妈和大夫人的打抱不平。我不禁有些好奇这个淑贞郡主，这个口无遮拦又傲慢无礼的郡主，到底是个什么心态？看起来丝毫没有救人于水火的意思，大概就只能是来看看笑话了，看自己亲弟弟的笑话？我又着实有些想不太通。

“今天去我的园子用膳吧！”大夫人用温和的语调对着发呆的王妃说道：“我准备了些菜，虽然我的也都是你给的。”

“你看你又在瞎说了。”王妃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

“王妃，咱们带着世子一起过去吧，大夫人亲自下厨也不是时时都有。”梁妈有些急切地看着王妃，也是，哪怕过去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也好，总比在这儿一个人胡思乱想地好。

“雪莲姐今天刚回来，我总要尽尽地主之谊的。”王妃摇摇头，想来雪莲便是郡主闺名了。

“亏您还想着她呢！她可是把自己当成是比王妃您还要正宗的蜀王府女主人，您还替她瞎操什么心！”梁妈不满道。

“她是不愿去我那儿的，她跟那老太婆一样，打心底里就没用正眼瞧过我们母子。”大夫人有些落寞地说。

“理她作甚！”梁妈挥挥手对着大夫人说。

王妃却突然笑了，“对啊！理她作甚！”王妃笑着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我们过我们的，理她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