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万一

2016-07-19 作者: 醉殇奴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万一

“他如此狠戾?”辰灵闻言,不免皱紧了眉头,“抱歉……我并不是想……”随即,他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声向我致歉。

“我知道,你不必道歉。”我扬了扬唇角,给他一个宽慰的笑容,“这是事实吧……还有,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无需顾忌。”

话音未落,他似是微微瞪大了眼,可旋即又恢复如常,将视线投向别处。

“言归正传,”察觉到现场的气氛好像有点尴尬,我主动回归正题,“无争那边是个极大的隐患,也是个排得上号的理由,但是,他的事却不能让大臣们知道,否则必然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我怅然望天,轻轻地叹了第二口气,“因此我想来想去,面前摆着的,不论出处,全是逼得我建立后宫的不利条件。万一大臣们群起而攻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们。”

“你说……‘万一’?”辰灵忽然说道,成功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是啊,怎么了?”我不解地反问。

“也就是说,眼下此事尚未全面铺开?”他直视着我,进一步确认道。

“对,今天徐离仁……就是刚才跟你打了个照面的老爷爷,他刚跟我提起。”我同样注目于他,据实以告。

“那就先稳住他。”

“也只能如此了……”

毕竟老爷爷一个人还好对付些,若是加上那群披着虎皮的狼……后果不堪设想。

如是想着,我瘪着嘴瞥了瞥那些美男画像,冷不防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不对啊?这些画中的男子都是些大官的儿子,徐离仁在找画师替他们作画前,是不是要经过本人和长辈的同意吧?如此一来,那些大臣不可能对此事一无所知啊?”

难道……我真的无法避免被群臣逼婚的厄运?!

“心里知道和拿到朝堂上商议是两回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许是见我说着说着脸都垮了,辰灵连忙给予安慰。

可惜来不及了,我已经哭丧着脸以手扶额了。

“若实在避无可避了……”这时,我听到辰灵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只是声音不知怎么地小了很多,“你就……择其一而从之吧。”

“什么?”我猛地撤下手掌,拿一张不可思议的脸对着说话人,“你在开玩笑吧?要我嫁一个……不对,要我娶一个我认都不认识的男人,这……这不是害人害己吗?!”

“那就找一个你认识的……”他目不斜视地盯着我,说完还抿了抿唇。

“我找谁……”本该紧随其后的“去啊”俩字正欲脱口而出,我就猝然意识到一个叫人登时愣怔的问题。

认识的……认识的……

我像着了魔似的,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正前方的少年,耳根似乎有了灼烧的感觉。

“呵……”为了不让眼前人瞧出我的异样,回过神来的我赶忙故作自然地笑了笑,“要不你牺牲一下?”我故意直视着对方,用自认为纯属调侃的语气说道。

“好啊。”

“……”

斩钉截铁道出的两个字,让我原本若无其事的微笑瞬间僵在了脸上。刹那间,体内似有万马奔腾,飞沙走石;头顶如有群鸦飞过,黑羽乱舞。

两人对视许久,我渐渐有些顶不住了,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我想接着他的话说些什么,譬如“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害你牺牲终身幸福的”,再如“呵呵,辰灵,没想到你才是深藏不露的调笑高手啊”——可偏偏话到嘴边,就是吐不出只言片语。

朴名其妙的,我怕了。

“云玦。”

“啊?”心有余悸的我被他唤得一个微颤,下意识地将目光重新聚集在他的脸庞。

“三年后……”而他却是面色如常地凝视着我,恍如适才的一幕压根不曾存在,“你打算怎么办?”

“……”心脏仍在“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我却已意识到,他在同我谈论的问题是何其重要,“我……自然是不愿意跟他走的,但也正因如此,他极有可能……会来强的……到时候,我本人的安危倒无需担心,怕就怕……”

我身边的人,乃至这整个国家,能安然无恙吗?

此时浮现于脑海的,尽是些一方以各种手段逼迫另一方就范的场景。

他不会直接对我用强,但是,往往间接的效果更是可怕。

我不得不承认,他是强者,我是弱者。倘若有朝一日无争当真兵临城下或以他人性命要挟,我十有八九是无力抵抗的——即使奋起反抗,最终的结果,怕也只是徒劳无功。

想到这里,我不禁心生寒意。

这件事转圜的余地究竟有多少,连我也说不准。

我甚至突然觉得,不如从一开始就乖乖束手就擒,将损失和伤害降到最低。

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愿自己已然残破不全的人生再失去仅存的自由,不愿就此站在由白骨堆砌和鲜血浇筑的高位上,不愿一辈子活在一个男子错付的情爱里……

“云玦。”不远处的少年忽然沉声唤道,我抬眼看去,目睹的是他郑重其事的模样,“你要用这三年的时间,把自己变强,把这个国家变强。”

“……”他坚毅的目光和有力的口吻犹如一针强心剂,叫我朴名振奋起来,然而须臾的激昂过后,理智很快回归并占据了上风,“三年脱胎换骨,谈何容易?”

“不需要脱胎换骨。”说着,他倏尔起步向我走来,“你可以做到。”站定在书桌前,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眸中写满了坚决与庄重,“我帮你。”

一直以来,辰灵都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他亲口提出要帮我,便真的这么做了。

自那一天起,他开始和我一起翻阅奏折,与我商量用人治世之法,为我处理政务出谋划策……几天下来,我不禁由心底生出一股诧异——他的治国御人之才,完全在我之上。

可惊异之余我转念回想,甫芹寻当年同我说过,辰灵六岁能文,九岁入朝,其才能与见解,常常让朝中老臣都望尘朴及——我知道,九岁那年他体内寄居的,已经不是真正的辰灵了。

如此想来,他只是长期收敛着自己的锋芒而已。

现如今,在我孤立无援又被千头万绪所扰之际,他主动打破了自己设下的障壁,向我伸出了有力的援助之手。

说不感激不感动,恐怕连三岁孩童都欺骗不了。

尤其是当夜深人静更深露重,他与我一同坐在御书房内,就着摇曳的烛光自上而下阅览着仿佛总也看不完的奏本,然后专注认真地和我商议政事,我的心里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慢慢滋生。

我心下明白,新帝登基,百废待兴。偏偏浮暄帝与那谋朝篡位的四王爷皆是虎头蛇尾之人,刚即位时还日夜勤政有模有样的,日子久了就渐渐不理朝政乃至荒*无道。是以,我这浮寰帝所接到的,是个比臭鱼烂虾还烂的烂摊子。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蠹蛀,后人遭殃——我显然悲催地摊上了后者,还连累了这么好的一个人。

是夜,辰灵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本奏折,冷不丁咳嗽了几下,却仍是不愿放下手中的奏本,用单手拿起案几上的一杯茶往嘴边送。喝茶的同时,他的一双眼依旧流连于白纸黑字——这让我不得不怀疑,要是杯子里装的是其他什么东西,他也会因心无旁骛而照喝不误。

“茶都凉了。”至此,我忍不住蹙眉提醒——目睹了他大冬天喝凉水却毫无知觉的全过程,我这心里头岂止是过意不去。

“……”大约是因为两人许久未曾打破这寂静的夜,听闻此声,辰灵忽然从忘我的工作中抽离出来,抬头愣愣地望了望我,又低头瞅了瞅杯中的水,这才朝我扬了扬嘴角,“不碍事。”说罢,他突然又掩唇咳嗽起来。

我见状顿时心头一紧,忙不迭起身走到他的身边,一手伸向他捏着奏折的手——好家伙,我的手已经够凉了,他的手比我的更冷。

意识到这一点,我连忙解下肩头厚实的披风,二话不说就把它盖在了他的身上。

“你做什么?我不冷!”他毫无悬念地推辞着,作势就要重新将披风裹在我的肩膀上。

“手都可以制冰块了,还不冷?”我压着他的手和他手中的披风。

“你的手也很凉。”他微皱眉道。

“比你的好。”我五十步笑百步,接着开始强词夺理,“再说我天生如此,不能说明问题。”

“别闹。”岂料他突然像个长辈似的,给我来了这么一句。

“我哪里闹了?”那一瞬间,我有点啼笑皆非,“你的身体不如我,保暖是必须的。何况我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说着说着,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便颇有自知之明地瘪了瘪嘴,挑眉看向别处,“虽然现在都忘光了……”

他哑然失笑,旋即一本正经道:“那你也得让你的侍女再取一件来。”

“不要。”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为什么?”他不解地瞅着我。

“人家出秀已经够会察言观色了,每次你一来,特别是自你帮我一块儿看奏章以来,你没见她都带着底下人躲得远远的吗?”我注视着辰灵微锁的双眉,发现他的目光中仍是一片迷蒙之色。

“那又如何?”果不其然,他没猜出我意欲何言。

“你现在叫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给我送衣裳,然后看见你在这里做的事,”我朝放在他那边的基本奏折努了努嘴,“那不是摆明了为难人家嘛。”我说得煞有其事。

“……”似乎总算听明白了我的言下之意,他无力地叹了口气,“那你把披风拿回去。”

“好啊,我拿回去,但是我不穿,陪你冻着。”我敏捷地抓住了他的“语病”,随即展开“反击”。

“你……”他难得地吃了个瘪,一时好像不知该如何反驳,“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这叫‘物极必反’。”我一边煞有其事地说着,一边侧身迈向我的书桌,“每天都要在那群狐狸面前装深沉装威严装冷酷,到了晚上自然免不了要原形毕露一下。”语毕,我已然回到原位,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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