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姐妹之间，这些小事也无足轻重，你说是不是？”
文才人坐在那儿，全身抖得像是秋天的落叶一般。我有些奇怪，像她这样，胆子想来很小，怎么会买通御膳坊，在我的吃食里动手脚呢？而且文才人生得小巧秀气，不是我吹嘘，我看人还是有一套的。我总觉得这件事，兴许未必到她这儿就结束，也许她背后还有什么人。
“妹妹怎么？莫不是这会儿觉得有些凉？姐姐宫里倒还有些上好的龙井，可要移步去喝一杯茶，暖暖身子。我怕妹妹还有好些话没说，再这么坐下去，怕是要冻着了。”
她惊慌的抬头，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她的眼睛是一双杏眼，圆溜溜的，瞪大的时候有种小鹿一样的可爱感。我看着这双眼睛，忽然又有些心软了。也许人家就是被当枪使了，或许她不是那么恶毒的女子，她也是被逼无奈呢？
我也不再问她，拉着她就往我宫里走。
到宫里之后，我让杏儿准备了茶水、糕点，还特意拿了些金银首饰出来，一一放在她眼前。
这个文才人看着那些首饰，眼里很是羡慕，但也仅仅是羡慕罢了，并没有贪婪。那茶水和糕点，她倒是小心，只是轻轻抿了一口，就放下再没有动过了。
“妹妹，你也别想多，我呢就是想知道个实情，必不会难为与你的，我可是个极好说话的，你进宫到现在，可有听说过我使什么恶毒手段么？”
文才人摇了摇头，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也不想如此，可……身不由己。我只是个小小的才人，未必日后就能夺得皇上的宠爱，在这后宫里，还是要谨慎小心些，免得丢了性命。”
我一听，有戏，背后果然还有黑手。
“这个自然，像妹妹如此乖巧秀丽的女子，日后必定会获得皇上的宠爱，又何必妄自菲薄。日后荣华富贵、一家的荣宠，可都在妹妹手上，怎么好端端的说丢了性命这样凄凉的话。可是妹妹有什么为难之处，你若是信我，就告诉我。以我现在的荣宠，保你，自然是小事一桩。”
她咬着唇，手指不停的搅弄着衣衫，看来她身后的是个有些势力的女子。我看着她那双手，瞟到了她的指甲，总觉得有些奇怪。可一时上，又说不出什么。
“有人，用我身家性命威胁，还说要将小金和我的事，捅出去。姐姐自然知道，后宫女子若是有了这般的传言，下场可不见得会好到哪儿去。我爹不过是个言官，若是朝中大员动动手指，我可就落得家破人亡了。虽说姐姐盛宠，我心下……心下是有些嫉妒，可也不至于有什么深仇大恨，更不可能要害死姐姐。那人告诉我，说我放的东西，不会损害姐姐的身子。我才……我才做了这等事。”
她一直说有人、那人，看来还是不肯说出那人到底是谁。想来对方也威胁过她，如果漏了对方的身份，想来她一定会遭到不测。听她的口气，对方的父亲似乎是朝中的重臣。只要有了这一点，排查起来虽然花点时间，可还是简单的。我既然知道了线索，也就不再为难她。送了她一些首饰，又送了一些精致的料子，便打发她回去了。
她走的时候，似乎有些心慌，见她步子不稳，速度不匀，我只当她是如释重负，身子一下子没了气力。
晚间，我对着一桌子菜发呆，想着白日里文才人说的线索。朝里的重臣我多半都认识，可是有哪个是有女儿的，我却不知道。我只记得一个，也算是我得罪过的。那就是肃王爷的女儿，肃才人。可照着肃才人的性子，这等事情她势必亲自动手，也绝不会把自己藏在幕后。如果是她，巴不得到处炫耀。
那又会是谁？公孙丞相家的？兵部尚书？户部尚书？还是什么皇亲国戚？
我想了一会儿，便觉得脑仁儿疼。索性不再想，吃饭。
“主子，主子！不好了！不好了！”
杏儿着急忙慌的进来，一时没刹住车，撞上了桌子，那汤洒了我一身。
“怎么了？火烧眉毛了？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能把你急成这样？”
杏儿上气不接下气，连口水都顾不得喝。
“是文…文……文才人，文才人出事了！”
我脑子里一下子就想起她离开时的画面，她的指甲上透着一层很淡的青色，我那时只当是丹寇。她离开时，步履阑珊，我那时只当是她疲累。
我早该察觉，那是中了毒。
“她可是死了？”
“主子……你！你…你怎么知道，难道，真是你？！”
“什么是我啊，我只是现在才察觉，她刚才来我这里的时候可能中毒了。”
杏儿小脸一垮，马上要哭出来了。
“那完了，主子我们肯定是百口莫辩了。”
“也不一定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死亡时间上还是查的出来的。”
“死亡时间？哎呀，主子，你快别想这些了，得赶紧去找皇上，把事儿说清楚了，也好提前有个准备，不然若是皇上责怪下来，失了宠，那可怎么好。”
我撇了撇嘴，心想七垣怎么可能责怪我，这事又不是我做的，他肯定信我。不过杏儿说的也不错，还是要知会七垣一声才好。
打定了主意，我便起身去了，只是没想到，我前脚才出了自己的宫门，后脚就被人拽住了。
“你！一定是你！是你对文才人下了毒手，我见她从你宫里出来的！”
我有些头痛，现在这个关口，我可一点儿都不想搭理肃王爷的这个女儿。我看都不看她一眼，就急着要走。无奈这个女人手劲大得狠，我手腕都快被拽断了。
“你松手，我急着要去见皇上。”
“你以为见了皇上这事儿就过去了，你休想，我跟你一起去，看皇上怎么发落你。”
于是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到了七垣面前。
“文才人死了？”
“是。”
“何时？”
“今日申时。”
“可查出什么？”
“体内有剧毒，怕是被毒害的。”
“你下去，朕知道了。”
我看着那个太医离开，见七垣眉头紧锁，我便默不作声。而那个肃才人却是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吵得我一阵白眼。
“皇上，文才人在申时之前，可只在苏贵人的宫里待过，而且还吃了苏贵人给的东西，定是苏贵人下的毒手。”
这种话，我连反驳的兴趣都没有，简直蠢透了。
七垣皱着眉头，一双眸子里精光一闪。
“既然是在苏贵人宫里，肃才人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我看见的。”
“苏贵人也邀了你一同前往么？”
“并……并未曾。”
“那你如何看见的？”
我见那肃才人咬着嘴唇，一张俏脸煞白，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看来我宫里也有她的眼线，否则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罢了，肃才人先退下吧，朕有话问苏贵人。”
“这…是，臣妾告退。”
肃才人临走的时候，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装出一副我好怕怕的样子，气的她七窍生烟。
“慕言，可有头绪？”
我在他身边坐下，顺手拿了他的茶。他见我喝完一杯，自然的就再添了一杯。
“此事我留心了，这个文才人是被人要挟，才在我的饮食里动了手脚。今日我寻她来我宫里的时候，她身上已经有些中毒的症状了，只要太医仔细验看，应该能分辨。而且我怀疑她重的，是漯河散。你知道我精于毒草药粉，所以看得清楚。至于这个肃才人，不过是想得住我的把柄。想来，她在我宫里也安插了人手，所以文才人一出事，她就在我宫门口等着我了。不过，文才人背后的人，才值得深究。”
“文才人背后之人？你不怀疑肃才人？”
“不，不可能。肃才人也就是个能逞一时之勇、图一时嘴快的人。若是让她想这样的计策，七垣，你可真是要难为死她了。这文才人背后的，恐怕也是个狠辣角色。她几乎是存心要我发现文才人，然后让我背上文才人的人命官司，才是目的。”
“后宫之中，竟是如此毒辣。可惜了文才人这一条性命，只怕她爹，撑不住。”
“怎么我说了你就信了，你不怕这个毒辣之人就是我？你不怕这些，是我为了除掉文才人做的？兴许就像肃才人说的那样呢？”
“我信你。”
七垣的手暖暖的，握住了我的手，他的坚信就像是他手里的温度一样，让我为之欣喜、雀跃。
“只是，我虽然信你，可明面上还得有些处置，不然也不好平了悠悠众口。”
“无碍，你处置便是，私下里我也会继续探查，我相信最终能水落石出。”
“好，那便禁了你的足，罚去些俸禄，直到太医那儿有了结果，就放你出来。”
“禁足啊？”
“怎么？”
我反手挑了挑七垣的下巴，如愿看见他脸上微微一红。
“我见不到你就难过，这倒是挺重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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