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是一直重复着翻书的动作。我的右手手指上沾满了灰尘,手腕很疼。我眼睛所见的,已经都变成了红色,哪怕我再怎么揉也依旧是那一片血红。
第几日了?我忽然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拽住允儿。
“第几日了?!第几日了?”
“主…主子……第…第四日。”
四……第四日?!我顾不得其他,疯了一样跑到了顾念躺着的房间。可真到了门口,我又迟疑了。我伸着的手,离那门不过几厘米,可我却怎么也扣不下去。我害怕,我害怕我打开门后,看见的是空空如也的屋子,更害怕……一阵风,会吹走顾念留下的那些飞灰。
“主…主…主子……鞋,快穿上鞋。”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没有穿鞋子,赤着脚踩在青石砖上,难怪……那么冷。
“主子?主子?”
“苏慕言……你做什么?!”
“慕言……你怎么会这样?”
好多声音,好多嘈杂的声音,好多人站在那里喋喋不休。我的头好疼,疼的好像要炸开了。我不想听,我什么都不想听,我谁……都不要见。我不知从哪儿鼓足了勇气,一下子打开那扇门,随后飞快的关上。我把那些声音,都关在门外。看着门板上印出的人影,和那些正在砸门的拳头。我顺手,将一边的红木桌子挪了过来,将门顶住。隔绝了这里,和那个纷纷扰扰的世界。
“你说!你家主子怎会如此?!如有半句不实,当即诛杀!”
允儿跪了下来,她心里虽然慌乱,可居然有一丝的埋怨,她似乎不再惧怕这个皇帝。虽然这是极为不敬的事,可她却不那么在乎。说到底,若不是这个皇帝……主子和国师怎么会如此?将主子发配浣衣局、责罚打骂、那贵妃娘娘的诬陷、杀意,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可结果呢?结果主子还不是进了冷宫,而那个女人却在外头得意。如今不好好陪着贵妃娘娘,倒跑来这里,也不知是何居心。
眼下主子的情况不好,最该来的是太医。允儿虽然愤恨,可也知道光凭自己请不来太医。只好低着头,挑了一部分话说。她不愿意再给主子惹下祸事,说的很是小心。
“启禀皇上,这几日主子彻夜苦读,伤了眼睛……加上国师忽然暴毙,主子受了刺激,才会这般……恳请皇上允准太医前来,为主子诊治。”
“准!愣着做什么,立刻去!”
“遵旨。”
肃敬铮在一旁虽然心里也急,可还没如此混乱。这个宫女说话减轻避重,皇上不常来,不知道。可他却是时常来的,这小宫女居然大胆到欺君罔上,也真是只有她才能带出这般胆大的宫女。这几****有些公务,并没曾过来。在外头,已经听到传言,说是冷宫之中的女子疯癫了。他一听就觉得心里一震,这冷宫如今只有她苏慕言一个人,难不成是……为了确定,他才匆匆忙忙进来,连皇上的手谕都没有去请。倒是未曾想,皇上也在此处。想起方才,那一身白衣破布,那披头散发眼眸通红,赤脚光足一路飞奔的样子……若不是他一早认识,他真的不敢认。不敢认这般摸样的,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苏慕言。
心急之间,肃敬铮也顾不得皇上在一边了,抡起拳头就重重的砸向那扇门。若是一般门,这一拳下去,也就砸开了。可偏偏里头还有东西顶着,要费些力气了。
我不想听,我什么都不想听。我蹲坐在角落里,任由那一声声砸门的声响。我捂着耳朵,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床上的人。今日就是第四日了……那老头子说的,就是今日。今日……今日顾念就会离我而去了。
我想哭,却哭不出,我摸了摸眼眶居然如此干涩。我的泪呢?都去了哪儿?我想哭…我好想哭。我撕心裂肺的喊着,想把心里所有的一切都喊出去,我也不知喊了多久,喊到那砸门的声音都停下了。终于,我的眼角湿了,酸涩胀痛之下,我落下了泪。那泪水厚重殷实,慢慢的滚过我的脸颊,一直一直……滴到了地上。地上忽然像是开满了梅花,星星点点,血红艳丽。我摸了摸,泪滴是粘稠的,我又摸了摸脸颊,闻到了一股子独特的血腥气。
仙帝这四日一直都在,他始终隐着身形,看着这个女子。即便是他这般清心寡欲的得道仙人,也为之动容。她的倔强、坚持,让他为之震撼。自己为仙何止万年,这一身的道行有过何用?他这几日一直这般问着自己,却寻不得答案。他未曾救过一个人,未曾做过一件自己想做之事,未曾去看过一次别样的风景。他就是这般恪守陈规、循规蹈矩,做着仙帝。他游历人间,本着善心,却冷眼旁观。多少妻离子散、多少家破人亡、多少刀下亡魂,他都拿着不可逆天改命的名头,冷眼看过。
千年前,仙帝得到这个孩子之时,被那一双无欲无求、空灵淡漠的眼所吸引。留下了这个孩子,成为他的关门弟子。这个孩子刻苦、坚韧,仿佛与这世间没有关联一般。他总独自一人,用那双平静无波澜的眸子打量着这凡间。那便是顾念,那便是仅仅千年就修得谪仙名号的第一仙人顾念。仙帝从未在千年间,见过他的笑脸。记得有一次,一个女子也在这般后宫之中死于非命,那一次,仙帝见过他的泪。千年间,只此一次,他身为谪仙为一个凡人落泪。从那之后,他就越发的沉默寡言,脸上始终如同寒冰一般。
这一次谪仙下凡尘历练,仙帝本着私心也就跟了下来。眼看着他历经了如此这般,眼看着这个女子的痴情。他仙帝封尘万年的心,有了一丝松动。
“姑娘。”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老人,心里凄哀苦楚。我不愿意见他,就抱着自己,缩成一团。
“老夫愿意一试,但能否救回。就看我这徒儿的造化了,不过……得要姑娘帮一忙。”
我的耳朵一震,希望重新燃起。我拽着他,几乎声嘶力竭。
“你说,你说!什么忙我都帮,哪怕是我的命,我都给!”
仙帝彻底被动容,当日顾念舍了自己只为成全,如今这个女子毅然。或许,是自己执念了规条,放弃了心中大义。
“你体内有我徒儿的仙源,那****昏厥,我徒儿不惜以仙源换你安康,之后你危在旦夕,也是他以一身仙脉为本,将你从阎王手中抢回。这两件事都犯了仙界忌讳,他为你逆天改命一夜白头。”
他说的这些,一个字一个字都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我只觉得心砰砰的,疼的我全身如同被针刺一般。我看着顾念的白发,只觉得哭……都哭不出了。我知道他为我做了许多,却不知道,这个人为了我,赔上了一切。
“如今他千年修行已失,仙脉已毁,又不多加珍重,破格动用术法。本是回天乏术……可若是你愿将那仙源还回,我在以仙力相助,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你做便是。”
“可若是我徒儿醒了,或许,他根本不会记得你。”
“我说了,你做便是!”
“姑娘……你和我那徒儿一般,也是执念。”
“是就是吧,我不在乎。”
“那姑娘躺下吧。”
我平躺在地上,伸手握着顾念垂下的手。我心里意外的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我很平静,很平静。我就这么平心静气的躺着,像是睡在野外,像是睡在那次他带我出去的草地上。我甚至能闭着眼,闻到那种特殊的青草香。我期望着,期望自己睁开眼侧头的时候,还能看见那张没有丝毫正经的脸。即使忘却了,我也能让你重新爱上。既然我们能如此相识,就不会这么轻易相忘。
一阵白光,刺眼夺目。从冷宫升起,照亮了整个渊月国。不过却没有人记得自己曾见过这般的景象,所有人,都忘却了。我在白光之中,只觉得身体锥心的疼,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我身体里往外。生硬的拖拽,撕扯着我的身体。我咬着自己的唇,直到失去意识。
仙帝耗费自己半数修为,终于让顾念重新得了生气。如同轮回重生,他再也不会有之前的记忆。哪怕是自己,哪怕是这个女子,他都不会记得。仙帝动用术法,将顾念带出了皇宫。他需要静养,等时机成熟,天意自会安排。
宫中文渊阁……
龙泽忽然觉得悲哀,却不知自己在悲哀什么。心中悲哀,便一声声龙吟。它的神智开始模糊,开始看见万年前的景象。龙息紊乱,它的头如同要炸裂一般。它显出真身,直冲云霄,企图冲破枷锁。却一次次,被雷击坠地,直到浑身漆黑、血肉模糊。它开始一点点想起,想起那些太久远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它是龙泽……它是翱翔九天的龙,它不属于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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