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奈何缘浅

阳光照得人头晕目眩。张良勉强睁着眼睛，他看到，街道上所有的人都有了重影。

“轰”地一声，张良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张良有些慌乱，但极力压抑住内心的恐惧，探出手，摸到了马车的内壁，这让他稍稍有了些安全感。

刘邦注意到张良有些奇怪，压低声音询问道，

“子房，怎么了？”

张良猛地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双手向前小心翼翼地探着，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主……主上。”

刘邦心脏骤然缩紧，看着张良那双变作空洞无神的浅蓝色眸子，压住心里的不安，柔声道，

说着，便握住张良冰冷的手。

张良发着抖，

“主上，天怎么黑了？”

刘邦轻轻将张良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身旁的人意外乖巧地没有反抗。

“刚才是阿季对子房做了个小恶作剧哟，子房今天肯定是太累了，乖乖睡一会，离客栈还远着呢。”

刘邦像哄孩子一样左手轻轻拍着张良的后背，右手紧紧攥着张良的手。

张良内心的恐惧减轻了一点，

“那子房睡醒了之后天还会黑吗？”

刘邦眸子闪过一丝凄然，手依然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张良的后背。

“不会啊，睡醒了就天亮了。”

张良不知是不是真的安下了心，只见他把头靠在刘邦的肩膀上，轻轻闭上了眼，呼吸均匀。只是脸色苍白，如同白纸一般。

刘邦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躁动不安的情绪，脑子飞快地旋转起来。

韩将军，不久我们就会见面了。

韩信飞快地冲回了李白的宅子，在看到李白安然无恙地擦拭着青丘剑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李白抬眼瞥了韩信一眼，不说话，低下头继续擦拭长剑。

韩信气息有些不匀，

李白头也不抬，

“韩将军是来急着取走李某的性命吗？”

韩信抿了抿唇，顿了许久才开口，

“狐狸，我的君主刘邦，来长安了。”

李白将擦剑布搁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将长剑顺着阳光，剑刃反射着寒芒，

“与我何干？”

韩信看李白这副样子，心里无端地涌上一阵烦躁，将一包桃花酥随意地扔在桌子上，

“狐狸，看着我。”

李白此时是完全的人形，碧蓝的眼眸如同浩瀚的大海。

李白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韩将军终于对李某失去耐心了？”

韩信深吸了一口气，

“狐狸，这些天你最好不要出门，我不知刘邦那家伙会怎么对你，如果有事交给我来办就好。”

“你和你的君主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先让李某放松警惕然后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韩信记得，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直呼李白的名字。

李白眼眸闪了闪，不语，手却攀向剑柄。

韩信望着李白的动作，眼眸低垂，眼底划过一抹凄凉，

李白握住剑柄的手指骨泛白，一看就是下了狠力道，

“你在对不起什么？青丘千条亡魂还是我这一介平民的性命？”

韩信阖上双眸，

“狐狸，不管你信不信我，我只想对你说，这几天千万要注意，不要被刘邦那家伙掳了去。”

李白微笑。

元魂珠在李白的衣兜里突然变得滚烫。

“瞧，我的族民们，开始不安了。”

不远处的客栈里。

刘邦静坐在床上，张良头枕着刘邦的膝盖，睡得安稳。刘邦嘴角勾起一抹发邪的笑，光与影在他脸上各占一半。

长安，处处张贴起了寻人的告示。

告示上的青年发丝微乱，虽是黑白的画像，但那青年的眸子里仿佛装下了整个大海。青年头顶的一撮呆毛十分引人注目。

李白握住剑的手蓦然松开，

“韩信，你走吧。”

韩信对李白的话感到不解，

李白把长剑脱了手，语气中有一丝释然，

“离开这里，向遥远的北方，这次，换我来追逐你的脚步。”

“这样，你就永远也死不掉了。”

“啊不，这样，我就能永远追杀你了。”

李白察觉到自己有些语无伦次，最后低下头，放弃了说话。

韩信湛蓝的眸子一动也不动地望着他，

许是察觉到了过于寂静的气氛，李白抬起头，冲韩信微笑，

“韩信，为什么偏偏是你。”

“又为什么偏偏是我要来了结你。”

“为什么独独留下了我。”

“这样，让我很痛苦啊。”

“为什么，要让我来背负整个族群的仇恨啊。”

李白垂下头，有晶莹的液体从眼角滑落，随后抬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韩信，你给我滚，滚开啊！”

韩信垂下眸子，心疼地望着情绪失控的李白，雪白的狐耳早已冒了出来。

韩信走到李白身边，将他轻轻揽在了怀里，银白的发丝摇动着，

“别怕，我还在这呢。”

李白双手紧紧攥着韩信的胳膊，攥得韩信衣袖起了褶皱，

“就是因为你还在才怕，你为什么没有死掉啊，你为什么死不掉啊，韩信，你说啊。”

韩信觉得自己心里钝钝地疼，只能轻轻抚着李白的后背，任李白发泄自己的情绪。

“韩信，你为什么非要来招惹我，你就不能让我好好忘记你，然后给你一个痛快，也给我的族民一个痛快吗。”

“你真是残忍。”

韩信银制的护额反射着刺眼的光，

“狐狸，我问你一个问题。”

李白抬起微肿的眼，挣扎着离开韩信的怀抱，

冷静了下来，

“问吧。”

韩信顿了顿，斟酌了一下字眼，开口，

“这一千多年来，你有没有，小小的一瞬间，想起过我。”

韩信企图去对上李白的眼睛，却发现李白匆忙躲开他的眼神，望向别处。

李白声音淡淡的，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想着怎样杀掉你。”

韩信扬起了一个苦涩的笑，

“这样，我也就知足了。”

韩信骤然走向李白，双手禁锢住李白的胳膊，李白瞬间睁大双眼，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呆滞地被韩信圈住，被推进了床帐里。

外头阳光正盛。

屋内也阳光正盛，银白色的发丝与紫色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好看得紧。

一帘薄帐子，隔绝出一片小天地。

韩信从沉睡中醒来，偏头看向身旁睡得正香的李白，勾了勾嘴角，披上外衣，起身，点燃了一根烛火。

烛火跳动，把韩信的影子拉得细长。

护额的光芒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韩信拢了拢胡乱披散着的长发，转身，走了回去。

韩信细细打量着李白熟睡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弧度，伸手轻柔地替李白拨了拨碍事的碎发，他才发现，他的小狐狸竟可长成一个如此魅惑众生的样子。

韩信替李白掖好了被角，随手切断了李白的一小撮头发，与自己银的发紧紧缠绕在了一起，小心翼翼地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韩信轻笑，轻轻抚着李白的脸颊。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