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占着自己高贵的姓氏,能嫁给别人成为嫡妻,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了。所以她是高兴的。
我依旧是不知道什么是愁滋味,翻了年,大格格终于嫁了出去。
办喜事那天,我见到了大格格的丈夫,这个人,因为着溥仪的关系,将来会有一段很……特殊的经历。
大格格顺利的出嫁,西院儿里的那位,可是整整哭了一天,在奶奶的厉声呵斥下,才不得不摸了眼泪给女儿送行。
大格格和我之间的关系本就是淡淡的,可是看到她嫁出去,我的心里还是有一些不舍的,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有些酸酸的感觉。
春寒料梢,当院子里的柳树刚刚才抽了芽儿的时候,我终于被批准了可以在每月初一和十五的时候,陪着奶奶去潭柘寺上香,为太太祈福。
太太的身子是越来越弱了,看了很多的大夫,整日里,北院儿那边都飘着浓浓的药味儿。
奶奶除了请大夫以外,能做的,也就只有求神拜佛了。
阿玛每日也都会去北院儿看太太,每次出来,我看他脸上的愁容也就更多了几分。
他变得更忙了,忙着出去和大爷他们联络感情,忙着和能跟老佛爷说上话的人套交情。
跟着他的德公,每天也在太太和奶奶的屋子里进进出出,出去的时候,怀里都抱着匣子或者包袱之类的。
“我的玉蓉在想什么呢?太太跟你说话,半响都不见你应,咳咳……咳……”我听到太太的咳嗽声,赶紧端来了丫头递上的茶水。
“太太,我在想,什么时候天气会暖和一些,这样您就可以到院子里去晒晒太阳了。整个儿冬天您都闷在屋子里,我都觉得闷,您不觉得吗?”她就着我的手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后,微微坐了起来,靠在炕上的引枕上面。
敲了敲窗外,她叹了一口气。“身子骨不中用了,要是到外边儿受了风,怕是就好不了了。”停顿了一下,她想了想,又道:“你奶奶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最近我看她来请安,总是心不在焉的。可是你阿玛出了什么难题了?”
我撇撇嘴,“太太,他们的事儿,我怎么会知道呢?最近我看奶奶也没遇到什么啊。”
“瞧瞧,你还小,她当然是不会跟你提到外面的事儿了。唉……我老咯……管不了那么许多咯,儿孙自有儿孙福……”叹息着,她的精神头又支撑不住了,迷迷糊糊的口中念叨着些话,我就听不大清楚了。
见她有些困了,我便让嬷嬷扶了她躺下,然后就退了出去。
一掀帘子,就闻到一股子呛人的药味儿。不由皱了皱眉头,对一旁打帘子的丫头吩咐了一声,让她们煎药的时候,离着远点儿,别让药味儿窜过来,把屋子熏得到处都是这味儿。
除了太太的院子,我照例往花园子那边走着,只见唐豆儿小跑着过来,笑嘻嘻的回话:“二格格,您吩咐的事儿,办妥了。”
“真的啊?那赶紧着啊!快……”不待他再应话,我拉了他一下,便转了方向,朝我的院子里走。
一路上丫头们行礼我也不叫起,只急匆匆地大步走着,脸上是一股子莫名的兴奋,引得她们低头悄悄的瞧着我。唐豆儿一声咳嗽,她们又赶紧低下头去。
“我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办妥了?害得我连个准备的功夫都没有。”一进屋子,我就直抱怨,而唐豆儿则是拿了一个小包袱,放在桌子上后,就出去帮我把着门儿。
我三下两下地脱了身上的衣服,然后换上了包袱里的袍子。今儿个我叫徐嬷嬷给我梳了个油亮亮的大辫子,再带上这大大的皮帽子,看不由心中一阵欢愉。
这衣裳是让唐豆儿从二阿哥那边儿翻腾出来的,他前些年穿小了的衣服。
面前摆放着一人多高紫檀木镜边的下缘雕刻着盛开牡丹花的大穿衣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不由弯起一道漂亮的弧度。
虽然这衣服是二阿哥穿旧了的,但是我瞧着倒是挺合身,在镜子前转了那么一圈儿,见没什么不合适的,于是赶紧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连着包袱皮一起藏到了床底下。
掀开帘子,看了看门外,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儿。我钻出来拍了拍唐豆儿的肩膀,“嘿,想什么呢,赶紧走啊。”
他应了一声,领着我赶紧朝花园子里去。
花园子的后面,有一块儿的院墙连着外头的巷子,恰好被草木遮掩住的地方,有一个狗洞。那狗洞不大,恰恰只能让我和唐豆儿挤出去。这是我和唐豆儿一起发现的,以前没有找着机会,今儿个,徐嬷嬷和福伴儿去了前院儿帮忙,而徐嬷嬷临去前让唐豆儿跟着我,所以才让我有了这个机会和他一起溜出去。
我们没有打算跑多远,仅仅是想着去隔了一条街的那条小吃胡同看看。在府里边常听到那儿隐隐约约的吆喝声,而且唐豆儿多次给我去买吃食,讲了那儿很多好玩好吃的地方,引得我心里头痒痒的。
“主子……使劲啊。”因为是穿了厚袍子,没有估计到这个,现在钻到一半儿了,竟然卡在了这里。我也很着急,一来是怕被人发现,二来也怕自己就这么卡着出不去又进不来了。
“你倒是拉我一把啊。”我伸出手,他便使劲往外拽了拽。
“诶哟……可摔死我了。”由于他使劲太大,我俩扑腾一下,摔在了一起,只不过他没我运气好,当了我的垫背而已。
“主子,快起来吧,这儿时常有人走动,咱们赶紧走吧。”他起来帮我拍了拍身上的土灰,眼睛却是左右瞄着,生怕我们俩的动静引来了人。
“走,快走。”终于溜出来了,太好了。刚刚那摔的一下,对于出府的兴奋来说,并不算什么。哪怕是手上被蹭破了点儿油皮,那也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唐豆儿带着我麻溜儿的穿过几条巷子,便到了他说的那条小吃胡同。
街面儿上人来人往的,除了铺面儿以外,街道的两边儿还摆着一溜儿的摊子和推车。
小贩肩挑着盛有清水绿藻、红金鱼的木盆儿,在胡同里吆喝着“哎嗨,大小嗳,小金鱼来卖!”
“去看金鱼儿去。”听到吆喝声,我拉着唐豆儿便凑到了那摊子跟前,“嘿,真漂亮唉!唐豆儿,你瞧,那红的多漂亮啊。”
看到水里的金鱼,我真想动手去摸一摸。可是却怕被那小贩囔囔,所以只是蹲在跟前看着。
“这位小哥,您来上几条?”那小贩见我面上欢喜,便上前来招呼。
其实府里头的池子里养的不少的锦鲤,而且太太的屋子里还有水晶玻璃缸养了几条金鱼,但那些都是只能看,不能摸的。池子里的鱼,是下人们怕我掉下去,所以都紧盯着我。而太太屋子里的那几条金鱼,是专门有人盯着,就怕我去动手的。
“唐豆儿,要不,咱们也买几条回去?”我回过头来对着蹲在我身后的唐豆儿笑了笑。
他却是咧嘴笑了笑,那笑比哭还难看:“主子,咱们出来可没人知道,要是回去的时候,拎了几条金鱼回去,那……”
他这么一说,还真打消了我的念头,我们出来就是看看,然后就随便吃点儿什么小吃的。要是真带了东西回去,可是逃不过福伴儿和徐嬷嬷的眼睛。他们要细究起来,这慌可不好圆过去。
“那走吧,咱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你不是说了,这边儿有不少东西吗。”奶奶让徐嬷嬷盯着我,外面卖的东西,很少能让我买了回去吃的。仅有的几样,我也早就吃腻了。现在见到这么多东西,自然是想每样都尝尝的。
又听见一声“嗳这小枣儿豌豆黄儿,大块的来! ”
“豆儿……咱吃豌豆黄去。”那个是我除了驴打滚外,最得意的一口了。府里头虽然也会做,但是也不是经常有的。
“主子,那家的可不怎么好吃。再等几天,等到三月三那天的,东便门外的‘蟠桃庙会’上,那豌豆黄才好吃的。不过也就一年能遇到一回,那家的摊子离咱们这儿太远了,我想过去帮您买都不成。”唐豆儿阻了我去买豌豆黄,我想了想,也就算了,反正也都吃过了的。还是换点儿新花样来尝尝吧。
“葫芦——儿,冰糖的。”
“嘞———高桩儿的嘞———柿子嘞———不涩的嘞———涩的还有换嘞!”
“脆瓤的落花生哎,那芝麻酱的一个味儿呀,芝麻酱的一个味儿呀——”
“栗子味的白薯哎——”
“挂拉枣儿酥、焦、脆哎。”
“菱角米来哟!”
一路走着,听着满街的吆喝声,唐豆儿的手里便多了好几样的吃食。
我俩就这么逛着小吃胡同,却没有留神早就有一帮子的人盯上了我们。
扔掉了手里的白薯皮,唐豆儿用另一只手拿了东西,腾出一只手来递了帕子给我擦手。
“还有什么好吃的没有?”虽说是吃了不少的东西了,但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主子,咱们往回走吧,后头还有一家炸臭豆腐,那家的味儿做的不错。您要不要去尝尝?”看了看日头,我们出来也有一会儿了,要是再往前逛下去,估计回去就可能会晚了。所以他的提议,我还是同意了。
不过这臭豆腐……
“唐豆儿,你该不会是懵我呢吧?上回徐嬷嬷和福伴儿弄回来的那个豆汁儿,我差点儿没有吐出来。”一想到这儿,我就有些嘀咕,那豆腐,臭的可怎么吃啊?
“您啊,就放心好了,奴才保证好吃!”他咬住嘴唇笑了笑,又小声地嘀咕着:“上回福伴儿和奴才的娘在说,焦圈儿沾豆汁儿,那叫一个好吃啊。是您想尝尝鲜,他们才给您弄了一份儿回去的,可不是他们非要让您吃的。”
可是这话却被我听了个正着,我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看样子,这豆汁儿,可真要成为我人生中的一大笑话了。
“还不快走,等回去晚了,看你娘不罚你!哼!”说着,我便不理他,大步朝前走着。
“主子,过了,过了,在这儿呢。”等我走远了几步,他才在后面喊了我一声,我顺着他站的地方看过去,就见他身旁一个推车小摊,看来,他说的东西就在这儿了吧。
越走进,越觉得这味儿太大了,不由嫌弃的捏着鼻子,“这都什么味儿啊?跟烂了的臭虾一样!”
周围的人也都笑看着我,唐豆儿拾捣了一个每人的桌子,然后擦了擦凳子让我坐下。 “您先别急啊,先尝尝,别看它味道不怎么样,可是吃起来却是另一回事儿!”
不多会工夫,那边就飘出一股臭臭的焦香,说也奇怪,明明是令人厌恶的气味,可是不知为何,又有点逗人食欲。
等到那老板将炸好的臭豆腐趁热端了上来,淋上调味卤汁,我倒是觉得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夹起一块就往嘴里送,刚出锅的炸臭豆腐,又鲜又烫,灼得我舌头生痛,可是舍不得吐出来,只得拼命往嘴里吸气,一边唏嘘着一边细嚼两口咽下肚去,却觉一道暖意顺着喉咙直通入胃中,浑身畅意。
一口气连吃了三块炸臭豆腐,略解了谗,感觉原本有点发凉的身上,这时暖和过来了,才笑着说道:“好痛快。”那可真是被烫得又痛又快。
唐豆儿见我吃的过瘾,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好吃吧!”
我光顾着吃,哪里有嘴去答他的话,只是一边塞着臭豆腐,一边对他猛点头。
吃完了后,出了一阵薄汗,整个人都舒坦了。“付账,回家咯!”
起身后,掸掸衣服,我今儿可是过足了瘾了。
“主子……”
“怎么了,怎么还不走啊?”走了两步,见唐豆儿没有跟上我,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主子,钱袋子……钱袋子没了。”他急得眼睛盯着周围的地上四处查找,看看是不是落在什么地方了。
我也跟着看了看,周围哪里有钱袋子埃
这可怎么办?刚刚我们俩吃了三碗臭豆腐,现在可怎么付账啊?
“要不,我在这儿等你,你回去拿钱?”我想着反正离家也不是很远,他小跑着回去,一定来得及的。
“让谁去拿钱?”
“唐豆儿碍…”我顺嘴答了一句,却发现说话的人不是唐豆儿。
转过身来一看,发现竟然是一个不认识的男孩子。吓得我不由往后倒退了一步,脸红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钱丢了?”他的声音很低,问起话来也很柔和,应该不是坏人吧。
我心里正嘀咕着,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所以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赶紧回家去吧。”他就手放了几枚钱在桌子上,然后便离开了。
直到他走了很远,我还没有回过神来。
“主子……走了,我们也回吧。”唐豆儿扯了扯我的袖子,我这才醒过神来。
看了看桌上的几枚钱,只能赶紧离开这个让我尴尬的地方。
“站住。”
“格格……”听到这一声呵斥,我和唐豆儿吓了一跳。他为难的看着我,我们就这么,突然被大阿哥抓了个现行,一时间吓得站在原地愣了神。
“给大阿哥请安,大阿哥吉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没法子掩饰过去了,唐豆儿只好转过身去给大阿哥请安。
“大哥。”我看了看我俩这一身钻狗洞时沾了灰的衣裳,太狼狈了。
怎么会在这时候碰上他了呢,这已经都进了院子快到屋了,却被他给逮到了,真是走霉运。
“好你个狗奴才,竟然敢撺着主子溜出府去,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大阿哥只是看了我一眼,并没有理我的话头,而是厉声训斥着唐豆儿。
“大阿哥绕了奴才吧,奴才再也不敢了。”他不停的在地上磕着头,那额头和青石板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响,让我觉得心中乱乱的。
“大哥……”
“哼!你以为今天的事情就这么过了吗?告诉你,刚刚奶奶派人来找你过去,可是哪儿都找不见你的影子,这府里都找遍了。现在……现在怕是阿玛也已经知道了。”他看了唐豆儿一眼,“你们赶紧跟我去奶奶那边吧。”
一听到阿玛,我立刻打了个激灵。大阿哥的话既然这么说,那一定就是事实,他是从来都不会夸大其词的。想到后面的事情,我开始着慌了。
“那……我先换一身衣裳行吗?”
他见我俩都这幅样子,便点了点头。
一进屋,我看到福伴儿着急地站了起来,而徐嬷嬷则是拿手绢抹着眼泪也站了起来。“格格,你这回和闯祸了。”福伴儿蹙着眉,深叹了一口气。
“嬷嬷……”我求救地看向了徐嬷嬷,可是她却什么都没有说,眼神仅仅是在我和唐豆儿之间打转。
“娘,你怎么了,别哭埃”
“你这孩子……你要是……叫娘怎么办啊?”
我一时插不上话,福伴儿见我们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让我们先换下衣服,然后赶紧到奶奶的院子里去。
“待会儿见了福晋,千万不要顶嘴,要……”
一路上,徐嬷嬷不停地吩咐着我和唐豆儿,我们已是犯了打错的人,也不敢不应承着。
“奶奶吉祥。(福晋吉祥。)”进了屋,我先扫视了一眼,还好,阿玛不在,只有奶奶一个人。
“玉蓉先起来吧。”她微蹙着眉,将手里的青花瓷碗放下,接过丫头递来的手绢擦了擦嘴。屋子里一股药味儿,这几天她身子一直不怎么舒服。
“小窦子,自个儿去领罚吧。”说完,奶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徐嬷嬷。
徐嬷嬷急忙跪在了唐豆儿的身边,“福晋,求福晋开恩埃福晋,他还小,很多事情想不周全,这才冲撞了主子,奴才保证,再没有下回了。福晋……”
奶奶皱着眉打量着唐豆儿和徐嬷嬷。似乎她再说一句,就准备让人把她们都拖出去。
“奶奶,今天……”我知道,一旦让唐豆儿去领罚,那便是十分严重了的事情。这一顿板子下来,还不得要了他的小命埃
见我插嘴,奶奶瞪了我一眼,“今天?今天的事情,你想怎么解释?他才这么点点大,就知道撺着主子偷偷溜出去,将来不定还能撺着主子干些什么事儿呢。”
“今天不是他撺着我的,是我逼他的。奶奶,你要罚就罚我,行吗?我跟您保证,不会有下一回了,求您了。”看到徐嬷嬷那布满泪痕的脸和死死咬紧的嘴唇,我感到十分无力。要是奶奶不肯松口怎么办?
府里的家法大如天,我很清楚,什么事情只要不被逮住,就什么都好说。这一旦事发了,再想讲什么情面,都是异常难的。因为开了一个口子,就会顺着这道口子不断拉扯大,一直到无法收拾的局面。所以这个情,很难求下来。
正如我所料,奶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挥挥手,让人把唐豆儿带下去。
我不舍地看着他被带走,却是毫无办法阻拦。“奶奶……”
徐嬷嬷忍着泪看唐豆儿被带出去,却没有说出口来。
我心里难过极了,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却连累唐豆儿跟着受罚。
“要是在以前,你想要出这府,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咱们旗人家的姑娘,就是去茶园子溜溜,街上转转,也都是可以的。但是自打庚子年后,这北京城里就乱了套了。现在是什么局面,大家都说不清楚,街面儿上乱着呢,你自己说,要是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叫奶奶怎么办?”奶奶喉头哽咽,忽地说不下去,只好顿祝她的声音很轻,让我觉得像是叹息一样的低沉。
“好了,毓薏,你带着妹妹回院子吧。我和你阿玛这几天要出趟门,你是大阿哥,她我就交给你看着了,要是她再有什么乱子,你这做哥哥的,责无旁贷。知道了吗?”
大阿哥涩涩的苦笑应了下来,但是我看得出,他是几位不愿的。
呵,这府里头,又有谁愿意为我做的事情来负责呢?我恐怕是他们避之不及的对象了吧。
今天的事情,在奶奶的压制下,阿玛并没有过多的责罚于我。我知道,现在他们还有更头痛的事情需要处理,是没有心思来责罚我而已。
回院子的路上徐嬷嬷深深地看我一眼,她转过身去偷偷擦了擦眼泪,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那身型虽未打晃,但在我看来,竟有踉跄之态。
我不知道她现在心中究竟有多痛,但是我知道,她却是没有真真责怪我的。可是,我希望她能埋怨我,责怪我,这样,我的心里还能好受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看着她偷偷的抹眼泪,却什么忙都帮不了她。
大阿哥既然担负了看管我的责任,所以这些天也都安排好了人来注视我的一举一动。
我和他之间虽然是亲兄妹,但毕竟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所以总隔着一层什么。他对我也总是淡淡的,而我对他,也仅仅是比一个陌生人熟悉一些罢了。从小到大,我和他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集,即便是在一个院子里生活着,也只是在互相见面时问安而已。
现在奶奶将我交给了他来看管,我实在是不懂究竟是什么意思。
“豆儿……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你还疼不?”看着趴在炕上的唐豆儿,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让徐嬷嬷炖了不少的补汤给他,似乎也并没有减轻他多杀痛苦。
“格格,您别担心,他身子骨好着呢。福晋也没有真让人下死手,所以只是皮肉伤而已,他这孩子就会吭吭唧唧吓唬人。别理他。”徐嬷嬷坐在炕沿上,一手端着瓷碗,一手用小勺喂着唐豆儿。
这件事我一直都很内疚,现在反倒是徐嬷嬷来安慰我。
“娘,疼……”他见徐嬷嬷这么说,不满地嚷嚷了一声。
“哪儿疼?让我瞧瞧……”听见他这么一说,我更是过意不去了。
“别……格格,奴才……奴才哪儿都不疼了。”见我上前去准备动手掀被子,他连忙将被子攥地死死的。这么个小动作,让我和徐嬷嬷都笑了起来。
“好了,格格,咱们就先回去吧。要是让福晋知道您到这儿来,又得说教一番了。”徐嬷嬷将勺子饭回空碗里,再将碗放到托盘上。
“娘晚上再带饭菜过来,你先睡一会儿。下午我让人给你把药端过来,你要是敢不喝完,看娘怎么收拾你。”说罢,她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带着我离开了唐豆儿的房间。
“嬷嬷,对不起,让唐豆儿挨罚了,是我不好。”这句话我憋了很久了,现在说出来,心里倒是畅快一些。
“格格可千万别这么说,可是折煞奴才们了。要不是他撺着主子出府去,能挨这顿罚?不劝着点儿主子倒罢了,哼,这次福晋奶奶还是手下留情了几分的,否则啊,将来不知道还能弄出些什么乱子来呢。”徐嬷嬷这番话在我听来,也是变相地警告了唐豆儿。唉,这事儿闹的,让人一点儿好心情都没了。
由于这件事后,我被奶奶交给了大阿哥看管,所以再没能出府去。不知不觉中,又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我迎来了中国史上,也是大清朝的最后一位皇帝的登基,光绪三十四年,公元一九零八年。这年,我十岁。
关于宣统皇帝的登基,也就是醇亲王府的阿哥溥仪,阿玛后来还给我们讲起了其中的一些轶事。说十月二十那天的傍晚,醇亲王府里面就已经乱成了一片了。太福晋刘佳氏不等听完新就位的摄政王载沣带回去的太后‘懿旨’,就已经昏了过去。
醇亲王府里的太监和听差们都忙成了一团,灌姜汁的灌姜汁,找大夫的找大夫,人来人往的。屋里头传来孩子的哭喊和大人们又哄又劝的声音。载沣跑里跑外的,心慌意乱,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一会儿应酬着捧送‘懿旨’的军机大臣和太监,又催着快给孩子穿衣服,一会儿又被叫进去看望昏迷不醒的太福晋。这样折腾了好一阵子,太福晋总算是醒了过来,被扶送到里面歇息了。
可是这两岁半的溥仪,未来的皇帝还在连哭带打的‘抗旨’,不然内监过来抱他。苦笑着的内监瞅瞅军机大臣们,有看看这摄政王载沣,等待着他们的吩咐。可是军机大臣则是束手无策地等着摄政王拿出办法来,而咱们这位摄政王呢,只是哦哦地点着头,什么主意也没有。后来还是亏得了他的奶娘王二嬷看着她哭的心疼,拿出奶喂了起来,溥仪这才止住了哭声。
得到了这一妙招的启发,王宫大臣们灵机一动,立即决定了由奶娘抱着孩子一起进宫,到了中南海,再交给内监抱溥仪去见西太后。据说溥仪一看见西太后,立即嚎啕大哭,浑身哆嗦,惊惧不止的。西太后叫人拿了冰糖葫芦来哄他,结果被他一把摔倒了地上,连声喊着:“要嬷嬷,要嬷嬷……”弄得西太后很是不痛快地说道:“这孩子真别扭,抱到哪儿去玩儿去吧!”
溥仪入宫后的第三天,西太后也去了。过了半个多月,正月初九的时候,举行了‘登基大典’。这也是史上最后一次在紫禁城里举行的登基大典了。
那天阿玛穿上了贝勒朝冠服,这是我第一回看到他如此正式的装扮。冬帽上顶金龙二层,饰东珠七颗,上衔红宝石。补服是石青色的,前后绣四爪正蟒各一团,朝服通绣四爪蟒纹。朝珠绦用石青色。金黄色的朝带,金衔玉方版四,每具饰东珠二颗。佩绦皆石青色,
红盖,红幨,红帏的暖轿,八人抬着朝宫里缓缓行去。
奶奶也穿上了朝冠服,冬帽顶镂金二层,饰东珠七颗,上衔红宝石、朱纬。上周缀金孔雀五颗,饰东珠各三颗。后金孔雀一颗,垂珠三行二就。中间金衔青金石结一,末缀珊瑚。冠后护领垂石青绦二,末亦缀珊瑚。金约,镂金云七。这也是我第一回看到奶奶穿得这么正式,她穿上这身衣服,比起府里的那些侍妾来说,高贵了不知几分。我很喜欢奶奶穿这一身衣服,因为府里只有奶奶有这个资格穿着这身衣服。也只有她才能递牌子,进宫向太妃们行礼请安。
登基大典是在太和殿举行的,在大典之前,照例要在中和殿先接受领侍卫内大臣和负责礼仪的官员们叩拜,然后再到太和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阿玛虽然在礼部领着闲职,但是这次的大典非同小可,接到摄政王载沣的命令后,他也是参与了的。
溥仪被他们这些人折腾了半天,这天恰又赶上天气极冷,因此当这些人把小皇帝抬到太和殿,再放到一个又高又大的御座上的时候,他早就不耐烦了。摄政王单膝侧身跪在‘御座’的下面,双手用力扶着他,不然他乱动,但是溥仪却是用力地挣扎着大哭大喊:“我不挨这儿,我要回家!我不挨这儿,我要回家!”载沣急的满头都是汗,面红耳赤的样子很是着急。文武百官们的三跪九叩大礼是没完没了的,溥仪也越哭越来劲儿,载沣只好哄着他说:“别哭,别哭了,快完了,快完了!”
咱摄政王爷的这句话,还真的是一语成了谶。
溥仪继位后,改年号为宣统。而他哭殿这件事,不但在文武百官中窃窃私议起来,更在民间百姓中议论纷纷,引起了一场风波。
大家都说着‘怎么可以说快完了呢?’‘说要回家,可是什么意思呵?’一切的议论,都是令人垂头丧气的,好像预示着不详之兆似的。
府里也在这些流言蜚语中度过了一个压抑的新年。
正月十四的时候,阿玛带回了旨意,说是今年新皇登基,宫里要有一些喜庆的气氛。传旨让有份位的福晋和夫人们,都进宫去热闹热闹,妈妈身子依旧很糟糕,现在连屋子都出不了了。所以阿玛就打算让奶奶带着我进宫给太后和太妃们请安。
进宫,我对于那座紫禁城充满着好奇,可是奶奶却是皱着眉头的。这一年多以来,府里的境况愈发艰难了,她知道朝局也愈发混乱,所以日子过得很是不安。
“爷,这宫里头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啊?我看,这进宫热闹热闹倒不是主要的。您看,西太后在的时候,也没有传唤过咱们这么都进宫去,这突然都叫了进去的……”奶奶总是想得很多,她手中绞着帕子,看着阿玛的表情。
“叫进宫去,是太后和太妃们的意思,我怎么知道那么多?里头的让你们进去,就好好准备准备就是了。啰嗦这些个做什么?”近一年多来,阿玛的脾气也越来越不好了。
他现在就是个闲散的宗室而已,靠着他那爵位领的那点儿俸禄银子对家里的开支来说,简直就是是杯水车薪,庄子上的那些个租子和孝敬也都越来越少,有的庄子上的管事的竟然来哭诉这一年是亏损的,不仅没有拿进府一个铜板,反而还拿了不少的银子回去。
为了大格格的出嫁,这府里头想跟着醇亲王府黏上关系,所以就花了不少银子给她置办嫁妆,连当初很多阿玛极为不舍的宝贝,都卖的卖,当的当了。
这道旨意一下,第二天我和奶奶就要进宫了。晚上奶奶特意叫我到她的房里去,给我讲了不少的规矩,说宫里的规矩大着呢,让我不得行错半分,不然的话是要出大漏子的。
我一边强忍着哈欠,一边应着‘嗻’,其实她上次也看到了,我在醇亲王府里的表现,我想她还是满意的。宫里,无非也就是少说话多磕头,紧跟着她身后罢了。
因为宫里是安排晚上赏花灯,所以下午早早地吃了饭以后,然后便准备着进宫。
元宵节,又称’正元’、’元夜’、’元夕’、’灯夕’,而民间俗称’灯节’。灯节的天数不等,多则十天,少则三天;一般说来为五天,叫做’五天灯’。各个府里未必皆同,而我们家却为了节省一些开支,仅过三天节。
徐嬷嬷今日给我在里面穿了一件窄袖水红缎裙,外套着银鼠短皮袄,腰里系着一条蝴蝶结长穗带。我站在镜子前撇了撇嘴。
她给我在脑后梳了一条乌油油的大辫子,辫根扎着二寸长的金丝缠的红绒绳,辫梢用桃红色丝线编的珍珠绦子系起来,留下一寸长的辫梢,蓬松着垂在背后。
右鬓角以六颗等圆的莹白东珠发卡扣住,额前整齐的齐眉穗盖住宽宽的额头,让白嫩细腻的脸颊像一块纯净的玉,从里往外透着润泽,使人看上去清纯、爽眼。配上同样鲜艳的羊皮小靴,人虽娇小,却也显得英气勃勃,与众不同。
奶奶穿着她的朝冠服,梳着大拉翅,发髻上插着金灿灿的流云双翔凤,配上三对儿东珠的耳坠子衬得她格外庄重。
我在几个侧奶奶的眼中,看到的是羡慕和嫉妒。想到这儿,我不禁笑了起来。
和阿玛、奶奶一起出了门,这是我第二次出门。街面儿上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两边儿开始布置晚上的花灯,所以看到很多人在梯子上上上下下的挂着花灯。
比起去宫里赏花灯,其实我更想在街面儿上看看别人都是怎么过元宵节的。宫里规矩大,时时要提醒自己不能出什么差错,所以那股子新奇的感觉,反而被压了下去。
在宫门口,我们都下了马车,按照规矩,只能步行着进去。
看来,已经来了不少的人了,我们并不算是早的。阿玛和我们不在一处,所以一进宫,我们就分开了。
进宫后,自有内监为我和奶奶引着路,当然,奶奶也是使了银子的。不然这群势力的家伙也会看人下菜碟,会带着你在宫里绕上老半天,走不少的冤枉路。
奶奶今天穿着‘寸子’(寸子是满人妇女的绣花旗鞋。鞋底为二三寸,长度约占全鞋的二分之一。两头宽,中间细,俗称‘马蹄底’。上宽下窄呈梯形,又称‘花盆底’,也称为‘寸子’。旗鞋,多在庆典祭祀等礼仪场合穿用,俗称‘踩寸子’。妇女盛饰时多穿用。),所以走得很慢,但是她走起路来,袅袅婷婷,轻盈娴雅,比起平日里穿的绣鞋的样子好看许多。
不知道走了多久,仿佛这段路没有尽头一般。直到了一处角门,才停下车来,那内监看到前面一个穿红绫裙子,青缎掐牙背心的宫女儿,招呼了过来。那宫女给奶奶和我请过安后,奶奶也依律给了赏银。
她带着我们穿地垂花门进入院中。里面花红柳绿,山石玲珑,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穿石而过,地面苔痕成斑,一条石子甬道通向前面一个小小的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牵藤引蔓的花草几乎都要将门盖住了。奶奶这才提醒我,咱们到了御花园了。
廊上皆悬方形大绢灯,皆绘《红楼梦》中的人物故事,极为精细。游廊檐下,则是各色各样的小型绢灯,如扇面、六角、苹果、石榴各型等等,一律下垂红丝穗子;上面绘有山水人物,花鸟虫鱼,此外,还有‘福在眼前’‘平安吉庆’等等以吉祥图案组成的各形绢灯。在假山上临时竖有许多灯杆,上挂红纱提线灯。
由奶奶拉着,我不停地给这个那个的‘贵人’们请着安。直到‘荣惠太妃’说了声:“和别的阿哥、格格们一块儿玩儿去吧。”我这才得到了解脱,终于不用再给那些个‘贵人’们请安行礼了。
但是奶奶还是拉住我,交代了一声要‘守规矩’,才放我离开。
我被宫女儿带到了园子的一处,这里也有一些个孩子,年纪比我大的有许多,也有几个比我小的。
我一个人都不认识,也不知道要和他们怎么说话,所以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玩儿。
这御花园里,前前后后这许多灯,万盏齐明,此时,天边皓月,园里明灯,上下交辉,相映成趣。再加上大放烟火,尤为壮观。宫里头的气势就是不一样,心中感概万分。
烟火与鞭炮,虽然皆称‘花炮’,而作用不同。鞭炮之妙,在于炫声;烟火之妙,在于献彩。当时那些个‘献彩儿’的焰火,现在也都慢慢失传,后来,我便再也没能看到如此‘盛况’的景象了。
“你过来怎么就不说话儿呢?”转头一看,是一位身着茄色缎箭袖,外罩淡黄色排穗褂,系着攒珠银带的男孩。长得是玉树临风,唇红齿白,面若桃李。看模样,他应该有十三四岁左右了,他脸上挂着笑,就这么看着我。
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跟我说话。所以也不晓得怎么回答他的话。我想,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傻透了。
“你是哪家的?”他手中玩着自己辫梢上的珠子。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里就说了出来,“我阿玛是溥俦贝勒。”
“哦……这么说来,你应该算是我的外甥女儿咯。”我不懂他说的外甥女儿是怎么论出来的,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位表舅。
看我满脸疑惑,他笑了笑,继续说道:“你应该唤我额莫姑奶奶。你阿布叫我额莫姑爸。所以,你是我的外甥女儿,这还想不出吗?”
我被他的这番‘亲戚论’都搅糊涂了。但是我也清楚,这‘觉罗’和‘宗室’在京里,都黏着亲的。他要这么说,估计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在京里,用下人们玩笑话说的:街面儿上一块匾砸下来,十个有**个是‘皇亲’。
“阿布?额莫?”我对于他的这些称呼感到陌生,歪着头看他,期待他能给我解释一下。
“你不会蒙语?”他看着我的样子很是奇怪,难道我必须会吗?
看了看我的表情,认定我是真的不会一点儿的蒙语,所以他又给我解释道:“阿布是蒙语里父亲的意思,和你喊阿玛是一样的。额莫就是母亲。”
“嗯,知道了。给表舅请安,表舅吉祥。”既然他要这么论,那就是我的长辈,虽然他也大不了我多少,但是按照规矩,我也必须给他行礼的。
“免了,免了。我可不是为了让你给我行规矩才说这个的。”他笑的时候的确很好看,牙齿整齐地像编贝似的。光线在他的脸上,折射出淡淡的红色。很多年以后,我都还会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这时候的样子,虽然……
“时候差不多了,我带你去看灯去吧。”他不等我反应,就拉着我的手小跑起来。我个子远没有他高,突然被他这么带着,显得有些狼狈。
“你慢点儿,我跟不上!”我嘴里不满地说着,想把他握着的手挣开。他是除了阿玛和大哥,还有唐豆儿以外,第一个和牵我手的男孩子。
他停了下来,看了我一眼,感觉到我的不适后,便拉着我慢慢地走,没有再跑了。
他的手很暖和,不大的手将我的小手完全包住,我的脑中有些乱,知道这样并不好,但是当时我并没有考虑太多,只是觉得不好意思罢了。
“表舅,到了吗?”走了很远,我都有些累了。
“你还是别叫我表舅了,我可真听不惯你这么叫,看你比我小不了几岁,叫我布日固德吧,我叫博尔济吉特?布日固德。”我心里微微一颤,博尔济吉特?原来他是蒙古人,怪不得他会蒙语呢!
“我的阿布是科尔沁部的台吉。我名字是蒙古语里雄鹰的意思,他和额莫希望我和草原上的雄鹰一样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中翱翔。”他并没有看到我脸上疑惑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左看看右看看,他怎么都不像是蒙古人的样子,从他的外貌看起来,和我的那两个哥哥差不多的样子。
“布日……固德,布日固德……”我小声念叨这这个奇怪的名字。我从未学过蒙语,所以对他,也充满了好奇。不过这种好奇也只不过是因为他和我的一些不同罢了。
“我的额莫后来嫁给我阿布才到了蒙古的。但是生下我没有多久就去世了。我的阿玛也没过几年……现在我跟着我的郭罗玛法(goromafa外公)住在京城里。”他脸上一瞬间的悲伤闪过,但是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我依旧是淡淡地笑着,就这么听着他讲,像是听着故事一般。
“到了,快看,大家都在点灯呢。”说话间,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到了。
这时,我悄悄地挣开了他的手,毕竟在这里,人很多。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他看我见到奶奶后准备离开,急忙追了上来问着我。
“玉蓉。”我说完后,就快步向着奶奶那边走过去。
自此后,我便没有再见过他,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着我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阿玛带回来一侧消息。
“皇上宣布退位了。”阿玛说完后,整个人都虚脱瘫倒在了地上。
我顿时觉得头晕晕的,阿玛刚刚说……
“爷,您说什么?”我看到奶奶的嘴唇都在抖,身子也像是秋风里的落叶似的。
“皇上退位了!”阿玛对着奶奶大吼了一声,那种声音是撕心裂肺的,是极其压抑地痛苦。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奶奶嘴里像是自言自语,更像是自我安慰,”那我们呢?我们怎么办?”她突然像是一头受伤的狮子一样,上前紧紧抓住阿玛衣服的前襟。
我吓坏了,躲在窗户外面,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奶奶的样子看起来和平常全然不同,反而阿玛倒没有了往日气势,像是打了霜的茄子一样,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抱着头跪坐在地上,阿玛的样子极为憔悴,他似乎也不太愿意相信这个消息,可是却不得不接受事实。
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小院的,只是默默地听着消息:“宣统三年(1912年)二月十二日,由隆裕太后偕同皇帝溥仪在乾清宫颁布了退位诏书。”
诏书一下,大清朝的天下,就仅限于紫禁城里了。
最为无奈的,便是预备着去太庙的宣誓了。那天很早,天还没有亮,所有的满清遗贵们都聚集在了太庙前。
从大家的脸上只能看出一个词来,那就是“气数已颈。虽然不愿意承认这些,但是却不得不面对着大清国名存实亡的结局。原抱着幻想度日的人们,在现在彻底从旧梦中醒了过来。
皇权,已经不再是过去几千年里至高无上的象征了。它仅仅只是代表着一个国家的象征而已,一个可有可无的标志而已。
宣统三年十月六日,监国摄政王载沣依照资政院拟定的宪法大纲十九条,率领诸王公大臣到太庙中焚香爇烛,叩头宣誓。
誓文曰:
维宣统三年十月六日,监国摄政王载沣,摄行祀事,谨告诸先帝之灵曰:惟我太祖高皇帝以来,列祖列宗,贻谋宏远,迄今将垂三百年矣。溥仪继承大统,用人行政,诸所未宜,以至上下睽违,民情难达,旬日之间,寰逼纷扰,深恐颠覆我累世相传之统绪。兹经资政院会议,广采列邦最良宪法,依亲贵不与政事之规制,先裁决重大信条十九条。其余紧急事项,一律记入宪法,迅速编纂。且速开国会,以确定立宪政体,敢誓于我列祖列宗之前。
宪法大纲信条十九条如下:
大清皇帝之皇统,万世不易。
皇帝神圣,不可侵犯。
皇帝权以宪法规定为限。
皇帝继承之顺序,于宪法规定之。
宪法由资政院起草议决,皇帝颁布之。
宪政改正提案权,属于国会。
上院议员,由国民于法定特别资格公选之。
总理大臣由国会公选,皇帝任命,其他国务大臣,由总理推举,皇帝任命。皇族不得为总理及其他国务大臣,并各省行政官。
总理大臣受国会弹劾,非解散国会,即总理大臣辞职,但一次内阁,不得解散两次国会。
皇帝直接统帅海陆军,但对内使用时,须国会议决之特别条件。
不得以命令代法律。但除紧急命令外,以执行法律,及法律委任者为限。
国际条约,非经过国会决议,不得缔结。但宣战构和,不在国会会期内,得由国会追认之。
官制官规,定自宪法。
每年出入预算,必经国会决议,不得自由处分。
皇室经费之制定及增减,概依国会议决。
皇室大典,不得与宪法相抵触。
国务员裁判机关,由两院组织之。
国会议决事项,由皇帝宣布之。
第八条至第十六条,国会未开以前,资政院适用之。
此时的袁世凯,军、政、财三权在握,便进一步弄奸施诈,玩权弄术。他通过奕劻,借口要军费,迫使摄政王逼隆裕太后将手中的内帑数百万两交了出来。从此,他们便成了俎肉,大清也真正算得上是气数已尽了。
皇上退位以后,袁世凯窃夺了民国第一任大总统的宝座,他为了不树敌,多交友,对我们清室采取了怀柔政策,并没有为难我们什么。逢年节,他都遣人致贺送礼,以做拉拢。毕竟整个宗室在国民的心目中的地位,一时半刻是改不了的,对外,还是有一些个影响的。
过了年,正月十四是溥仪的生日,袁世凯又派礼官入宫送了致贺。在外人看来,经过袁世凯这样不断地礼优常加,民国元年,一度消沉的王公大臣们,又穿戴起了蟒袍马褂、顶戴花翎,甚至于连顶马开路、从骑拥簇的仗列也恢复了起来。神武门前和紫禁城里,一时又变得熙熙攘攘了。
最疼我的太太,在听到了这个消息后,没撑过几天,便薨逝了。寿衣和棺木这些东西,早在一年钱就开始准备了,到了现在,也并没有那么慌乱。
但毕竟治丧的银子是一笔极大的开支,府里头也是做足了体面。
妈妈要咽气的时候,府里管事处就早已妥帖安排各方面的执掌,同时恰办了杠房、冥衣铺以及和尚、道士和喇嘛念经等等事宜。
这时,府中表面很宁静,实际上人人心里却特别紧张。只待人停止最后一次呼吸,府中就能有条不紊地忙起来。
有两件事要办是刻不容缓的。一是“报丧”,首先要报宗人府,然后才向亲人报丧。二是由妈妈生前随身伺候的太监或仆妇们,为她洗脸、洗手、洗脚,然后为她穿上寿衣,谓之穿“依制殓服”。再拿了黄色“陀罗经被”掩盖在妈妈的全身上,上面用朱砂书写梵文“大悲咒”。
吉祥板(灵床),上摆三条杏黄绸带(名之谓“三道紫金箍”),以备入殓之用。吉祥板上铺垫三层杏黄色寸蟒棉褥,棉枕的颜色与殓褥相同,一般不用莲花枕。妈妈的遗体放置吉祥板上也有规定,循例头向西,脚朝东,不许乱放。头前放一张茶几,上置一盏点燃了的“指明灯”,并燃四炷藏香,称之谓“倒头香”,一一办完这些常规习俗之后,便要在吉祥板前焚化纸钱,俗谓烧“倒头纸”。至此,府里所有的人及仆众都下跪举哀,上下一齐恸哭。
与此同时,在二门外的左边,竖起了一根约三丈的高旛(这是满俗,早年满人在草原游牧时,因人烟稀少,死了人就在帐篷前竖立红旛告丧),旛杆漆以杏黄色,柱顶则为金漆,上挂荷叶宝盖,杏黄寸蟒。旛下垂拂长约一丈的飘带,含引魂之意。高旛一经竖起,前来探丧的亲友,便在吉祥板前悲泣,牵动丧家上下悲思,于是,众皆又恸哭不已。
接着就要选择吉时,抬了妈妈的遗体至大殿入殓。抬时,由府里的六名官员,握紧金箍杏黄棒头,我们众尾随其后,再由仆役四人提着遗体下边所垫棉褥的四角,平平稳稳,徐徐而行。
经过神殿前的“祖宗杆子”(此乃吉祥之物,亡者则视为凶物)时,要用红绸将遗体包得严严实实,然后才许经过,这是“吉不见凶”的常规,不得违背。
到了大殿正中,即移了妈妈的遗体入棺。阿玛近前用筷子夹着一团棉花,蘸上清水为死者擦洗两眼周围,谓之“开光”。随之将盛清水的碗狠狠砸在地上。
接着由大阿哥捧一朱漆坛(也有用木雕盒子的)至前,内有妈妈的殉葬殓物,如翡翠般指、怀表、鼻烟壶、白玉别子……以及宝石顶朝珠一串,和妈妈生前平日爱用的各种物品,一一塞进棺内,占据了棺内的所有空间。还要用一根红线穿上一颗大珍珠,系在妈妈的衣襟纽扣上,并把珍珠塞进妈妈口内,这叫“亲视含殓”。
然后由杠房司役者盖上棺盖,至此,入殓仪礼宣告结束。
此时,全府上下失声恸哭。奶奶有交代过,盖棺之前,是绝不许我们哭泣的,怕泪水掉落棺中,影响妈妈安息。
府里的规制,举行殡礼葬仪不搭客棚,不吹打鼓乐,不备酒筵,不发讣文,而以经单代之。
妈妈去后的第三天,家祭、念经同时开始了。
和尚、道士、喇嘛念经,府里的执事在一旁看经,看他们是不是敷衍了事。这叫念管经。家祭分为早、午、晚三次,先在堂罩前设灵床,其前再设空桌备摆祭席之用,再前设置烛台、香炉、花瓶等物。所谓“五供”,供桌前设饽饽桌子(注:饽饽桌子,亦称满筵,是以硬质饽饽,如白点子之类的食物,分层分罗有三至十五层不等,上摆鲜花、鲜果,亦有以纸花代用的。统称“饽饽桌子”。),一般为三截金桌。
祭时,要在供桌上再摆设一桌祭席,四个墩子分置两旁。一日三次,次次如此,并由阿玛在灵前奠酒,被指派在灵前服务的仆众都要跪在院子里举哀。我们则跪在灵右,大阿哥和二阿哥跪在灵左,阿玛则跪奠酒池前,听和尚、道士、喇嘛上胎念转咒。
府里的规制,在府停灵为五七三十五天(二十一天或十五天亦可),最多为七七四十九天。没有出殡之前,都要念经超度亡魂。
饽饽桌前设有奠酒三事(奠池、杯、壶),奠者跪,执壶、持杯者半跪,以三莫(将酒洒池内)三叩为准。依辈分而论,还有“高莫”、“坐奠”之分,统称奠亲友赠送的。分禅(和尚)番(喇嘛)道(道士)三种。每念一坛经循例要送一次库。库为纸糊高大楼阁,三座(一楼二库),金碧辉煌,宏伟富丽,送至府外空地焚烧。送一次库,所费不赀。
各府里办丧事,所收丧礼只有饽饽桌子、祭席(外附四墩子)、冥活(如花盆、金山、银山等)等等。从无挽联、祭帐、花圈之物。即有送“奠敬”(现金)者亦为数甚少。
王府和世家望族,在丧事中放焰口时,除不放音乐焰口外(嫌其俗陋),还有一种形式,叫“传灯焰口”。所传之灯,称作法灯,数为一百零八盏,外加亡者年岁若干盏(一岁一盏)。两数相加,再以十除之,中间加法物十种:为灯(红色灯花一盏)、花(石榴花一朵)、香(小炉燃线香一炷)、果(苹果一个)、水(清水一盏)、茶(茶叶一包)、食(中式点心一块)、宝(小元宝一个)、珠(火珠一颗)、衣(红绸一块),统称“十宝。”传灯时不准有哭泣声,气氛十分肃穆。每放一次“传灯焰口”,都要闹到子夜之后方止。
出殡的前一天,叫做“伴宿”,傍晚送最后一次库,也是停灵最后一次**。这天从早到晚,宾客不绝,“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官去官来。”虽然隆重,却不备酒席,只用香茗待客,谓之“清茶恭候”。这是王府与各大世家不同之处。
出殡这天,又是丧礼的**。事先要选择吉时发引。起柩出府时,先把棺材抬出府门,放入“小请”,先由杠夫起棺到胡同口,继而换用特许的太福晋用的黄杠(杏黄色),杠夫分三班轮换,一一剃头穿靴子,衣分绿蓝二色,每班不同。大殡最前的停灵门前竖立的那大旛,由杠夫抬行。两列仪仗,为清制‘头品执事’组成,故有鹰、狗、骆驼、刽子手等。并有两杠门纛、八根驱路,其形如戏曲舞台上龙套所执之物相似。以其颜色之分,即可看出隶属哪一旗。
仪仗外还有影、散小轿以及太平杠和松人、松狮、松鹤、松鹿、松亭等等。加上禅、番、道三堂执法器送殡,真如同《红楼梦》所形容秦可卿出丧时的那种“漫天盖地而来”的情景。棺前另有一队“小嚷”。他们身着孝袍,手捧木盘。盘内放些亡者应用纸活,如鼎、炉、瓶、碗之类,人人必需发出似哭似喊的“有声无泪”的凄怆之声。阿玛则在‘家人’左扶右架之下,在棺前走着。凡是送灵者,不管官阶多高都要步行。我们女眷则乘素轿或马车,跟在棺后。
棺后有后护仪仗队,由二十组成,各执兵器,谓之后护,随棺而行。
灵柩所经之地,亲友在路口自动搭盖‘路祭棚’,内设供桌和座位。桌上摆满祭奠品,如香烛、鲜花和干鲜果品等。每当灵柩行经路祭棚前,长约一里的送葬行列,全都停止前进,接受亲友祭奠。阿玛和哥哥们必需一齐跪在灵柩之旁接受亲友吊唁,并叩头致谢。
奠酒之后,尚需念经。待至起柩继续前行,所花时间少说也要二、三十分钟。这样三番五次的奠酒,反反复复地跪拜,无休无止地念经,悠悠荡荡地前行,坟地离城十数里,到达时所费的时间至少大半天。
丧礼至此,全府上下号啕痛哭,与和尚、道士和喇嘛的念经声交织在一起,确有悲怆之感。
这时,杠房人等把全部烧活一齐焚烧,府里的丧礼殡仪才宣告礼成。
这场丧事,所收的祭礼,如饽饽桌子、祭席、祭果,不计其桌,各种冥活,不计其数,而府中自制的冥活种类更多。除用绫绸糊制的灵人外,还要按照妈妈生前日用器皿及其所爱的古玩文物,依形糊制。这种复制品,技艺精巧,可以乱真。凡此种种,在最后送库时,同一楼二库,付之一炬!办过妈妈的丧事后,府中几乎没有剩下什么银子了。
由于大哥岁数也不小了,可是府里先是给大格格备了嫁妆,妈妈身子那时已经不成了,所以后来又备下了治丧的银子,大阿哥这才迟迟没能成婚。
早早便定了亲事,直到妈妈临终前嘱咐,让他赶在百日里成亲,所以丧事结束了没有多久,府里头便又要给他张罗娶亲的事情。
不得已,阿玛和奶奶商议,卖了府里在关外的两座庄子和六百多顷地。这一举,无疑是杀鸡取卵,那些庄子和地租的收入一直供给着府里庞大的日常开支,现在……
大阿哥成亲后,便和我们分了出去,自己单过了。分出去的一些产业,也都从府里的账簿上交给了他自己打理。
府里就剩下我和二哥这两个孩子,而二哥也定了亲事,在不久后也要娶亲了。
没过多长时间,隆裕太后也薨逝了。从皇上退位后,一股阴云一直笼罩在了大家的心里,这接连发生的事情,让各府里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能称得上热闹的事儿,便只有隆裕太后的寿辰和丧事,隆裕太后的寿辰是三月十五日,仅仅过了七天,她就去世了。在寿辰当天,奶奶也进了宫。
袁世凯还派了秘书长梁士诒前去为隆裕太后致贺,国书上赫然写着:“大中华民国大总统致书大清隆裕皇太后陛下。”如此可笑的称呼,真是令人觉得讽刺。大清亡了就是亡了,这些虚浮的东西,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罢了。
梁士诒走后,国务总理赵秉钧又率领全体国务员前去行礼。
隆裕太后去世后,袁世凯不仅亲自在衣袖上缠上了黑纱,并通令全国下半旗一天,文武官员服丧二十七天。他还派了全体国务员前去致祭。接着,在太和殿举行了所谓的‘国民哀悼大会’,由参议长吴景濂主祭。军界也举行所谓的”全国陆军哀悼大会”,主持人是袁世凯的另一心腹,上将军段祺瑞。
在紫禁城,在太监们的干嚎声中,清朝的玄色袍褂和民国的西式大礼服并肩进出。被赏穿孝服百日的亲贵们脸上,洋溢起了得意的神色。最让宗亲王公们感到兴奋的是,徐世昌也从青岛赶来了,接受了清室赏戴的双眼花翎。
凡此种种,在遗老旧臣中引起了诸多的推测和议论。
“袁世凯究竟是不是曹操?”
“项城(袁世凯的号)当年向徐世昌、冯国璋、段祺瑞说过,对民军只能智取不可力敌,徐、冯、段这才同意办共和。也许这就是智取?”
“袁世凯常说‘办共和’,既然是办,大概就是试行的意思了吧?”
隆裕太后的丧事还没有办完,南边儿便发起了讨袁运动,即所谓‘二次革命’。不多久,这次战争就以袁世凯的胜利而告终了。接着,袁世凯拍军警包围了国会,强迫国会选他为正式大总统。
根据南北双方的议和条约和孙中山先生的诺言,袁世凯做了临时大总统。但是他一直和南京临时政府僵持着,不愿意南下就职。就在一九一二年二月二十五日这天,袁世凯特名开正阳门欢迎南京专使,在这期间,他依旧没有表示不愿或不能南下就职的意思,总是说:“正在准备,一旦就绪就一同南下就职。”
可就在二十九日这天的晚上八点左右的时候,东安门及前门一带,突然发生了兵变。一时间枪声四起,火光冲天,人声喧噪。不到半个小时,电话就打不通了。
我们一家惊恐地聚集在大厅里,贝勒府中早已乱成了一团,二哥住得进一些,他带着嫂子和侄儿一同回到了家里。阿玛下令将所有的门都封上,不允许任何人趁乱出入贝勒府。
这时我从未有过的紧张,我抱着奶奶,听着外面的枪声和吵吵嚷嚷的人声,觉得不安极了。
奶奶搂着我,二哥和阿玛不知道在说一些什么。府里的下人都集中在了大厅的外面,虽然他们也是不安的,但是却没有人敢议论什么。
“我听说,是北京驻军反对袁宫保南下,闹兵变了。”二哥带来的消息让人觉得更加紧张了。种种猜测、谣传,不一而足。
特别是说到‘禁卫军要进城’这一消息的时候,奶奶居然尖叫了起来。因为禁卫军确有四旅驻扎在西郊那边儿,此时大家的心中,最害怕的就是宗社党勾结他们闹事。
北京城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灾难。听府里的一些老人儿们说,当年联军鬼子们,也进
在惴惴不安的气氛中,外面的枪声越来越紧,火光也越来越大,街上已经不能通行了。吵闹的声音很大,下人们也都忍不住开始议论了起来。是啊,关乎到性命的时候,又有谁能不怕呢?
兵变的第二天,各国借口保护使馆,纷纷调兵进京,日本军队调来的最多。整个京城里的人,大有惶惶不可终日之惑。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三月十日。袁世凯和南京临时政府商议了六条协议,这才逐渐稳住了局势。
后来,大哥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打听出,说是二十九那天的兵变,是袁世凯授意他的亲信曹锟干的!
经过这件事以后,阿玛和奶奶终于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大清国真的已经不存在了。
我们这些所谓有着‘高贵’血统的‘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再也不能得到以前的那种待遇了。甚至连性命都可能不保,随时生活在惶恐和动荡不安之中。
阿玛的岁俸银和禄米早就停了,我们再也不是‘皇室’的宗亲,现在的我们,已经成了‘中华民国’的普通百姓而已。
不,甚至连普通百姓可以过的安稳日子,我们都不能得到。因为我们是曾经的‘皇室宗亲’,现在我们是‘满清余孽’,是所有人所关注的对象。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的,第一个受难的,恐怕就是我们这些人了吧。
“什么?爷,您再说一遍……您说……”正在吃饭,奶奶手中的筷子听到阿玛说的那句话后,‘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在一旁伺候的李嬷嬷赶紧上前为她换了一双筷子。
“太妃传旨,让你带着玉蓉进宫。”阿玛的语调没有丝毫的变化。这几年来,他越发地不爱说话了。
打从京里出了‘正月十二兵变’后,奶奶就再也没敢出过贝勒府一步。阿玛突然说宫里头要让递牌子进去,整个贝勒府便像是沸腾的油锅里倒入了一碗凉水一样,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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