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不要推开我

2018-04-15 作者: 水盈盈
第18章:不要推开我

贪婪地吸着他颈窝处传来的气息,将他紧紧搂住,紧一些,再紧一些,恨不得嵌入他的身体中,成为他的一部分。

突然肚子一阵欺负,我吓得低头看了看,竟然在肚皮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

我惊喜地看着赵正南,“你看,动了。”

“嗯……”赵正南低吼出声,他颤抖地抱着我们,在我耳边诉说着:“我爱你们,好爱好爱……你们是我的一切,我的一切……”

暗香浮动,满室春光。

一觉醒来,赵正南还在我身边睡着。我看着他细长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手不由轻抚了上去。

刚触及到他的脸,那双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便睁开了。我心虚地缩回了手,脸上泛起红潮。

赵正南微笑地看着我,握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这么早就醒了?”

我手心紧贴着他的脸颊,手背感受着他手心里传来的温度,怯懦地想将手抽出来。

他将我的握住,唇轻吻在我的手心里。“小蓉,真的想每一天都能看着你醒过来。”

“我饿了。”手心里痒痒的,借着这个理由他才放开了我。

“好,今天想吃什么?”他掀开薄被,下床穿上衣服。

我想翻身起来,却是很费了一些力气。肚子大了以后,身子就不太灵活了,每次躺下后起来,再起来,都希望有人来拉一把。

果然,他还是发现了我的不便,连忙过来将我扶坐起来。我坐在床边缓了缓,才慢慢下地。他为我穿上拖鞋,又拉了我站起来。

“这些天,你想要什么,就让吴妈妈去买,我明天让雯姐过来陪陪你。”吃早餐的时候,赵正南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我正在涂着花生酱的餐刀一顿,低头笑了笑,轻声说:“好。”

他吃过早餐后,过来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最近这段时间可能会很忙,我就不过来这边住了。晚上你自己早点儿睡,别让我担心。”

听了他这句话,我心脏突然就停跳了一刻,他,这是什么意思?

“好好在家,别出门。”他走的时候,我替他带好上帽子,“好。”

赵正南满意地对我笑了笑,将皮带扣上后便出门了。

不到中午,何氏便带着丫鬟翠儿到这边来了。

对于她,我半存敬畏半存排斥。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

我自小受到的教育,是如何与妾室相处,当好嫡夫人。而不是和嫡夫人相处,去怎么做妾。虽然现在赵正南给了我一个别样的身份,但是在大家的眼中,这些和掩耳盗铃又有什么区别呢。在外人的眼里,我不过就是一个笑话,和妾没有什么区别。

我仗着的,不过就是赵正南对我的宽容与忍耐,失去了那些,我甚至连帅府里的丫头都不如。

“小蓉,快让我看看,这好几个月都没有见到你了,可还真是掂记着你呢。怎么样,这儿住的还习惯吗?”何氏进屋后,热情地拉着我的手,引着我坐下。

“回夫人的话,都还习惯。”她的出现,让我感觉自己的魂魄已经被抽走了一般。

尽管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和她见面,但是我还是露出了完美的微笑,就如现在一样。这就是我在贝勒府中学到的东西,那种我觉得不愿去面对的东西。

何氏见我如此小意,又敛了笑容,认真地对我说:“小蓉怎么如此见外呢?现如今,你我毕竟可是一家人啊。”

“我本想着,以后你来了,可以替我分忧服侍承武。闲来无聊之时,咱们姐妹们倒也是能做个伴儿。将来要是你得一儿半女的,我也算是对得起老赵家,对得起承武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话,至少目前来说,我仅仅只是和她见过四五次面而已。可以说,我们还只算得上是陌生人,唯一的联系,便是赵正南了。

她可以不在乎,但我却不得不陪着小心。

“承武这些天会比较忙,他应该告诉过你了吧?”

我点点头,“是的,我知道了。”

“他怕你一个人在这边闷得慌,所以让我过来陪你解解闷儿。你不会不欢迎吧?”说着,她还特地低了身子过来看我低着头的脸。

我被她孩子气的动作唬得一愣,赶紧摇了摇头,“不会的,夫人过来陪我,我已是受宠若惊了。”

“那既然你不反对我过来,能不能,叫我一声雯姐呢?”她从桌上拿了一个石榴递给我。

我忙接了过来,但嘴里却是无法开口的。我低着头,手指在石榴的果皮上来回擦拭着。

“你啊,别把我跟承武联系到一块儿去,我年长你些,你难道也不愿喊我一声姐姐吗?”何氏没有责怪我,反而用她的手将我的手包住,对我柔柔地笑着。

既然她都说到这一步了,我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想下去,“雯姐。”

虽然我的声音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但是她却是高兴极了。“好,好妹妹。这就对了嘛!”

她转过头去唤了她的丫头,“翠儿,快把东西拿过来。”

翠儿应了一声,从刚刚带过来的一个大大的锦盒里将一堆婴儿的东西都拿了过来。

何氏将东西接了过来,起身腾了个位置,将这些东西放在了我们两人中间的沙发上。

“这些啊,是我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做的。”她翻开一件小儿的衣裳出来,“你别看这件花花绿绿的,可是废了一番的功夫呢。我啊,让人去收了健健康康的百家小儿衣,拿回来以后啊,洗晒又翻煮了好多遍,这才做成这么一件。”

我接过那件衣服,入手感觉柔滑,虽说是一百件衣服拼凑而成,但是做工精巧,不但将花纹拼织得紧凑有趣,而且针脚细密,将线头都收到了里面。

我在贝勒府里的时候,见过不少的好料子好衣裳,但是这么一件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小衣服,却真真实实让何氏费了一番功夫的。

“谢谢雯姐。”这句话,我是真心向她道谢的。不为别的,就单单她为了孩子这么上心,我于情于理都不能做那冷面冷心的人。

她感觉到了我心理上的这些微变化,满意地笑了笑,“小蓉,你这是第一胎,很多事情呢,怕是你也不太明白。我过来啊,也就是和你聊聊,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或者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直接问问我。”

我点了点头,她毕竟是好意。所以,对她,即便是我心里再不怎么舒服,表面上,也不会发作出来半分。

母亲告诉过我,在自己的脸上,永远不要表现出任何的过于激动的情绪。无论是喜还是悲,都要深深隐藏在自己的心底。

贝勒府中的那些人,哪怕是一块石子儿,都能咂摸出不一样的味儿来,更何况是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呢?所以,在人面前,永远都只能是微笑,哪怕你再心底喜欢,或者再心底愤怒,都不要露在脸上。

在福公和徐嬷嬷面前,我并不需要那么做。而在布日固德和赵正南的面前,我其实并没有对他们设防。以前的同学、朋友,现在的何氏,都属于我应该点头微笑的那种范畴之内。所以我在她们的面前,就只有点头,微笑,再点头,再微笑。

脸上渐渐覆盖了一种如同面具一般的护甲,将我所有的情绪都渐渐收拢了起来。

何氏与我聊了一天,陪着我吃过晚饭后才带着翠儿回到帅府那边去了。

晚上,赵正南真的没有回来。我等到了半夜一点多,门口都没有一丝的动静。

他在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但是现在,我突然觉得,房间里面没有他,仿佛空了不少一样。其实,房里面连一片纸都不曾少过。

我不敢关灯,害怕一个人独自在黑暗中。仿佛周围的阴影里突然能出现一个如同传说中的幽魂一样。开着灯,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不能入睡。

现在,我少了赵正南的陪伴,竟然这么地不习惯起来。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烦躁和不安,隔上一会儿,便踢上我一脚。轻柔地,缓缓地,就像是一股波浪在腹中荡漾,随即又停了下来。

我安抚地摸了摸肚子,试着让烦躁的情绪安静下来。

实在困到不行了,我才恍惚地睡去。

梦中,我见到了赵正南,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床前就这么看着我。我感到很安心,很安心。慢慢心里的杂念都消失了。

早上起来,床的另一边整齐地折在那里,屋里的一切都如我睡前一样。我知道,昨夜,那是一个梦。

整整大半个月的时间,赵正南仅回来公馆过两次。而且每次过来,他都显得格外匆忙,坐下没有多久,便又回去了。

何氏也并没有天天来陪着我,隔上两三天,她便过来看看。问问管家吴妈妈,看看我这边有什么需要的没有。

这样也倒是好,我虽然逐渐习惯了何氏的亲近,但也希望自己留有一丝自己的空间。

天气热了不少,我这些天也觉得心情不是很好。每天,我在晚饭后,会到花园中散散步,然后就清清爽爽地洗个澡,坐在阳台上看看书。等到天色暗了一些,我就回到房间里面,用留声机放一些舒缓地西洋音乐。

我这些天,一个人静静地回想着。

我想到了太太,想到了阿玛,想到了母亲、大哥,还想到了福公、徐嬷嬷、李嬷嬷、唐豆儿,甚至还想到了刘先生、武玉兰、老孤头他们。

可是,却独独对布日固德的记忆越来越模糊。

他仿佛离我很近,但是我一旦靠近,他却又如同幻影一样,一碰即逝。

还有五天就过中秋节了,我不知道赵正南会不会过来。

这大半个月的时间,我觉得既漫长,又短暂。想到伤感的事情,我会觉得一个人这么呆呆地坐上一整天是那么漫长。可是仅仅大半个月,我的肚子已经大到了行动很是艰难的程度。

再有二十多天的时间就要生产了,身体因为疲惫,而总是不太舒服。走上那么几步,都会停下喘息一阵。医生检查的时候告诉我,现在肚子里的孩子逐渐发育成熟,所以他需要更多的空间,而我的肺部,就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挤压。每日里氧气是绝对断不了的,那种窒息的感觉,令我非常难过。

今日里,翠儿又陪着何氏过来看我了。

“小蓉,今天觉得怎么样啊?前天听吴妈妈说,这几天你总是胸口闷得慌,喘不上气儿?”她扶着我在花园的藤椅上小心地坐下。

我落座后,调整了一下坐姿,翠儿见到后,拿了一个软垫给我靠在背后,我这才舒服了一些。

“雯姐,又让你担心了。其实医生也说了,这样的情况是很正常的,等到孩子生下来以后,就没什么事儿了。”我接过她递给我的红枣水。

“呵呵,那就好。”她看了看我的肚子,笑了起来,“对了,今儿来,是告诉你个好消息。”

我见她卖了个关子,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什么事儿啊?”

何氏让翠儿给我拿来一套衣服和与之相配的一套珍珠首饰。“后天啊,是承文的三十寿宴。承武跟我说,到时候让我来接你过去。”

“是督军的生辰?”我在九号公馆住着,几乎与世隔绝,所以也没有什么消息传进来。

“嗯,到时候在玄武楼那边举办宴会,很多名流氏族都会过来,场面很大的。”何氏看着我怏怏的模样,“你都很长时间没有出门走动了,这次,也是个机会。”

我不知道她的这个机会,究竟是什么含义。但是她的语态告诉了我一个信息,这个宴会,我是应该去的。

我含笑点了点头,何氏这才高兴地带着翠儿回去了。走的时候,她告诉我,后天会派人过来接我的。

“吴妈妈,后天是督军的生辰,我要备一些什么礼好呢?”外面有些凉了,我扶着吴妈妈的手慢慢往回走着。

吴妈妈是帅府里面的老人儿了,赵正南对她很是信任,所以她才被赵正南派到公馆这边来管事。

“三小姐不用操心这些事情,刚刚二夫人来的时候,已经把礼物都备好了。”她对我总是十分恭敬,没有亲密,没有疏离。而我和她,也不过就是一个住在这里,一个管着这里的关系。

“那就烦劳吴妈妈了。”

上了楼后,我便不愿意下来了。二楼的中厅摆着一架钢琴,我很少去弹,久已生疏,弹出来的也是曲不成调。

这段时间我闲来无事,也试着练习了一番,但无奈总是坐不长久,学的也是稀稀拉拉的。

在天津的时候,我也有一架钢琴。那时候,我弹着曲子,布日固德坐在一旁看着我,还总是笑话我老是弹错,然后他就会手把手告诉我那一段该如何处理。

布日固德的钢琴弹得很好,其实我更愿意听他弹,坐在一边静静地听。他兴致来的时候,还会和我来一曲二重奏。

心里不平静,怎么都弹不好,我索性将琴盖重重盖上。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有没有想着我呢?

三楼在起居室走廊的尽头,有一个露天的大阳台。映着夕阳,风吹动那一排白色的素纱落地窗帘飞舞,让我眼前浮出幻像。我似乎看到了我和布日固德和我在这一排落地窗之间穿梭戏逐着。

肩上一暖,身上是熟悉的味道,我回头看了一眼,“你怎么过来了?”

“起风了,回房间吧。”赵正南将我的手握在他的手心里。

“再陪我看会儿吧。”我背靠进了他的怀中,拉着他的手将我的身体环绕起来。

“好。”他点点头,将他披在我身上的衣服拢了拢。

“你看,多美啊。”我看着那西沉的太阳,天边一片绚烂的彩,如梦似幻。

赵正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拥住我。

我们一直站到太阳将最后一丝光线湮没在地平线中。他这才牵着我的手,将我送回房间。

和前两次一样,他没有多做停留,只是抱了抱我,“小蓉,我爱你。”

“嗯,我知道。”这句话他已经告诉过我。

“小蓉……”

他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我看着他仓促而去的背影,心中有些苦涩。

现在他能偶尔还能来看看我,而对我日常所需也没有被苛刻,应该是要心存的感激吧?

我的心中念着布日固德,可同时又放不下他。这样的感觉,让我觉得想恨自己,却又身不由己。

“你也想他了吗?”我摸了摸肚子,他应该是想着赵正南了吧。刚刚赵正南走的时候,他似乎不高兴了呢,踢了我一脚,有些重。

督军生辰那天,何氏下午就派了人过来。她们伺候我洗漱打扮了后,有拿了小点心让我先吃一些,说是开宴的时候比较晚了,怕我身子熬不住。

对于何氏的细心和体谅,我心存感激。

吴妈妈将准备好的礼物交给了一个丫头拿上,大约六点半的时候,车就过来接了。

十来分钟,便到了帅府那边。今日里非同寻常,帅府门前显得格外热闹。门口已经停了许多马车和汽车,来往客人都在门前接受最后的检查,待到确认无事后,方可进入帅府。

看着我的车过来后,护兵连忙叫着打开大门,汽车直直驶入帅府,在玄武楼前停下。车刚落停,已有人前来开门。坐在我旁边的丫头先下了车,然后再将我扶下去。

我的到来引起了周围人的一阵细声议论,大家偷偷地打量着我,有的甚至直接就这么看着我。

我扶着老妈的手步上台阶,将要走到大门时,看到何氏及刘氏陪同督军和赵正南在门口迎客。

见到我后,督军对我微微点头,便又去招待其他宾客。何氏拉着我的手走向刘氏,“她我可是要带走的,这边就不能帮你了哦。”

刘氏笑了笑,“雯姐去照顾小蓉吧,这边我应付得来。”

何氏也倒是没有同她再客气,拉着我到了辟出的一间休息室坐下。“你可算是来了,我站那儿都半日功夫了,累的半死。”说着,又锤锤小腿,叹了口气。何氏接过丫头递去的茶喝了一口,又唤来人为她捏捏腿。

“待会儿啊,你就跟着我,别乱走动。”她向门口看了看,小声告诉我,“今天晚上来的人很多,你刚到这边,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你,我怕到时候要是哪个不长眼的让你受了委屈,那我可就不好交代了。”

“其实今天让你过来,也是希望能给你介绍几位夫人小姐们,让你能多些朋友好走动。”她看着我,拍了拍我的手,“这些事儿,你迟早是要接触到的。”

我点点头,扶着肚子不再说话。现在我要扮演的,不过是一个乖巧的人偶罢了,他们是如何安排的,我照做便是。

没休息一会儿,外面的佣人敲门进来,“二夫人,三小姐,宴会开始了。大夫人让我过来请您二位过去呢。”

“嗯,知道了。”何氏应了后,看了看我,“记住了?”

“记住了。”我扶着她伸过来的手站起来。

乐队开始奏乐,督军携刘氏出场,场内掌声不断。

督军挥挥手,大家逐渐安静了下来。他站在麦克风前对大家微微点头,“今日值鄙人而立生辰,承蒙各位赏光莅临寒舍,赵某不胜荣幸。今夜但请各位,不醉不归。”

说罢,乐队又开始奏起乐来,他伸手邀请了刘氏入场开舞。

我紧跟在何氏身后,她和许多夫人名媛笑谈着,将我介绍给了她们。我脸上保持着最完美的微笑,一一和她们寒暄。

“这是我们家的小姐,玉蓉。以后可是要请您多多关照啊!”何氏对贺太太笑着介绍了我。

那贺太太将我看了看,很快便将好奇的目光隐了去,换上一副和蔼的笑容,“二夫人客气了,以后赵小姐可是要多来参加咱们名媛会的活动才是呢。”

何氏听了这话,喜不自禁,她忙拉了拉我的衣袖,“小蓉,还不谢谢贺太太。贺太太邀请你参加名媛会呢。”

“谢谢贺太太。”我顺着何氏的话,将人偶做得十分出色。

贺太太满意地笑了笑,然后何氏又带我去向其他夫人小姐去打招呼。

场内突然又有一阵骚动。

“快看,是少帅呢。”身边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似乎还稚气未脱,她踮起脚往人群骚动的方向看了看,然后又对一旁的朋友说道:“哼!又带着那个常月香。最近他怎么到哪儿都带着那女人?”

她的朋友拿起帕子捂嘴笑了起来,“即便不是常月香,也有张月香、李月香呢。你林大小姐啊,就别想着他了。你看,刘公子看过来了呢!他可是对你‘一往情深’啊。”

那林小姐顺着朋友看向刘公子,仅看了一眼,就将头撇向一边,愤愤道:“他哪里能比得上少帅一根手指头,不过是仗着家里的钱多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些对话传入我和何氏的耳中,何氏看了我一眼,仅是淡淡一笑。

我忍不住去看向赵正南,他怀中正搂着刚刚林小姐所说的常月香。两人衣香鬓影,如斯璧人穿梭人群之中却是分外引人瞩目。

常小姐从侍者手中端了两杯香槟,递给了赵正南一杯。赵正南接过后,在她的脸上落下一吻。

那画面如放慢了数十倍一般,让我能看得清清楚楚。

何氏看着我,也许,我此刻明白了她在见到我的那一刹那时的感觉了吧。虽然她的笑容很甜,可是,她的眼神里透着的却是苦。

有谁能真正在丈夫怀里拥着他人的时候,能从心底里透着笑呢?没有谁能做到,除非她不爱他。

何氏显然是爱他的,不仅爱,而且是爱到了骨髓里。

我竟然傻傻的,没有看出来。不,我应该是看出来了,但是我却装作没有看见,装作我的生活中只有我和他。

是我啊,是我插入了他们两人之间,是我分享了她的丈夫埃

此刻我如同落入寒冰之中,对她的愧疚,对自己的忿恨,对赵正南的失望,如同洪水巨浪般席卷而来。

“小蓉,你怎么了?”何氏竟然在此时,还能笑着过来安慰我。我不知道她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包容之心才能做到如此。

哪怕是我躲了她的丈夫,让她和丈夫分居两处,甚至怀了她丈夫的孩子……

“雯姐,我没事。对不起,对不起……”我再忍不住,松开了她的手,准备向外走。

“少帅,这位是谁啊?能不能给月香介绍一下?”

我的去路被挡住,常月香看着站在赵正南的身边,挑衅地看着我。

我抬眼看了赵正南一眼,低下头去对常月香说道:“常小姐请让一让,我不太舒服,想去休息一下。”

可是我说完后,她并没有让开,却是盯着赵正南,“少帅……我听人说,这位是赵府的‘三小姐’呢。什么时候帅府出了以为‘三小姐’埃您不给月香介绍一下吗?”

她在‘三小姐’这几个字上用尽了讽刺的口吻,而赵正南却是看了我一眼后,又看向别处,“一会儿冯次长要过来,你在这儿浪费什么时间?”

常月香不悦地撅起嘴唇,“那你今晚可是要陪着人家,不然人家喝醉了可怎么办啊?”

“好,过去吧。”赵正南对她柔声哄着,当着我的面揽了她纤腰准备离开。

常月香蔑视地看了我一眼,挽着赵正南的胳膊从我面前离开了。

我躲开众人的目光,快步出了宴会厅,走到了玄武楼外的骑廊边。

深深呼吸一口气,但那窒息的感觉却无法缓解。

原来,这段时间,他都是和她在一起。

原来……原来我一直生活在自欺欺人的世界中。

常月香,这艳丽的容颜在我脑中突然回放。突然记得了,在天津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赵正南时,就是赵正南与她在西餐厅见面的时候。

“冯次长,那您可是说好了哦。明天我就过去您那儿,要是您不签字啊,那我就赖在那里不走了。”

我想躲开,却是偏偏又遇到她。

她拉着一个约四十多岁微胖男人的领带,看到我后,她松开了手,将他的领带打理好,又凑到被她唤作冯次长的人耳边说了几句。

那男人看了我一眼,就回宴会厅那边去了。

“真是巧啊,哪儿都能见到‘赵三小姐’的影子呢。”她缓缓向我走过来。

我皱眉想转身回去,可是她却无礼地拉住我的胳膊,“‘赵’玉蓉?”

她看了看我的肚子,“哼,没想到你们都这样了,他也没给你名分吗?”

她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常小姐,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请放开我。”我想挣开她的手,她那纤细的手指,就像是聊斋故事里的女鬼一样,牢牢将我的胳膊蛭住。

她松开了我的胳膊,又挑起一边的嘴角冷笑。“我真不知道他看上了你哪一点儿,”她捏住我的下巴,打量着我的脸,“长得不过一般,怎么就能将他的魂儿勾了去。”

我怒地用力挥开她的手,她不是何氏,而我也不是那种任人欺辱而绝不反抗还手的人。人敬我,我敬人,人辱我,我伤人。“常小姐,我不管你想怎么样,现在请你把路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哼,你觉得少帅现在还会宠着你,惯着你吗?”她又露出了讽刺的笑容,上前一步,将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行,凑近我耳边问道:“你知不知道,他最近一个月,睡在了哪儿?你知不知道,他这一个月都陪着谁?”

“滚开。”对她这种人,我不屑与之言论。当下便将她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挥开。

‘啪’的一声,让我心头一跳。

刚刚我挥开她的手的时候,竟然用力有些大,无意打在了她的脸上。

她捂住脸,愤愤地看着我,那张涂着浓妆的脸显得有些狰狞。“你敢打我?”

我看了自己的手一眼,瞬间将掌握成拳,不再理会她,准备从她身侧走开。

“你打了我就想走?哼,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妾而已。不,是妾都不如的妓倌儿。”她口不择言地骂了起来,从我背后一把将我的头发抓祝

我头皮顿时涨麻,伸手去推她。而她也不甘示弱地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你想动我?也不看看你自己是谁。”

“住手。”身后一声低呵。

常月香立刻松开了我,脸上的狰狞瞬间换成了一副委屈的模样,“少帅,人家在这里和冯次长说话,正说到了明天要去那边把合约签了。刚谈完事情,她趁着冯次长走了,这边没人,过来就打了我一巴掌。你看我的脸……”说着,她微抬起脸来让赵正南看。“少帅,她就是仗着你的宠爱,所以才这么目中无人的。你太溺爱她了,今天是我也倒罢了,如果换成里面任何一位小姐,怕是局面都难收场呢。”

赵正南抬起她的下巴看了一眼,“渭城,带常小姐去休息一下。”

崔副官看了赵正南一眼,摇摇头。又对常月香说:“常小姐,请吧。”

常月香看着崔副官,妩媚地笑了笑,“那就麻烦崔副官了。”走的时候,她还挑衅地看了我一眼,更像是幸灾乐祸。

“你还不回去,在这里干什么?”赵正南语气冷淡,似乎隐忍着浓浓的怒气。

我直直地这么看着他,“少帅既然嫌我碍眼,坏了你们事,那我走便是。”

赵正南面色青黑,犹如煞神一般看着我,“她说的一点很对,我对你是太过宠爱了。”

“来人,将小姐送回公馆去。”他冲站在一边的护兵命令。

“赵正南,你混蛋!”我用尽力气打了他一巴掌。

他玩弄于我在先,现在又不分青红皂白,只听信他人之言枉我在后。

赵正南截住了我的手腕,忿恨之下,我又用另一只手去撕挠他的脸。他将我往后一推,我顿时失去平衡,连退了数步。将将要停下之时,脚下顿然一空……

刹那间,我只能感觉到天地不停地旋转。那长长的台阶似乎没有尽头一样,一坎一坎撞击着我的身体,“小蓉……”恍惚之中,我似乎听到了赵正南的声音,那么惊恐,那么绝望。呵,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为我心痛?是他亲手将我推下来的埃他怕是希望我现在便死了干净吧!

终于停了下来,全身的剧痛顿时让我扭缩成一团,仿佛要将我撕裂凌迟一样。

“碍…”肚子传来一阵翻涌,那种刺骨的绞痛只能让人尖叫出声。

冷汗和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只能捂住肚子忍受着这非人的煎熬。我又闻到了血的味道,这次我知道,那是从自己身下涌出来的。

力气在逐渐消失,疼痛在不停扩大。痛极之下,我蜷缩在地上却笑了起来。

“小蓉,小蓉,你看着我,小蓉,你别闭上眼睛。听见没有,看着我。”

身上一轻,我被人抱了起来。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赵正南紧闭着眼睛,他抱着我的手晃了晃,我感到似乎他要将我摔到地上时,他又咬牙将我抱紧。

“小蓉,别睡,我求求你,别睡。”

“来人啊,快把车开过来,快点,快啊……”头顶传来惊天动地地喊声。

我越来越困,好想睡。可是肚子里传来那尖锐地刺痛又让我却不得不保持着神志。

闭上了眼睛,我再没有了动弹的力气。

他不是想让我死吗。为什么我看到了他脸上那复杂的表情中竟然还有悔恨和绝望?他不是应该高兴的吗?

“小蓉,你睁开眼睛,快睁开眼睛啊。小蓉……”他抱着我的手一直在剧烈地抖着。

我耳中听着他的话,却是睁不开眼睛,从来不知道,睁开眼睛,竟然要花费那么大那么大的力气。

一阵接一阵的剧痛,让我无暇顾及其他。我只觉得,自己似乎将要死去,以最痛苦、最受折磨的方式。

“我错了,小蓉,我错了,你打我好不好?小蓉,我求求你了,你睁开眼睛告诉我你没事,小蓉,我求求你了。”

一滴滚烫的水滴在我的脸上,又一滴,再一滴,这是什么?

“大夫,大夫快救救她,快救救她,我求你们快救救她。”

“请您放手,这里是手术室,您不能进去。”

“少帅,您快放开。你这样大夫不能救她埃”

“承武,你还想不想让她活下去了?想让她活下去的话,你就赶紧放手。你们还愣着干嘛,快把他的手拉开。”

“小蓉,小蓉,要活着,你要活着,我求你,我要你活着……”

手术室的门被关上,那些声音也隔断在了手术室外面。

“羊水已经破了,宫开还不够,给她注射。”

“不行,出血太多了,不能强行加速宫缩。”

“需要输血,她心率慢了很多。”

……

也许,痛到极致以后,也就不再那么痛了。

“用力,听见没有,用力。好,停一下,我喊用力你就使劲。来,用力……”肚子上有两双手在我用力的同时跟着使劲往下压迫着。

“哇碍…”我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时候,终于听到了那如天籁般地一声啼哭。

“小蓉,已经三天了。我熬不下去了,怎么办?”这是在我有感觉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自己这次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温热的毛巾擦拭着我的脸。仿佛我是比玻璃更加易碎的娃娃一样,擦拭的时候,动作轻柔到我有一些发痒。

“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你会摔下去。”我的脸上又有了那热热的水滴。

手被拿了起来,触手摸到的是一手的热液,“小蓉,才三天,我就已经熬不下去了。大夫说是你不想醒过来,你为什么不想醒过来?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是不是恨我?”

“小蓉,你睁开眼睛看看儿子好不好?”

我感到了一只好小好小的手抚摸上我的脸,软软的,好软好软。那只小手轻轻地动着,一下,一下。

“他是我们的儿子。他叫赵弘,戎虽小子,而式弘大的弘。这个名字,你喜不喜欢?”

“承武,你先休息一下吧。这么陪着她熬了整整三天了,你一刻都没有休息过,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埃”

这是何氏的声音。

“哇碍…”耳边又传来啼哭的声音,比起出生那是,已是强健不少。

“哦哦,弘儿不哭哦,哦哦,不哭不哭,来,让我看看,是不是我们弘儿尿了。”

“不是尿了啊,那是不是饿了呢?哦,是饿了啊,好,我们去找奶娘去,走,去找奶娘去。”

“承武,你赶紧给我上那边躺着去!我已经容着你陪了她这么多天了,你要是身子垮了,那谁来照顾她,谁来照顾弘儿?别忘了你现在……”

“雯姐,我怎么能睡得着?”我的手被放到了他的唇边,他亲了亲我的手背,“她是不是恨我?雯姐你说,她是不是不愿意见到我?”

“雯姐,我错了。我不该骗她的,我不该对她发火的……我不是故意推她的,我不是故意的。”

赵正南语带哭腔,嘴里不停地说着。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有你的难处,你也是为了她好。这只是意外,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吗?那她为什么这么多天了,都不醒过来?她是不是不愿意原谅我?雯姐,雯姐,我好怕,我怕她再也醒不过来。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雯姐,我该怎么办?”

他的语气慌急而无措,仿佛是那迷途的孩童一般惊恐。说到最后,竟然没了声息。

“承武。承武?”

“来人啊,来人啊,把他扶到那边的床上去。”

“哦哦,弘儿不哭,不哭啊,奶娘,奶娘。”

“夫人,孩子给我吧。”

“嗯,你带到胳膊去。”

“唉……你们一个两个的啊!冤孽啊,冤孽啊……”

又安静了下来。

“小蓉,别离开我……”

声音低缓,这应该是他的梦话吧。

我对他的最后一刻记忆犹深,他冷漠地看着我,将我推开,让我从那长长的台阶上重重滚了下去,然后便是铺天席地的剧痛。

痛,好痛,没有一处不痛,痛到窒息……热,好热,像是在火中灼烧一样……

“小蓉……小蓉……别放弃,别放弃,小蓉,你不能死,小蓉……”

又要死了吗?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死那么多次?

“玉蓉,等我回来。”布日固德深深看着我,紧紧将我拥入怀中。

我等你回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你要回来,一定要回来,要回来好不好?

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不分开了,好不好?

我好害怕,我害怕极了。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将我一个人留下。我会乖的,我会什么都听你的话,不要推开我,不要……赵正南,不要推开我。

我害怕,那台阶好长好长,我好痛好痛,浑身都痛。

赵正南,我没有故意打她,不是故意打的她,是她说谎,你不要相信她好不好?为什么要丢下我去陪着她?为什么要相信她,为什么,为什么……

意识逐渐模糊,所有的幻影都消失了。

好安静,到处都是雾濛濛的,这是什么地方?

他是谁?为什么看着我的表情这么怪?

“小蓉,你终于醒了。”他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很熟悉,却又很陌生,这种感觉好奇怪。

“小蓉,你说话埃你怎么了?”

小蓉,他在说什么?是在叫我的名字吗?

“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好不好?”他为什么一直叫我小蓉?他是谁?

“你,在叫我吗?”我推开了他,不想让他靠我太近,我,不喜欢。

他诧异地看着我,然后又松开我的手,跑到门外去大喊:“大夫,大夫,快过来,她醒了,她醒了。”

一群穿着白色长褂的人走了进来,其中的一人想要伸手过来,我立刻反应过来,躲开了他的手。

“赵小姐,我要给你做一些检查,请您配合一下好吗?”

我不喜欢他们靠近,害怕他们的触碰。

“赵小姐这样,我们没有办法给她做全面的检查……”他对于我的拒绝显得很为难。

“小蓉,大夫要给你检查一下身体,看看你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来,过来,别害怕。”他看到我拒绝穿白色长褂的人,先是皱着眉头,然后又过来哄我。

“走开。”避无可避,我很害怕他的靠近,狠狠将他推开。

他被我推开后,愣了愣,又转身去问那穿白色长褂的人,“大夫,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给赵小姐注射镇定剂。”穿白色长褂的人对旁边同样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孩说道。

那女孩从推车的托盘里拿了长管的针过来,要扎进我的胳膊上。

“你们都走开。”我拿起枕头去打开他们,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拿针来扎我?

“小蓉,小蓉你别这样,大夫只是要给你检查而已。”

检查?检查什么?为什么要用针扎我?“走开,你们都走开。”

可是他却躲开我的枕头,被我砸了几下后,将我按在了床上。那女孩立刻上前,一针扎在了我的胳膊上,好痛。“啊……”

好困,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大夫,她醒过来以后就不让人靠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情况可能是脑部受过外力的撞击后,引起颅内压的增高或者出血,压迫到脑干和相邻的重要血管和神经导致的症状。”

“那现在到底要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让她好过来?”

“这种情况下,只有暂时控制她的情绪,让她不要出现恶化的症状。所以不能给她任何的情绪波动或者刺激。”

……

醒过来时,还是这间房。我看了看房间里面,只有我一个人,没有那个人和穿着白色长褂的人,松了一口气。

脑中想了想,我突然忘记了,我究竟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月了,我慢慢适应了现在的样子。每天穿着白色长褂的大夫会过来给我检查身体,穿着白色衣服的护士小姐会给我送来饭菜,帮我穿衣洗漱。

我再也没有看到过醒来时见到的那个男人。

护士小姐每天会过来陪我聊天,她们告诉我,我的名字叫赵玉蓉,我是帅府里的三小姐。对了,我刚刚生下一个宝宝,是一个很可爱的男孩子。但是她们说,我现在身体不好,不能来照顾他,所以每天只是将他抱过来给我看看。

“赵小姐,您该吃药了。”

护士小姐又来了,我接过她递过来的药片。每天我都要吃上很多的药片,我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但是她们告诉我,我生病了,这些药是会让我好起来的。我听着她们的话,配合着把她们给我的药都吃了进去。

“今天的太阳很好,一会儿您要不要到花园中去散散步呢?”护士小姐收拾着推车里的药,笑着问我。

我看了看窗外,的确,太阳很暖和。“好埃”

她替我拿了一件外套,穿上衣服后,她扶着我下楼去花园里面。

每次我出去的时候,站在门口的两个家伙都会跟着我们,我不认识他们,也没有跟他们说过一句话。他们也总是默默地跟着我,也不说一句话。但我知道,他们在我出门的时候会跟着,我回到房间,他们会在门口守着。

太阳暖暖地照着,没有风,晒着太阳很舒服。我渐渐舒展了身体,享受着这种舒服到让人不想动弹的感觉。

“赵小姐,快回房去吧。”护士小姐笑容可掬地将我扶起来,她又接着说:“赵先生请来了外国的脑科专家过来给您检查呢。”

“是吗?”她口中说的赵先生就是我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人,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过他了。

我现在身体很正常,就是脑中很多事情都不太记得了。即便她们告诉了我很多事情,但是我也都没有什么印象。

可能这个就是她们说我病了的原因吧。

“恭喜你,赵小姐,你恢复得很好。”

在经过了一系列的检查后,这个洋大夫给出了我这个结论。这么说来,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我以后不用再吃那些药片了呢?

逐渐减少了药片的数量,我的脑子也越来越清晰。开始对一些事情有了印象和想法。我记得,我是生在北京长在北京的。至于怎么来到南京,我却是不太记得了。我的母亲和大哥在北京,但是为什么我是赵家的三小姐,我却不清楚。我有一个孩子,可是父亲是谁,我不知道。

“赵小姐,明天您就要出院了。实在是太好了,这段时间您记得的事情爷越来越多,再过不了多久啊,应该都能想起来的。”护士小姐在一旁给我削着苹果,她这段时间对我照顾非常好,我很感谢她。

“就是这间房?”

“是的。”

“你们是谁?”

“我们是警察厅的,过来执行公务。”

“执行什么公务?”

“这是询问令,我们需要赵小姐的配合。”

“这个我们不能做主,请你们稍等。”

“你们……”

“外面在吵什么?”我听着门外的动静,问着护士小姐。

护士小姐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了我,“我去看看。”

“这里是医院,请你们保持安静。”

“我们是警察厅的,需要赵小姐配合我们执行公务。”穿着黑色制服的人看到护士小姐从房间出去,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你们不能进去,先在外面等着。”一直站在外面守着的人态度强硬,不允许他们进入我的病房。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是警察厅的?”

声音很熟悉,是我醒来时见到的那个人。他过来了吗?

我向门外看去,果然是他。

他皱着眉头看着那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其中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见到他,突然态度软了许多,“赵少帅,是这样的。我们也是奉命前来执行公务,赵小姐涉及到常月香案,所以我也是过来询问一下具体情况。”

“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事情就来问我吧。”

“可是……”他正为难应该怎么办,他身边的一人突然插了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既然赵小姐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走。”

说完后,那群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又都离开了病房前。

他见众人都走了,从病房外看了我一眼,正好对上我望过去的眼睛。他停顿了片刻,终还是没有进来,很快又对守在门口的那两人说:“做得很好,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有什么事情立刻通知我。”

“是。”那两人行礼后,他便离开了。

护士小姐进来后,啧啧直叹,“可真威风啊,连警察厅的人都怕他呢。”

我笑了笑,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按照她们说的,他应该是我的二哥。可是,我为什么对他却是没有什么印象呢?我对大哥的印象还有一些,对他,却是一片空白。而且,他既然过来了,为什么不进来看我呢?好奇怪!

第二天我就要出院了,正收拾着。门口一阵骚动,又突然安静了起来。房门被打开,进来三个男人,“你就是赵玉蓉?”

我看着他们,缓缓点了点头。他们是怎么进来的?门口的人为什么没有拦他们?我认识他们吗?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他拿出一张纸,我还没有看清楚,他们就过来两个人,将我架住往外面走。

我在门口没有看到每天守着的人,刚要说话,被一块毛巾捂住了口鼻,转瞬间眩晕袭来,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我身处在一间暗房中,四面都是墙壁,只有一个极小的窗口透着光亮进来。

我趴到那处光亮往外看,却是只看到走廊和对面的墙。

“来人啊,来人啊!这是什么地方?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我大声喊着,希望有人能听到。

没喊几声,一个穿着黑色皮鞋的女人走了过来。

她拿着铁棍使劲儿敲了敲这门,粗声呵斥着:“嚷什么,嚷什么?给老娘安静一点儿,一个人住单间儿还不满足,是不是皮痒痒了,想让老娘给你拎出去?”

“让我出去,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不管她嘴里说着什么,这个地方让我感到恐惧,让我不知所措。

“什么地方?这儿就是地狱,进了这儿,你想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给我闭嘴,再嚷嚷就让你尝尝什么叫脱层皮的滋味儿!”说完,她走踢了门一脚,再不理会我,慢慢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地狱?这里就是地狱?”是啊,这里可不就是地狱吗?暗无天日的地狱。

可是,我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将我关在这里?我还能不能出去?

寒风通过那道透着光亮的缝隙吹了进来,彻骨的寒。

我不得不将那散发着异味的稻草裹紧了一些。又冷又饿,看不见周围的东西,也没有人陪我说话。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真的是地狱吗?

直到过了好几天,我才知道了,这里并不是真的地狱,却是比地狱好不了多少的江苏省第一监狱。

白日里还不觉得什么,尤其到了晚上的时候,那凄惨撕厉地尖叫声,让人毛骨悚然,闻之身颤。

换上了单薄且带着异味的黑色囚衣,每日里得吃食是带着霉味儿的饭和那种被扔在地上都没有人捡的烂菜叶子。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会被带到监狱里的工厂去学习印刷、织布、毛巾、制鞋、缝纫、织袜。这些活做得不好的时候,没有饭吃,做的慢了,也没有饭吃。从天不亮一直要做到天黑,连那种发霉的饭和烂菜叶子都显得格外珍贵,我有时连那种饭菜都抢不到,经常饿着肚子,头晕眼花地干着那些活儿。

“五十七号,出来。”

我反射性地站起来,大声应道:“是。”

如果在她们点到自己的编号时没有立刻站起来应答,那么则会被她们粗鲁地拉起来,被她们用手中的铁棍打到应答为止。

我放下手中的工具,还没有做完的半成品立刻被旁边坐着的胖女人抢去。瞪了她一眼,我跟着狱警走了出去。

“现在查明你和常月香案没有关联,你可以出去了。”在典狱长的办公室里,我被她们握住手,押在一张文件纸上按下指纹后,典狱长才说出了释放我的命令。

我看了她们一眼,又看了看典狱长,“我能出去了?”

“是,你可以走了。外面有人接你。”典狱长说完后,又对带我前来的女狱警说:“带她去把衣服换了,收拾一下。”

“是,典狱长。”那女狱警将我来时所穿的衣服交给我让我换上,然后有打来一盆水,让我将手和脸洗一下。

收拾干净后,她才带我走出了监狱的大门。

铁门缓缓开启,刺眼的阳关让我抬手挡住眼睛。

“小蓉……”那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唤着。

我看着他,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让我不知所措。

“小蓉,回家了。”

他和我最后见到的那次比起来,瘦了很多,也显得很疲惫和憔悴。

我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将手伸了过去。

他欣喜地握着我伸过去的手,不敢握紧,只是颤抖着,轻轻将我的手包围在他的手中。

“小蓉,我来接你回家了。”他的声音沙哑,话语中带着颤音。

“二哥?”我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他的身体和手陡然一僵,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起来,“你,叫我什么?”

“二哥。”我难道喊错了吗?

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幻莫测,但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牵着我的手说:“走吧,我们回家。”

我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让他牵着我的手,想快点离开这令人发指的地方。这里,我再也不愿让脑中保留丝毫的记忆!

汽车停在了一所漂亮的房子前,他告诉我说,这里叫九号公馆,是我和他的家。我心里觉得很奇怪,我和他生活在这里,可是我却对这里一点都不熟悉。

“吴妈,快伺候小姐沐浴,带她换身衣服。”进门后,他便开始张罗着安排这个那个的,弄的我跟人偶一样,被人带到浴室去盥洗。

吴妈拿了香皂和柔暖的丝瓤替我刷洗着。长时间没有好好洗澡,清理了好几遍以后,总算才觉得焕然一新。这种舒服的感觉真好。

吃饭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见到满桌地菜,我顾不得有人在旁,大口大口地吃着。

“别急,慢慢吃,还有,还有呢。别噎着了……吴妈,快去给小姐盛碗汤来。”他话还没有说完,我真的就被馒头噎到了。他立刻将汤碗递到我的嘴边,“快喝口汤咽咽。”

喝了大半碗汤,我才缓了过来,却是也吃了个饱。看着满桌的狼藉,我有些不好意思,他还没有吃上几口呢。

“吃饱了?”

我点点头。

他笑了笑,毫不介意地继续吃着桌上的饭菜。似乎那些饭菜很香,他吃得很高兴。

“二哥,你知道孩子在什么地方吗?”

我刚问了一句,他却突然被汤呛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尴尬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又问:“我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二哥,你知道谁是孩子的父亲吗?”

这次他咳得更严重了,我递给他手绢,让他擦擦。

他接过了手绢,慢慢缓和了下来,看着我,试探地问了我一句,“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对孩子的父亲真的一丝一毫的印象都没有了,也不明白为什么到现在我都没有见到过我所谓的丈夫。

“今天刚回来,你也累了,早点儿上去休息吧。现在你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孩子由奶妈带着呢,过几天我让奶妈抱过来给你看看。”他说完后,仓惶地离开了饭厅。

我看着他匆忙而去地背影,感得有些熟悉,似乎我以前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感觉。脑中一些片段一闪即逝,我再去想,却是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二哥,你要出去吗?”看着穿着整齐的他从楼上下来,我又看了看自己仅是穿着家居的睡衣,以为他是要出门去。

昨天晚上我喝了一杯牛奶,睡得很香,感觉从未有过的安心。

“不,今天陪着你,哪儿都不去。”他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虽然不喜欢人触碰到我,可是对他现在的举动,我又没有那么排斥,还是忍住了躲开的举动。

我想了想,对他说:“我想看看孩子,可以吗?”

他显然对我的提议并无准备,扯起唇角,给了我一个笑容,“好,一会儿我让人去把孩子抱过来。”

“嗯。”我被他牵着到饭厅吃早餐。

早餐后,他吩咐了人去把孩子抱到这边来,然后陪着我到到花园里晒太阳。见我有些冷,他又进屋里拿了一条薄毯过来盖在我的身上。

他在我的旁边坐下,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这时才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因为瘦了下来,所以他的颧骨都有了些棱角。眼下一片青黑,这明显是长期没有休息好所导致的。下巴上的胡子刮得很干净,只留下淡淡的青色。他的睫毛很长,半垂着,虽然在看着我,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既然他没有说话,我也不想开口。已经快要立冬了,花园里的花藤只剩下枯萎的藤蔓爬覆在架子上和墙上,要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它们才会重新长出新的叶子,开出漂亮的花来。

我似乎见到过它们开着花时的样子,很美,是一片很美的粉红色。

脑中又闪过一些片段,也是我在这花园中晒着太阳,那时候花虽然谢了,但是周围还是一片绿色。

“在想什么呢?怎么皱着眉头?”他伸手抚在我的眉心,我突然躲开了他的手指。

他一愣,我也一愣,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作出这样的反应,他脸上显出隐忍的痛苦,怅然地将手收回。

此刻我也有些懊恼,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我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他讪笑着,“没关系。”他的声音淡淡地,但我能感觉到,他并不高兴,甚至是在压抑着什么。

“二哥。”我想找一些话题。

“别叫我二哥,我不是!”他陡然发作了起来,让我吓得一惊。

惊恐地看着他,我突然感觉脑中刺刺的疼。

“小蓉。小蓉别怕,我……我没有对你发脾气。对不起,对不起,刚刚……刚刚是我……”他慌乱地解释着,试图靠近我。

脑中有一些画面和他的脸相交叠,我看着他,又回想着脑中的记忆,他慌乱的脸,他愤怒的脸,他愧疚的脸,他绝望的脸,他推开我时冷漠的脸……

所有的记忆突然涌了出来,我使劲推开了他,“够了!你不是不相信我吗?你不是狠狠将我从台阶上推了下去吗?现在为什么还要假惺惺地道歉?”

“小蓉,你……”他无措地看着我,嘴唇有些发抖,“你想起来了?”

“是,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赵正南,你还想继续耍着我玩吗?看着我慢慢接受了你,慢慢依赖上了你,然后再狠狠将我推开,看着我痛苦,看着我慢慢死掉,那种感觉很开心吧?”我掀开身上的薄毯,猛然站了起来。

他似乎有些绝望,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我心底有一丝疑惑,为什么我会在他的脸上看到痛苦,看到绝望?“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心里的想法,恼羞成怒了吗?”

“赵正南,你最好能一次就弄死我,否则的话,我会十倍,百倍的报复你。”丢下这句话,我不想再看到他那惺惺作态的模样。

回到房间后,我将门反锁了起来。

这些失而复得的记忆,让我痛苦不堪。我心中甚至有一种想法,要是我永远都记不起来这些事情,那该有多好埃

可笑的是,在监狱里面的那段时间,我竟然还会抱着他会去救我的想法而期待着。

我现在才明白,自己只是他闲暇时候打发时间的玩意儿而已。他高兴的时候,便可以逗逗我,宠着我。一旦他腻烦了,就将我丢到一边去寻找新的刺激。而我就只能乖乖等在这里,等他偶尔在心情好的时候过来看看我。不能生气,不能妒忌,不能约束他一丝一毫,不能,什么都不能……

那天我和他争执的时候,他脸上那种冷漠的表情,让我如何都无法忘记。他狠狠推开我,让我从那么高的台阶上一层一层的滚了下去,血流了一地,孩子这才提前早产的!

孩子,呵,孩子!那个孩子是怎么来的?是他强暴了我,是他不顾我的意愿强暴了我!

我无论如何都逃不开他的掌握,我逃到了那么远的地方,竟然最后还是会落入他的手心里。

他说过不会放过我的,我是他的玩物,只能他丢开我,而我却不能逃离他!

不能吗?真的不能吗?

我的视线逐渐落在了果盘里的水果刀上,一个念头在我心中挥之不散……

触手冰冷的刀,只要一下,只要一下就可以了。

我坐在镜前笑了笑,镜子里的女人笑起来那么好看,她的眼睛告诉我,很快我就能解脱了!

想到赵正南在看到一具冰冷的尸体时的模样,我心中兴奋了起来。是的,他认为我永远都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他认为可以肆意支控我的一切。哈,我偏不让他如意。我要让他尝尝失败的滋味,破灭掉他那自以为是的傲慢!

是的,只要一下就可以了!

我笑着在手腕上狠狠划下一刀,短暂的痛后,一股愉悦的快感袭来。我大笑地着看那鲜红的血自腕间滴落在地板上,一滴,又一滴,红得那么绚烂,红得那么刺眼……

门一脚被踹开,赵正南看到我的样子,陡然瞪大了眼睛,铁青的脸看了看地上的刀,又看了看我的手腕。他走过来,对着我的脸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我摔倒在地,眼前有些发黑,可是我依旧觉得很开心,大笑着,嘲笑着他。

“你这个贱人!”他似乎觉得我的笑格外刺眼,又将我从地上拎了起来,“我花费了那么多的心力将你救了回来,就是让你自杀给我看的?”

我一口唾沫吐在了他的脸上,都是血。

他擦掉了脸上的血沫子,单手掐在我的脖子上,“想死?想死的话也是我亲手杀了你!”

空气变得稀薄起来,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我尽量保持着清醒,因为我想看着他那愤怒的样子,这样,我很开心。

“偏不如你的愿!”他松了手,让我又能重新呼吸。

赵正南撕开了床单,紧紧缠绕在我的手腕上,血顿时将那布条浸透,怎么都不能止祝

我无力地看着他的动作,依旧无声地笑着。一个人想活,不容易。但一个人想死,他就是有万般的能耐,又如何能看得住呢?

“赵玉蓉,我警告你,你如果死了的话,我会让你的母亲,你的大哥,甚至是你的儿子,都给你陪葬!你听到了没有?你死了,他们都要陪葬!我赵正南发誓,绝对会让他们都陪葬。”他似乎读懂了我的想法,惊慌失措地威胁着。似乎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活下去,继续被他所掌控。

血从身体中慢慢在流失,我感到了冷,彻骨的冷。不由自主蜷缩了起来,这种冷让我感到骨头中似乎都灌进了冷风。

“冷……”我低声呓语着,仿佛腊月天里掉进了冰窟一般。

“赵玉蓉,不准睡,听到没有,不准睡!你给我醒过来,你听,是你的儿子在哭,他在喊着母亲,你听到了没有?”他拼命摇晃着我,想将我抱起来,可是试了几次都无法将我抱起,堪堪腾空几分,又跟着我跌了回去。

“来人!快来人啊。”他嘶吼着,无助地拥着我。我在这一刻,终于看到了他的眼泪,他哭了,哭得那么伤心。

我以为我能笑的,但为什么,我却笑不出来?他伤心,我不是应该高兴吗?伤口在手腕上,为什么我的心却那么痛?

好想去摸一摸他脸上的泪水,想尝一尝它的味道是不是和我的眼泪一样,是苦涩的。

用力抬起手,伸出手指在他的脸上抹到了一滴眼泪,我放到了唇边,是的,和我的眼泪一样,是哭涩的。

无力地笑了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笑。

“我爱你啊,赵玉蓉,我爱你啊!没有你,让我还能怎么活下去啊?我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噗’地一声,赵正南吐出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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