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北海以北

南汜山。

太乙峰。

然而，早已没有太乙峰了。

厚重的云层，堆聚在山顶之处。

是类似于毁灭和搬移的结界。

山体，早已没有当初的葱茏了。

稀稀落落的叶子，在无形的结界里，疏淡地飘落。

十五六年前的场景，又重新在明溪的记忆里苏醒。

她记得，那样的神秘、陌生而熟悉的妃姑，她记得那时的自己一身红妆，她记得那时的烛光的灼热的明亮，她记得天阙宫中的金碧辉煌，她记得他为她写下的婚帖……

原来，十五年了，什么都变了，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变。

心底的那个名字，此刻，变得那样清晰。

文执，你在哪里？

原来，自己心中的执念，从未有过消亡，而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深。

流川察觉到了她的情绪里的悲凉，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紧拥抱着她。

良久，明溪才让自己平复下来了。

明溪道：“流川，我们去红叶峰吧，这儿，大抵是没什么可以知道的了。”

流川实在不忍，只轻声说道：“阿弥，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

流川说着，将他们二人之间，加了一道结界。

明溪望着流川的眼睛，犹豫了再三，终于说道：“流川，十六年前，在妃姑的一手促成下，我在太乙峰和文执是成过亲的。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他在那之前，已经决定娶绯桃做神后了。”

流川默然。

明溪又道：“流川，倘若我告诉你，这十六年来，我从未爱过你，你会不会恨我？”

像是知道了这一刻终究要到来一般，流川十分平静。

他说道：“我不会恨你。

我只觉得遗憾，没有能够走进你的心。

大概我们之间的缘分还到吧！”

明溪又道：“可是流川，这三十多年来，我很感激你。

感谢你一直站在我的身边。

是我对不起你，我也曾经尝试着去好好爱你，可是我发现，那并不能。

因为我的心里，早已装了另一个人了。

流川，你不要怨我。”

流川仍然十分平静道：“我不怨你，阿弥。

你无须为了我而迁就，是我羁住了你。”

“别这样说，流川。”明溪打断了他，道，“倘若不是你，又怎么会有今日的我？当初倘若没有你肯娶我，那我，如何能在沐云顶立足？流川，你的恩义我悉数记得，倘若有一日再相见，我定会报答的。”

流川仍然淡淡道：“阿弥，你知道吗？我所期待的，不过是你的一颗真心罢了。”

明溪低头，没有说话。

他最想要的东西，她给不了他。

流川继续说道：“我又何曾图你回报我什么？阿弥，你不要这样想我。”

明溪道：“他日若有机会，我会恩泽雪颜一族。”

流川淡淡一笑，道：“阿弥，你知道的，这些，我都不想要。”

北海。

绯桃林。

自从十祭司从绯桃林撤出了之后，偌大的北海，便又只剩下了青柠。

青柠正摘了绯桃花，来准备酿制绯桃酒。

花棚子里，水正烧开了。

翻滚的声音，在静谧的北海，听起来十分地不合时宜。

绯桃正准备将滚水收拾好。

然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是在西沉宫的一个午后。

自己，也这样煮了滚水。

不过，那时候煮的滚水，却是为了泡茶，而不是酿酒。

妃子爱喝花茶，尤爱喝碧梗花茶。

记得那一回，妃子好像对自己说了什么，是什么呢？

青柠一边想着，一边收拾着滚水。

直到凌音忽然来了，道：“妈妈，你在想什么呢？！滚水落到你的脚上了，不烫吗？”

青柠这才感觉到，脚上剧烈的烧灼之感。

青柠立马从滚水边走开，道：“想起了从前的事情，你怎么来了？”

凌音道：“我本来是要去西河见师父的，可是师父她和陛下都不在。

我便想着，左右也是白跑了一趟，还不如来见见你。

妈妈，十八年了，你在这里，过得好吗？”

凌音说着，便去收拾滚水了。

青柠看着凌音忙碌的身影，道：“挺好的，我还想着在这儿再住八十年呢！你来找主上，是有什么事情？”

凌音道：“我发现了一本书里面夹着的书签，很是雅致，上面还写着奇怪的字，我推测，可能会对寻找中州之地有帮助，所以我便来寻师父了。”

凌音一边说着，一边将滚手收拾好了，方走到青柠的身边，从袖中取了一片书签来递给青柠。

然而，青柠却惊住了。

因为，书签虽然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但是，她是知道的，书签的形状，就是一片碧梗花的叶子的形状。

书签上面，有妃子素常画的花纹。

轻轻嗅着，书签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只是年代久远，已经辨不出是什么味道了。

在西沉宫的时候，妃子经常画碧梗花给她看的。

叶子上的文字，是巫族的文字。

难怪，凌音会看不懂。

青柠仔细辨认着，可是，却发现，整个书签上的两行字，她只勉强认出四个字。

那四个字是：北海之北。

果然，妃子早就知道北海的，早就知道绯桃林的。

可是，为何从未与自己提过呢？

青柠的思绪，飘飞到了那个煮茶的午后。

妃子饮了茶，似乎说了一句：“北海北地的花茶，是极好喝的。”

似乎，是当初自己没有在意。

以为，那只不过是绯桃林的绯桃花茶罢了。

可是，似乎，现在自己才明白，绯桃花，只是用来酿酒的。

从没有听说过，绯桃花茶。

那么，北海北地，竟然还有另外一个地方吗？

看来，那里，便必然是出口了。

青柠十分兴奋，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音儿，我们去见主上！”

凌音道：“母亲知道了什么？”

凌音道：“北海北地，便是通往中州之地的路。”

凌音道：“妈妈别着急，您现在先寻一寻，咱们给师父传个信就好。”

凌音的反应，是最最正常的，毕竟，十五年了，一无所获，若是这一次，依然没有找到呢？

青柠闻言，道：“也好，是该稳妥一些。”

青柠敛了心神，去感应绯桃林的背面。

可是，她没有感到什么通道，只是，不同于其他三面。

这一面，似乎，有一朵翻卷的浪花，在与这里的力量，抗衡着。

青柠还想进一步去探查，可惜，却是太远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青柠收回了意念，道：“如果这则书签，确实是妃子留下的，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我想，我们已经找到了通往中州之地的路了。”

青柠说着，快速向明溪传了信。

青柠道：“音儿，随我去祭司台找大祭司。”

凌音点点头。

二人便消失在了绯桃林。

然而，花棚子里的滚水，不知什么时候，全部洒了出来。

绯桃林，像是下了一场雨。

北海极北之地，在被灵力冲击之后，已经在开始轰然倒塌了。

蔚蓝色的海水，冲破了藩篱，汹涌着，开始征服陆地。

然而，谁也没有发现。

因为，这时候，已经没人在绯桃林了。

太乙峰之下的结界里的两人，正在说着最最隐秘的一些心里话。

听了流川的回答，明溪道：“我终究是要负你，流川。”

流川平静道：“是我，没有早一步先遇见你。

好了，阿弥，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不管你此刻爱不爱我，你始终是要站在我的身边的。

只要栖迟还在一日，你便永远是我的灵后。”

明溪莞尔，道：“是的。

有时候吧，真希望中州之地永远也找不到。”

流川撤掉了结界，道：“我们该去南汜王府坐坐了。”

明溪点点头。

流川握住明溪的手，正准备出发。

然而，明溪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明溪道：“停下来，流川！”

流川闻言，收起了灵力。

明溪道：“似乎，有青柠的信。”

流川果然看见了一方青色的信笺，落在了明溪的手上。

只见信笺上写着：

“主上：

北海以北有浪花。

我与音儿俱去祭司台等候您和陛下。

青柠。”

明溪读完，脸色微变，喃喃道：“北海此刻没有人了。”

流川忽然知道了北海失守的严重性。

那里，近海。

倘若四方没有了制衡，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流川道：“我立刻去北海看看。”

“不，”明溪制止了他，道，“只怕错了一步，便没有救了。

眼下，我们只有去祭司台了。”

流川恳切地说道道：“我去祭司台，你，你去空海之心。

我知道的，你不能去祭司台的。”

明溪听着流川说完，眼眶微微湿润了，流川的好，自己，又岂会不知道。

只是，自己，只有且仅有一颗心。

明溪哽咽道：“流川，你有没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

流川看着她的眼睛，道：“有。”

流川说着，紧紧拥住了他。

温柔而霸道的吻，铺天盖地而来。

是的，他有未完成的愿望。

可惜，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为他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