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首先入目的是白茫茫的天花板。
我睁开眼睛,定定地看了很久,才被口中的钝痛感刺醒。
我发现我嘴里发着一个支架,因为这个支架,我的嘴巴合不上,有一根导管接入我的口中,源源不断地抽出快要溢出来的口水。
缓了很久,我才记起来昨晚的事情。
我那时候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看来还是被救了。
只是那个时候出现的林清,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想,我不清楚。
偌大的病房里此时只有我一个人,我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救了我。
舌头的刺痛让我无法思考,但我急切地想知道王阿姨怎么样了。
用喉咙发出奇,怪,的,声音,我寄希望于路过的人能不能听到,再顺便进来看一下。
可是直到我筋疲力尽,门口还是毫无动静。
我一要发出声音,口水就蓄得更多,这让我很不舒服。
不知道有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门口有人在交谈。
我死死地盯住门,直到那门打开,走进来一个人。
来人看见我醒了,对我微微一笑,问道,“感觉怎么样?你也太拼了点吧?”
是六子,他手中还抱着一束百合,在我面前扬了扬,说是林爷送的。
林清?
我皱着眉头看着六子自顾自地去摆弄花瓶,插好花后,他才在我边上坐下,单手撑着脑袋看我。
我现在根本说不了话,只能呜呜地发出让人根本听不懂的声音。
在屡次尝试说话失败后,六子也投降了,他举起双手对我说道,“姑奶奶,你还是收声好好休息吧,要不我会因为要猜你想说什么而崩溃掉。”
被六子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就停止发声,对他快速地眨了眨眼睛。
六子看我这表情,沉吟了一下,就幽幽说道,“你是不是想问和你同住的那个中年女人怎么样了?”
我赶紧使劲闭了闭眼睛,而后焦急地望着他。
六子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他望了望我,而后探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现在她被安置在重症监护室里,医生说情况很不好。”
闻言,我就垂下眼眸,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亲耳听到还是不免唏嘘。
见我一副要哭的样子,六子冷不丁补了一句,“你给她的那十万,那女人拿去赌光了,那些收高利贷的找上门,她哀求着,并说要把你卖给他们,所以他们才守在附近没有走,就等着你回来。”
微微睁大眼睛,我呆呆地看着六子。
那一瞬间,我体会到了心死的感觉。
大难各自飞,说的是不是就是这种情况,王阿姨到底只想着自己,到最后,还是不给我留一个好念想。
她和我爸是一丘之貉,都是自私的人,想通后,我心下也就没那么悲伤了。
重重地闭了闭眼,我一瞬不瞬地盯着天花板,脑海中没有一丝回响。
我一直以为,只要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那么世界也会温柔地对待我。
显然,我错了,还是大错特错。
如今的社会,如果不比别人狠,就无法过得比别人好。
啊,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好在,我明白得还不晚。
后来我才知道,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林清救了我。
当时,六子看着我走近门后,就发动车子准备走,却突然从他前面横过来一辆轿车挡住了他的去路。
六子自然就火了,刚想和对方理论,林清就从那车上走了下来。
六子有些意外会在这里看到林清,不过也跟着下了车。
林清说是三爷让他过来找我,于是两人就结伴往胡同里走。
可是刚走了几步,就看到一伙看起来不三不四的人走进我家里。
当下他们两个就觉得不对劲,赶紧跟上去,千钧一发之际,出手救了我。
六子每每说到这的时候还恨得牙痒痒的,他说这帮放高利贷的在他们地盘上这么搞,属于“漏税”的,事后自然受到了严惩。
只是他们在我心上留下的创伤,又有谁需要为此买账呢?
王阿姨终究没熬住,在住院的第三天就走了。
我没去看她,也看不了她。
王阿姨的后事,是六子处理的,我全程一个字也没问。
在我伤口好转,渐渐能说话后,我经常站在窗台边看着外面的小公园。
这下,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那个家,现在也完全没有家的样子,我是回不去了。
终于,我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浩世独立,孑然一身的感觉,并不会让人产生潇洒的感觉,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寞以及苍凉。
林清也不认我,我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还需要存在这个世界上,也许自己和王阿姨一起走,才是正途,六子他们就不应该救我。
也许是我厌世的情绪太明显,看了我几次后,就开始和我商量今后的事情。
他问我打算怎么办,是继续住在那个胡同里,还是到三爷那里去。
我发现话到嘴边,我却回答不出来。
对我来说,那个残破不堪的地方,虽然已经没有样子,可那到底是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而三爷那,我只是一个陌生人。
想了很久,我最终婉拒了六子的好意,决定回去家里住。
自己一个人住,也许还能更像个家。
六子看我心意已决,也没有再坚持。
一个礼拜后,我就出院了。
六子和我说我这段时间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等差不多的时候,他自有安排。
我很感激六子这段时间以来对我做的一切,他几乎每天都会来看我。
但是林清,自那件事之后,我再没见过他。
他甚至没来看我一眼。
也许是王阿姨的事情给我的打击太大,我当时反而能毫无挣扎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接受林清已经完全忘了我的事实。
或者说,林清刻意和我保持距离的事实。
去过那个家,我相信林清已经知道我是谁,纵使如此,他还是对我不闻不问。
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我又何必穷追不舍呢?
我突然有些后悔答应三爷帮他做事,也许这种时候,我离林清越远越好吧,起码不会碍他的眼,麻烦他还得刻意避开我。
可是我到底不甘心,我需要一个说法,哪怕只有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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