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区外金鹏和大刘讨论的热火朝天、各抒己见,在被重重松树白杨树包围着的墓园区内,一个身着黑色夹克衫的男子却是一脸凄苦的笑容,靠坐在一面黑色的墓碑前,一面吸着烟,一面将放在上衣口袋中的军功章拿了出来。
匆匆四年时光,几乎并未在陆贺的脸上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那张俊美白皙的脸一如既往的招人喜欢,浅樱色的薄唇抿出矜贵风流的味道,只有那双浓淡相宜的双眸,早已褪去了年轻时的张狂和孤傲,沉淀了时光的影子,更让他平添几分三十而立的男人的味道。
陆贺一面用大拇指摩挲着手中的一等军功章,一面微微侧首,看着黑色的墓碑上镶嵌的那张黑白照片,眼角湿润,目光深情,宛若痴情的少年郎一般,对着那没有半分温度的照片喃喃说道:“你是不是怪了我,整整四年时间都不肯来看你一眼。”
说到这里,男儿硬朗清润的嗓音立刻开始变的颤抖,像是带着无尽的委屈,无数的思念,哽咽出声:“不是我不肯来,而是害怕来;听到这话你是不是该笑我了,觉得只是来见你而已,有什么好害怕的是不是?……在四年前,我无意之间听过一句话觉得挺有道理,就是自欺欺人的活着也是一种生活方式,不来见你,我还能骗一骗自己你还活着,还在医院里救死扶伤,还在一台接着一台的做着手术,或者是骗自己,你出国学习了,只要我等一等,你就会回来;而这一骗,就骗了自己四年。”
“其实这四年,我也没有回来过A市,至于去了什么地方说出来怕是吓着你,所以今天我就不告诉你了;不过,离开这四年,我也算是小有所成,你看,这一等的军功章可是我在B市领的,还是我们这一行坐头把交椅的首长亲自佩戴在我胸口上的;私底下听人说,能在三十岁就绶上这种军功章的人,我可是建国以来的第一个;现在,王队已经光荣退下,我接替了他的位置,也算是高升了;可是,……就算是受尽无数人的敬仰,享受着无数人的鼓掌,我也觉得好孤单。”脸颊上的眼泪已经滚落下来,重重的砸在花白色的板砖上,捡起晶亮的水花:“萌萌,我真的好孤独,好孤独……”
说到这里,陆贺就将一直拿在手上的军功章放在了墓碑的最上面,看着那黑白照片上清秀恬静的笑脸,他想要也对着她笑一笑,可是,当嘴咧开的时候,只能发出痛苦的哭音。
是谁告诉他,时光是治疗伤口的最好良药,又是谁告诉他,只要随着时间过去,再痛的伤口也能渐渐愈合;他已经努力了四年时间,别说是忘记,关于那个人的身影,就像是已经融进了他的骨髓中一般一刻都无法忘怀;每当午夜噩梦惊醒,他都会浑身湿透的缩坐在墙角,一面痛苦的低低垂泪,一面脆弱的蜷缩着全身,恨不能就这样结束掉自己的生命,随着那个已经拿走他魂魄的人,一起消失在这天地间。
他将军功章拿来,并且放到她的墓碑上,就是想要告诉世人和自己;从此以后他不会在挣扎,在彷徨,因为他的荣誉将和他最心爱的女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从此往后,他只为她而活,哪怕这条活着的路上只有他一人孤独前行,他也要咬牙走下去。
半个小时后,当等候在墓园区外的金鹏无聊的就差掏出把瓜子和大刘拉拉家常的时候,一个高大挺拔的声音从远处高高的台阶上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金鹏的眼眶都有些发热发红,直刷刷的冲着那个走来的人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喉头滚动,激动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刘看见这一幕,也同样做了一样的动作;直到那人走近看见他俩这举动,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三个曾一起风雨同舟、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终于重新抱成团。
“老大,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们等你等的花都谢了好几回了。”金鹏一边擦拭着自己已经沁出泪光的眼角,一边亲昵地抱怨着。
大刘倒是没金鹏这么没出息,而是上前一步对着陆贺道:“老大,就等着你回来了,兄弟们都很想你。”
这声想念绝非是假话,要知道,当初在陆贺从医院出院后,几乎整个人都变了;沉默不语也就罢了,眉眼间的阴鸷之色更是让人望而胆寒;再加上那个时候组织上又对陆贺进行了严重的警告批评,这一系列的打击落在陆贺的肩上,很多人都以为他会撑不下去。
可直到有一天,在一个寒冬极冷的清晨,提着一包行李的陆贺忽然出现在特警大队的正门前,敲响了王毅的办公室门。
这还是在陆贺出事后的两个月之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看着那站在办公桌前,身上裹着寒冷肃杀之气的陆贺,王毅浑身上下都神经都绷紧了:“两个月前在西海断崖上,身为警务人员你却对着自己的同事掏枪射击,好在那名同事身上穿着防弹衣并未造成人员伤亡,更念及你当时情况特殊,组织上也只是对你进行了一次严厉的警告处分,罚你半年之内不许再接触工作,必须在心理医生的同意下才能正常上岗;这个时间正是你休息反省的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相较于王毅的浑身紧绷,陆贺却显得要淡然很多,除了眉宇间裹藏的冰冻三尺之寒,好似浑身上下都没任何改变;但是,当他亲口对王毅说出自己来此的目的后,饶是镇定如王毅那样的人物,都忍不住扯直了嗓音喊出声。
“你说什么?你要去三不管地带?你疯了,那种地方也是你能去的?你知不知道那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知不知道我国每年有多少警力布防在那个地方,又有多少人悄无声息的就没了;这件事你的家人知道吗?他们同意吗?”
可那时候的陆贺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允许有任何反驳口气道:“如果你批准我去我就去,如果你不批准,我自然有办法找到能批准我去的人。”
“陆贺,你就算是找死也别用这种办法,能去那种地方的人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就算是牺牲了也是国家追封的烈士,不是你可以选择逃避的地方。”说到这里,王毅也难掩心口的酸涩,忍不住开口劝说:“贺子,陈萌的离开对你来说影响力真的就那么大吗?这件事对你来说真的就过不去了吗?没有了她,你真的连丁点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提到陈萌两个字,陆贺本是沉静如墨的眼睛里总算是有了一丝波动,可他早已为自己的下一步做好决定,这个时候的他真的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是我的决定,希望组织不要牵扯上其他人;王队,你就给个干脆利索的话,同意还是不同意。”
“老子不同意!”
可事实证明,就算是有陆家和王毅一起拦着,还是没有拦得住陆贺要走的决心;他离开的那天A市又下起了茫茫冬雪,他就像一个孤独的勇者,裹着一身单薄的冬衣踏上了一条连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的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离开,只是一个人静静地、默默地离开了这座生养他二十几年的城市和亲人。
如今,四年匆匆过,故人重逢、旧友重聚,皆有千言万语难以言说;一切的一切,到最后都化成了一句‘总算是等到你回来’这句话来代替。
陆贺回到A市这件事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席卷了整座城市的政界和财经界。
一时间,前来陆家道贺的人几乎是挤破了门头,而陆家上下的人都做到了笑脸迎客的待客之道,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半掩的书房中传来陆延东无奈的叹息声。
陆涛西装笔挺的站在父亲的办公桌前,看着摊在父亲办公桌上关于陆贺的各种报道;要知道,在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就能坐上特警大队头号交椅的人,陆贺的存在绝对是炸天的;虽然很多人一早就看出陆家这位小少爷的前途不可限量,可谁也没想到人家硬是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从最艰难的底层爬到了令人仰视的位置。
陆延东淡淡的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大儿子,食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上的报纸,慢慢说着:“离开了四年,总算是回来了;不过我想那个臭小子恐怕也是不愿意踏进这个家门的,你有时间就去看看他,如果他有什么需要,也帮帮他。”
陆涛的心口微微一酸,沉重的点了点头:“爸你放心,您交代的这些我都会做的。”
陆延东嗯了一声,又忍不住叹气:“真不知他这性子是像了谁,竟然能真的狠心到四年间对自己的亲人不闻不问,他就不怕忽然接到老子的临终电话。”
“爸!”陆涛的心口猛跳道。
注意到自己的这句话太重了,陆延东摆了摆手,宽慰着大儿子,说:“知道你是个孝顺的,要不然也不会为了这个家委屈了这么些年;放心吧孩子,你心里想的那件事很快就能完成了。”
陆涛没想到会从陆延东的口中听到这番话,惊讶望向父亲的同时,眼前立刻浮现出杨晴那张扭曲狰狞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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