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018-04-15 作者: 郑效农
第13章

“我姐也是为了陪我……”孙凤娇一下泪水盈眶起来。

岳贤赶忙错开眼睛并改口:“那就这样吧!但我还想说一下,楼下她爱怎么归置就怎么归置,只是别让她上楼上归置,行吗?”乞求地转看妻子。

孙凤娇眼里还闪着泪花,但马上满意地笑了:“放心吧,我下去马上就说!不过,亲爱的!我姐早不那么毛躁啦,尤其在咱家,干什么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孙凤娇和颜悦色地正说着,只听当的一声,像是铁锅或钢精盆什么的从高处掉到了厨房铺的釉面砖上。

岳贤马上痛苦地仿佛铁锅或钢精盆砸到自己脑袋上地长吸口大气,合上眼睛。

“别气,别气,我马上郑重其事地去跟我姐再说一遍,从今以后除了让她帮着做做饭,什么也不让她干,行了吧?亲爱的!”孙凤娇忙像哄小孩儿般上前去轻抚丈夫,见不起作用,忙用力在丈夫脸上又亲了一口:“求你了,爷们儿点儿行吗?!”

岳贤这才把刚吸的那口大气沉重地吐岀来:“行了,只要你高兴,就随便你吧!只是求你一定告诉大姐千万别动我的东西!行了,可以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吗?亲爱的!”

“当然,亲爱的!我下去就去嘱咐我姐,放心吧!”

一等妻子走下阁楼,岳贤立即充满感情地再次环看二层的每一件古董家具及摆放在多宝槅里的盘碗瓶罐和一些小摆件,目光最后停留在老虎窗下镶的一溜桑拿板上,突然鼻子一酸,泪水随之模糊了他的视线……

孙凤娇匆匆步下旋梯,发现孙凤霞和孙文斌正在客厅咬耳朵,孙凤霞条件反射地转看妹妹,两姊妹四目一碰,泪水马上同时夺眶而出,孙凤娇忙用手捂住嘴,生怕哭出声儿,径直跑进卧室,孙凤霞泪流满面地马上也追了进去。

孙凤霞追进屋时,孙凤娇已坐在地板上,身子倚靠着红木雕花大床哭成了泪人。从她的姿态能想象出来,她甚至来不及扑到床上便已哭倒在地。孙凤霞没有去劝,她过去坐到床边上,默默地边流泪边在一旁预备面巾纸,并适时地递给妹妹一张。

很快被用过的面巾纸便像花朵般被孙凤娇“种”了一地。

关着的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孙文斌只探进半个身子低声劝慰:“二姐!你自己也得注意身体。你再一趴下,岳跃可怎么整?!”

孙凤娇反而哭得越发伤心了。孙文斌显然怕二姐的哭声传出去,赶忙走进来,先关紧卧室门,再过去不容分说地将二姐搀到床上。

孙凤霞用攥着的一块手绢擦去自己的泪水,又擤一下鼻子,才用命令的口吻转对弟弟:“这儿用不着你,快到客厅歇着去吧,要不就上阁楼陪二姐夫说说话去。记着,千万别把二姐夫的病情说漏了……”

孙文斌欲言又止地叹息一声,还是顺从地走了岀去,并不忘将卧室门重新关好。

孙凤霞马上又为妹妹送去一张面巾纸:“哭吧,凤娇!都哭岀来,心里才好过一些,不然非憋出病来!”充满爱怜地说完,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一下提高声音:“对了,凤娇!今天一早儿我看电视,电视上又在说装修后的污染问题。我总觉着岳贤突然间就病成这样,肯定也跟你们加盖阁楼和重新装修房子有关……”

孙凤娇用力擤一下鼻子后,一下止住了哭泣地转看姐姐:“我跟医生都咨询过了,他们一致说因装修引发脑瘤,到目前还没有一例。”

“可岳贤过去从没这毛病呀?!”孙凤霞目光坚定地回看妹妹。

“我也这么问过医生,可医生说岳贤脑袋里的瘤子很可能早就存在,只是现在发作了才被发现。而且还说,这瘤子就像一颗炸弹,如果不做手术彻底清除,随时有可能爆炸。”孙凤娇说罢泪水眼瞅着又汩汩地流淌出来。

孙凤霞显然被爆炸两字吓了一激灵:“那就做呀!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再说,不开颅,先进行保守治疗也是医院同意了的呀?!”

孙凤娇用纸巾擦干泪水,表情一下严峻起来:“可做开颅手术,医生也说了风险巨大,得有连手术台都下不来,人就完了的思想准备。”

孙凤霞马上瞪圆眼睛:“嗬!要那样谁还敢做呢?!不做,绝对不做了!咱们吃中药!我就不信古时候人就没这毛病,那时候甭管什么病,还不全靠中医!中医肯定能行!咱们马上找好中医!”

孙凤娇先叹息一下:“岳贤这三个多月在医院做的保守疗法中,也包括吃中药了,不过大夫最终也跟我说实话了,靠保守疗法和吃中药就将脑瘤治愈的连千分之一都不到,所以只能说是维持。要想从根本上彻底治愈,只有动手术。岳贤最后也只得同意了……”

孙凤霞又一惊:“怎么?你们同意做手术了?!”

孙凤娇眼圈一红,声音马上也发起囔来:“不手术,就随时有生命危险!”

孙凤霞没想到妹夫的病情竟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仍难于接受地愣了稍许,然后突然说:“我好像听你说过岳贤心脏不大好,对吧?”

孙凤娇明白姐姐的意思,马上摇摇头说:“他只是偶尔心律不齐,这次住院连做过几次心电图,医生都说不是大问题,不影响手术……”

孙凤霞不等妹妹说完又抢着说:“那也得多跑几家医院!选择把握最大、风险最小的医院做!绝不能在才成立没几年的唐人医院做!”说罢坚定地一下站起身,似乎这就去找那家最好的医院。

“唐人医院是中外合资专门的脑外科医院,随便一小大夫都是研究生毕业,确定为岳贤手术的主治医生张大夫,原来在美国时就已经非常有名了,现在还有许多外国人专门为找张大夫而到中国来。尽管如此,”孙凤娇为使自己吐字清楚,又清了一下嗓子,“嗯!尽管如此,手术都面临三种结果:最好的结果,手术完全成功,就是说连一点儿后遗症都没有,完全恢复为正常人;最坏的结果,手术完全失败,就是说连手术台都没下来,人就完了;再有,手术部分成功,就是说瘤子是切除了,但留下了后遗症。根据瘤子长的位置,岳贤面临的后遗症主要是瘫痪和呆傻……”

孙凤霞眉头紧锁地愣了稍许,口气中一下充满了怒气和讥讽:“你问没问大夫,他们到底造成哪种可能性的把握更大一些?!”

孙凤娇叹口长气:“能不问吗?!我特意找到将来给岳贤主刀的那个张主治医问的,张大夫很实在,说三种可能各占三分之一吧!所以岳贤才坚持先回家,手术能拖就尽量往后拖。我知道,他是觉得岳跃还太小,万一要是……”又哞地痛哭起来。

孙凤霞马上也跟着痛哭起来,边哭边责怪起妹妹、妹夫婚后光顾享受生活,而不急着要孩子,现在后悔了吧?!当然主要把批评矛头对准的是岳贤,谁让岳贤比自己妹妹大十四岁,再有妹妹也已经把岳贤隐藏在阁楼的秘密告诉了她,妹夫如此不务正业,就更该承担主要责任了。岳贤还说过反正将来也指望不上孩子,那索性就晚要,当个玩意儿养着解闷儿!见妹妹哭得越发厉害了,孙凤霞才闭嘴,之后仰起头急剧思忖起来,稍许,孙凤霞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一惊:“哎哟!你们是不是让岳贤已经全知道自己的病情啦?!”

“岳贤说他有知道自己病情的权利。”孙凤娇泣不成声地回答。

“胡诌八扯!你当妻子的完全有权决定让不让另一半儿知道!”孙凤霞猛地提高语调,见把妹妹吓得一愣,赶忙又把一张面巾纸递了过去,口气一下也变为了自责:“咳!怨我,都怨我晚说了一步。我一同事,不知道自己得了肝癌时活蹦乱跳的,身体棒着呢!可他媳妇儿沉不住气,让我这同事知道了,结果原本小两百斤的体重,没几天就瘦成人灯了。没俩月人就完了!咳!全怨我,晚说了一步!咳……”

孙凤娇嘴一咧,越发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地哭了起来。孙凤霞俯身一把搂住妹妹哞的一声与妹妹一起也失声哭了起来……

门马上又被推开,孙文斌再次走进来,并立即将房门带上,他显然知道劝不解决问题,于是马上说:“先商量正事行吗?今儿礼拜五,下午该把岳跃接回来了,二姐夫得病包括住院都瞒着岳跃,说是书协组织的,二姐夫到杭州疗养去了。现在要不要告诉岳跃,让岳跃知道实情?再有,是不是也该通知二姐夫的姐姐、姐夫啦?”

孙文斌的一席话起了作用,孙凤娇首先忍住了哭泣:“对了,姐!岳贤说了,要接着瞒着岳跃!而且也不让告诉他姐姐……”

“瞒着岳跃能理解,瞒着自己姐姐有什么必要呢?!”孙文斌说着疑惑地去看孙凤霞。

孙凤霞立即也止住哭泣,与弟弟一样表示出不能理解:“对呀!你不一直说他大姐、大姐夫人都好着呢,对你们也都好着呢吗?怎么?闹意见啦?”

孙凤娇赶忙解释说没有,都是因为去年年初时岳贤的姐夫突然中风了,虽然治得很及时,可仍落下半身不遂的后遗症,所以岳贤不想再让他姐姐跟着着急上火,也不解决任何问题不是?

孙文斌觉得可以理解,用力点了点头。孙凤霞随即也认同地点点头,但马上又说:“这样也好,不然人家姐姐来了,肯定一心全扑人家弟弟身上!咳,你怎么这么命苦呢?凤娇……”

见俩姐姐又要相拥而泣,孙文斌赶忙转移话题,插话:“二姐!二姐夫他姐姐的儿子还在青岛海军当军官哪?”

孙凤娇用纸巾拭着眼窝感慨地点起头来:“人家儿子是真争气,已经是大尉了!连熄妇都是一杠儿仨星儿了!人家女儿也出类拔萃,从小学一路保送到大学,之后又被新华社挑走,现在长年驻美国纽约!咳!岳跃要随了他表哥、表姐就好啦!”

孙文斌马上不惜引火上身地又转对大姐:“我大姐也不简单呀,把大霜培养得多好呀!大姐!快给我们传授传授经验吧!”

孙凤霞果然自负地先用力擤一下鼻子,随之又不满地斜睨起弟弟。为了好好痛批弟弟把儿子送给岳父、岳母去教育的混账行为,孙凤霞响亮地又清了一下嗓子……

准十二点时,随着放门厅的苏钟和挂阁楼墙上的挂钟争相叮叮当当的报时声,岳贤夫妇的卧室门终于打开了,孙文斌首先带着些许的窃笑走岀来,两个姐姐紧跟其后也走了出来,孙凤霞意犹未尽,孙凤娇的心情也明显有所平复,姐弟三个径直走进厨房。稍许孙文斌仍窃笑着一手拿药、一手端着水杯从厨房走出,径直走向旋梯,在他身后,两个姐姐已抢着开始炒菜。

阁楼上,岳贤正伏案用毛笔认真书写,突然敏感地停笔侧耳倾听:果然有脚步声传来。岳贤赶忙放下毛笔,先拉开书案的抽屉,之后把正写的一张宣纸怕流了墨地、小心地平着拿起,又平放进抽屉,宣纸上已工整地写满密密麻麻的楷书,开篇几个大字格外醒目:我的遗嘱!

这时传来孙文斌的声音:“二姐夫!十二点半准时开饭!先吃药吧!我给您送上来啦?”

“哎!多谢!”岳贤说着忙将抽屉关上。

傍晚前后,李苹和王冬前后脚也到了,李苹特意还从超市买了条十八鳞的活鲤鱼。因为岳跃已经被接回来了,大人们便都闭口不再谈岳贤的病。岳贤小四个月没看见儿子了,所以见到儿子特别高兴,心情一好,人也精神起来,主动拉儿子到阁楼下起了五子棋,其实他也是给妻子一个机会,向亲属们通报医院对他的病情做的最终诊治意见。之后他又坚决下厨房为大伙儿做了道他自认为很拿得岀手的糖醋活鱼。尽管上桌后无论大伙儿怎么用筷子拨弄,也不见鱼嘴动换,但大伙儿还是捧场地说鱼嘴已经动换过了!

大伙儿高高兴兴吃过饭,又海阔天空地聊了会儿,王冬首先借口还得去单位值班先走了,之后,不到九点,孙文斌和李苹两口子也借口明天一早还得去为朋友操持婚礼也走了。这让爱热闹的岳跃感到有些扫兴,不过听说大姨还不走,而且还接着住下去,岳跃立即又欢欣鼓舞起来。岳跃已经喜欢上每星期回来和大姨睡在一张床上,大姨的没心没肺和时不时暴露出来的二百五劲儿,让他感觉特开心!

为让妹妹、妹夫早点休息,等孙文斌夫妻一走,孙凤霞马上就张罗着大伙儿洗澡,之后,不容分说又催妹妹、妹夫回卧室。岳跃对父亲这次去杭州疗养才回来的说法深信不疑,为了表示自己的懂事,岳跃抢在父母前面拿着英语书先走进自己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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