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2018-04-15 作者: 郑效农
第49章

周陆突然从店里出来,欣喜地叫正剔着牙经过的魏建国:“吃完啦?魏哥!进来坐坐呀!”周陆暗示地眨眨眼睛。WwW.pinWenba.CoM 品-文-吧

魏建国马上感觉到什么,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进聚鑫斋。一进店马上一愣:“哟,孙老也在呐?!”

周陆下意识地立即去看老者。老者仍稳稳地一笑:“哎!我刚也去你店了,你铁将军把门儿。”

魏建国马上调侃说:“小魏非圣贤,到时候也要吃饭呐!那咱们走吧?孙老!”

见老者真要走,周陆赶忙抢着说:“那什么,我跟孙老正谈着呢!孙老!既然都不是外人,您把那马凳再拿出来让我琢磨琢磨行吗?”

“那有什么不行的?正好儿,你也可以让小魏给你参谋参谋,小魏现在看翠比我们这拨儿老人儿还好呢!”孙老仍稳稳地说着,同时拿出首饰盒。

魏建国表情夸张地转身就跑,周陆立即伸手将其拉住:“魏哥别走啊,吾意也正如此!”

“别别,借魏眼看翠?你胆也忒大了吧?魏眼叫不好可就是伪眼!你们既然有买卖,我还是快走吧!”魏建国夸张地转身又要走,但被周陆又一把紧紧拉住。

周陆又暗示性地冲魏建国紧着眨几下眼睛:“魏哥!我跟孙老都已经谈完啦!东西不错才让您也看一眼呢!”说着已急切地将马凳取出来,“看呀,魏哥!面儿上绿得还算过得去吧?”不容分说地把马凳送到魏建国眼皮底下。魏建国只得拿正眼看了起来。

“还行吧?魏哥!”见魏建国总不表态,周陆迫切地又去催问。

魏建国这才虚张声势地说:“当然行了!你没看把我眼全映绿了吗?”暗示性地也眨一下眼:“看来真正好的东西全在老前辈们手上!”

周陆明显没听明白,顿一下说:“可老前辈价儿也要得狠呀,开口就三千块,魏哥!是不是东西还行,就是价儿忒高点儿了?”又示意地眨眨眼。魏建国反而错开目光地龇牙一笑:“价儿可得你们自己谈,我只能说这么好的翠马凳我都没见过!对了,想起来了,我记得在故宫见过一个,好像是乾隆爷玩儿的,和这个成色也差不多!得,别影响你们做买卖,我走!一会儿过来喝茶呀,孙老!”转身又走。

岳贤讥讽的冷笑声将魏建国的讲述打断。

“你甭哼!”魏建国接着愤愤地说,“首先没周陆这么不懂规矩的,既然知道我和孙老头子认识就不该再死乞白赖让我表态。即便那么着,我也尽可能地暗示他了,跟乾隆爷玩儿的不相上下的东西能到孙老头子手里吗?可他仍买,只说明两点,要不脑袋进水了,傻得连人话都听不懂了;要不就是太鸡贼,认为我搅和的目的是为了自己买到手。周陆为什么买?你们那么好,我想你该比我清楚!”

岳贤一时语塞,但马上顺嘴说:“可有人看见,之后你关了店门和孙老头子一起走了!”岳贤就差明说,你老魏和孙老头子分钱去了!

魏建国的脸全气青了:“那叫满嘴喷粪!我从姓周的店里一回来是马上关了店门,我到贤燕堂大刘那儿去了,正好新开张的‘同乐苑’的小老板新收了块老玉让大刘帮着断代,大刘说够汉,可我觉着是乾隆老提油,我俩一直掰扯到五点。你也认识大刘,也可以找‘同乐苑’的小老板随便问去!再有我之所以早早儿关门儿,在大刘那儿生耗到五点才走人回家,原本是怕孙老头子一会儿到店里埋怨我来,谁想到姓周的买了呢?既然今天你找我门儿上来了,我索性把话全说给你,我给周陆暗示,并不是我多喜欢他,而是因为孙老头子对不起我在前,你当孙老头子没坑过我哪?孙老头子是一边教我一边拿假活儿也碎(cèi)我!去年孙老头子趁我去广州拿货,还拿个料坠儿当双桃红碧玺碎(cèi)了你嫂子一把呢!我老魏今天之所以看玉、看翠火眼金睛,那也是交足了学费的!所以我建议,如果姓周的真想玩儿翠和玉,最好打断胳膊褪袖子里,以后见着孙老头子照样客客气气,才真能跟孙老头子学到真本事!孙老头子打小就进古玩铺学徒,确实好眼睛!如果你们一定要退货,对不起,我不会当恶人!除非你老实承认:聚鑫斋有你的股份!那么着,我魏建国倒是可以豁上得罪孙老头子了,帮你把这大假活儿退回钱来!”

岳贤不等听完就气哼哼转身摔门而去。

岳贤回到家终于不再顾及祖训,把经过一五一十地学给周陆,周陆原本坐在床上,立即一下窜到地上:“他大爷的,‘喂不活’不是这么说吗?行!我认识几个道儿上的,见我面就说‘哥!有事儿说话呀!’妈的,看来这次得用用他们了!”

岳贤立即将一个指头放到嘴上:“嘘!你这么说可招我不爱听啦,陆儿!古玩行不是旧天桥、杂巴地,古玩行自古可是文明人出没的地方……”

周陆立即改口:“业!明白了!莫斗勇,得斗智!不知岳大哥可有什么以智取胜的招儿?”

岳贤稍顿,突然喷笑出来,引得周陆也笑了。之后两人会心地越笑越厉害……

岳贤的讲述被打断。

孙凤娇亢奋地身子往起一颠:“他们肯定有特坏的招儿啦,姐!”

孙凤霞紧张得马上打个冷战。孙凤娇马上笑起来:“不用紧张呀,姐!岳贤不说了嘛,古玩行不讲究斗勇,讲究斗智!对了,岳贤!我怎么觉着那个老魏、魏建国,人并不坏,而且好像还挺向着你呢?”

岳贤不置可否地顿一下:“是吗?你那么认为吗?可我当时完全没那感觉,只觉着老魏把自己择得那么干净,恰恰说明他蓄谋已久!所以,我和周陆也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啦!”说着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第二天一早才九点,岳贤已骑着自行车兴冲冲地拐进东琉璃厂,来逛琉璃厂的还不多,所以离得老远就已看见魏建国正热情至极地把几个日本人送出店门,并逗趣地摘下瓜皮帽儿向客人致意。

岳贤忙捏闸下车,之后背过脸假装去看一小贩向路人兜售“痒痒挠”,等魏建国走进自己的店门,才又骑上车,并飞快地从魏建国的店铺前骑过,径直骑向聚鑫斋。

周陆隔着门玻璃看见正锁车的岳贤,马上亢奋地起身为岳贤开门。“那破拜匣我已经修好带来啦!”周陆迫不及待地告诉岳贤,同时下意识地往岳贤的手上看。

岳贤马上会意地笑着从上衣兜里拿出个纸包:“早先让我拆得乱七八糟的那镀金烂怀表,让我好不容易也对付上啦!”

周陆不等岳贤说完已急切地从岳贤手里将纸包拿过去,并迅速打开去看,岳贤立即叮嘱:“看行,最好别摸!这金色儿是我好不容易才用金粉刷上去的!”忍不住又笑出来。

周陆把刷了层金粉的旧怀表托在手心上,马上皱起了眉头:“这怀表捯饬得也忒伪劣了吧?岳哥!”

岳贤马上还以调侃:“你的意思得换块儿K金画珐琅、走起来咯噔咯噔响、最少还带两闹的真家伙,是吗?”

周陆笑了:“那就又赔啦,哥哥!”马上又收住笑,征询地去看岳贤:“我只是担心,‘喂不活’是专业玩儿表的,这么烂的表能糊弄得了他吗?”

“糊弄不了是他造化!要糊弄了不才有乐儿呢吗?”

岳贤话音一落,周陆一下又喷笑了出来:“言之有理!这招儿不灵还可以再想一招儿!”

岳贤也笑了:“业!业!快把那拜匣拿出来吧!”

周陆这才笑着到柜台底下取出个布包,边解布包边笑着说:“看见了吗?岳哥!包袱皮都特意找了块儿农民兄弟最喜欢的大五福儿!”

旧粗布包袱皮被打开,呈现出一只才打过蜡的红木拜匣。周陆又将拜匣盖儿打开,先露出一层屉,又将屉取下,下面才是个盒子。“岳哥!你看把咱的大金表放屉下面,还是就放屉上面?”

岳贤哧的一声先笑出来:“当然得放屉上面!这样一打开点儿盖儿就能看见了!来吧,我先试一把!”岳贤马上拿过拜匣,把屉放好,再将怀表放到屉上,再盖上拜匣盖儿,之后嗽一下嗓子,学着魏建国平时总习惯把双手插在袖口里的样子,用怯口儿说:“拿过来瞅瞅!什么个破盒子?张口就五百?还至于用这么老厚的包袱皮儿包着!哼!”然后做解开包袱皮状,之后真的打开拜匣盖,但猛地又合上,不屑地把拜匣往边上一推,又插起双手仍操着怯口儿:“说个价儿吧,实拍拍说个价儿,备不住我就留下啦!……”

周陆噗的一声喷笑出来,岳贤马上也喷笑着演不下去了,之后两个人对视着笑弯了腰……

小雨淋漓。陆铁城一身旧中山装,手里还拎个旧布包袱,装扮得像个外地送货的土老帽儿,一下冲进魏建国的店。陆铁城拍打一下身上的雨水,一张嘴一口标准河北口音:“外面下雨了,老板!”

魏建国坐在柜台后正百无聊赖,于是讥讽地还以怯口儿:“你不说俺也知道,没关系,不就想挨这儿避避雨吗?没关系!”突然注意到陆铁城手中的包袱,马上眼睛一亮:“是来送货的啵?”

“嗯哪。”陆铁城说罢突然长叹一声,“咳!”才想再说已被魏建国讥讽地打断:“打住,打住!别又跟我念叨你才把一好东西卖漏了,你要是现在有值得一瞅的就往外拿,没有就什么甭说了,尽管避你的雨啵!”

“嗯哪!”陆铁城恭顺地仍站在原地,之后点头哈腰地又向魏建国一笑:“确实没啥忒好的东西,光一花梨紫檀的拜匣……”

魏建国一下想起岳贤曾说过的话,于是再次讥讽地把陆铁城的话打断:“快打住!这世界上就没有花梨紫檀!要不花梨,要不紫檀!”

陆铁城装傻充愣地一笑:“反正是好木头的!要不您了瞅瞅?不贵!我五百收的,您了让我多少挣点儿就得!”说着已向魏建国走了过去。

魏建国顿了一下,还是应付地一伸手,示意陆铁城把包着的拜匣放到柜台上。陆铁城殷勤地去解包着拜匣的包袱皮儿,同时不失时机地说:“对了,我倒也带了块儿老金怀表!老沉老沉的!”

魏建国马上条件反射地眼睛一亮,忙又用怯口儿掩饰:“那就拿出来看看,这老沉老沉有多沉?”

陆铁城继续装傻充愣:“确实老沉了,上上弦还能打出音乐来,叮……当……”

魏建国眼睛又一亮,抢过话:“快打住吧,叮当响的那是二踢脚!老怀表都带打,只有像你这什么不懂的才大惊小怪呢!行啦,别白话了,赶快拿出来吧!”

陆铁城马上上下左右地掏兜,同时自言自语:“我记着临出门儿还特意嘱咐让老婆子给我装口袋儿里了!咳!肯定是这没脑子的给我忘了!下次吧,我也是看见您了店里净是老钟表才想起来。嘿!我那块儿老金怀表真好!真是老沉老沉了……”

魏建国不死心地学着陆铁城的口音抢过话:“您了最好再用手好好掏掏!中山装里面可也还有兜儿!”

陆铁城马上把中山装所有的兜又捋一遍给魏建国看:“那死脑子真是忘给我揣口袋儿了。没关系,知道老板您了收老怀表,下次来北京我一准儿给您了送来!您了先看看这花梨紫檀的拜匣吧……”

魏建国失望地轻叹一声:“又花梨紫檀!告诉你,这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硬木盒儿,根本不值五百,五十还差不多!”

“我真是五百收的,老板!而且可不就是个盒儿,里面还有胆呢!”陆铁城立即用手去指。

魏建国立即又高高在上地哼一声:“哼,暖水瓶才叫胆呢!记住喽,那叫屉!”说着下意识地将盒盖儿打开,那块被岳贤涂上金粉的破怀表半露不露的仍用纸包着,魏建国一怔,马上又将盒盖儿盖上,同时下意识地斜觑陆铁城。

陆铁城唉声叹气地又在摸自己的几个兜,完全没有去看魏建国。魏建国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笑岀来:“大兄弟!听你这口音像是都出了关了吧?”

陆铁城不再摸兜:“也差不忒多了吧。得,我下次来一准儿把那块儿老沉老沉的大金表给老板您了带来!说说这、这拜匣吧,我真是五百块收的!您了怎么也得给我加个五十、六十的,不然我真给不了您!”说着就要去拿放在柜台上的拜匣。

魏建国立即伸出双手稳着劲儿地将拜匣端走,并就势放到陆铁城不可能够着的柜台里面的地上:“就依你,我给你加五十了!其实我不要这东西,为的是你再有好东西想着第一个给我送来!”

“没问题!”陆铁城已急切地将手伸向魏建国,“您了先把这五百五给了俺行不?”

魏建国掩饰不住地笑了:“没有问题!”但光嘴上说得痛快并不掏兜付钱,而是指一下放柜台外面的一只凳子示意陆铁城坐下:“大下雨的,甭急着走,坐下,大兄弟!咱哥儿俩再聊聊!”

陆铁城只得无奈地赔着笑脸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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