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2018-04-15 作者: 郑效农
第126章

高盛川和张老三讥讽地对一下眼神,之后同时一仰脖将啤酒一饮而尽。麻小儿和齐老幺喝光杯中酒后谄媚地马上分别为高盛川和张老三倒酒。高盛川又讥讽地和张老三碰一下眼神才说:“老三,咱们店里新装的监控,虽然影像挺清楚,可没有声音,所以还是差点儿意思。所以,今儿一早我特意去商场又买了支录音笔。”说着从上衣兜里掏出录音笔向张老三示意,张老三马上抢着说:“哟,川川!你知道我,一沾电器我就蒙,到现在我连录像机都不会自己开……”

高盛川笑了,伸手拿过张老三搭到坐椅靠背上的坎肩,示意一下把录音笔放进坎肩兜里:“放心,不用你开。两点半左右,我会打发这儿的服务员把坎肩给你送店里去,那大面瓜到了也没关系,服务员会说坎肩是你中午吃饭落饭馆儿的。你什么不用管,穿上就是,之后你只要记住,一定要再强调一遍,这青花高足碗是一个朋友放你那儿寄卖的!记住,一定不要提碗的年代,如果不说不成,非说不可,那也得装傻说‘您也知道,我和这位碗的主人根本不懂瓷器,我们说是宋代的,管用吗?所以,只有买家您认为是什么年代的才作数’……”

张老三胸有成竹地把话接过去:“放心吧,即便没录音我也不会让那面瓜抓住话把儿的。”

“现在是有录音,老伙计!”高盛川强调地把话又抢过去:“录的目的,不光是咱们不落下话把儿,关键是要让那大面瓜留下点儿话把儿在咱们手里!先听我说嘛,买卖做成后,你要像随便聊天似的告诉他,最近市场上有一拨儿才出土的工沁俱佳的老玉,这大面瓜非常喜欢老玉,肯定会表示有兴趣,提出要看,这就齐了,明白了吧?”

张老三不屑地笑了,调侃地说:“今天怎么了?阿川——串儿串儿!你小子今儿怎么也畏首畏尾啦?”

麻小儿马上也一笑,说:“是呀,川哥,你今天确实与你以往的行事风格不符啊!”

“嗷!嗷!嗷!”齐老幺一下也提高声调,帮着张老三和麻小儿打边鼓。

高盛川讥讽地一笑,仍不紧不慢地说:“因为我对那大面瓜太了解了,他可并不是甘愿吃哑巴亏的主儿。而且我们这次是让他当着太太栽了个狠的,所以,大面瓜一定会反扑的!所以,不是我的风格变了,而是……”

“而是你害怕了?”麻小儿调侃地把话抢过去。齐老幺凑趣地又嗷嗷了起来。只有张老三突然一脸严肃地专注起来。

高盛川讥讽至极地又一笑:“本人虽然至今乡音未改,但实乃早已为外籍人士,本人加入的国籍是与中国没有外交关系的西太平洋大国帕劳,而且我们警察总监每次跟我们一起喝夜啤酒时总谆谆告诫我们说,只要感觉不对,赶紧化妆撤退!所以本人随时做好了拍拍屁股就走人的准备,所以,你们说,本人有可能害怕吗?NO!”高盛川突然提高声音,显然下面的话完全是冲张老三一个说的了:“只要按我说的办,大面瓜最好胳膊折了自己褪袖子里,牙掉了自己咽肚子里,否则,我会让他输得更惨!更悲催!”胸有成竹地一下笑出来。

张老三立即心领神会也笑了,他下意识地活动一下自己的手腕子,说:“明白了!你给他上的是狗牙铐子,越挣巴得就越紧!要那样,何不接着多宰他几刀?”

麻小儿立即也笑了:“业丝儿!我倒希望那大面瓜挣巴一把,不光好耍,还能跟着川哥长学问!”

“嗷!嗷!嗷!”齐老幺也听明白了,又“嗷嗷”了起来。

高盛川又哧地笑出来:“看出来了,你们都比我狠!”笑罢突然正色起来:“既然如此,那就这样,老三,我在保险柜里不一直放着一个战国的蓝料玦吗,我也不寄希望再找一个、凑一对儿卖个好价了,就拿它当食儿了,等和大面瓜成交后,你就把这蓝料玦白送给大面瓜的太太,之后,再告诉大面瓜,这蓝料玦是刚淘的,货主就是咱们成都本地一专玩儿碎瓷片儿的,和这蓝料玦一起出土的还有十好几块黑不溜秋的玉,你因为不玩儿玉,也看不懂,所以都没敢买……”

张老三自负地把话抢过去:“我就是因为瞅这蓝料玦挺好看,才买了,原本为送太太当生日礼物,可我太太不喜欢。接下来大面瓜肯定闻着味儿地提出去看那些黑不溜秋的玉,下面的勾儿圈儿套儿就都是你的事儿了,阿川——串儿串儿!”

麻小儿不放弃一切能跟着喝口汤的机会,马上站起身并郑重其事地向高盛川举起酒杯:“正好儿,兄弟那儿有一大堆高仿的出土老玉!而且按第一方案你放兄弟那儿的那件高仿九眼天珠也可以接着碎(cèi)给他了!愿接着给川哥打配合,为跟川哥再长把学问而干杯!”

“还有兄弟伙!嗷!嗷!嗷!”齐老幺马上也不甘落后地站起身向高盛川举起酒杯。

高盛川和张老三会意地对下眼神再一起端着酒杯站起身,四只盛满啤酒的酒杯很响地碰到一起,之后四个人齐刷刷地仰起头,淋漓尽致地将啤酒灌下喉咙……

此时正有一架飞机翱翔于蓝天之上。

岳贤夫妇这次没坐头等舱,而是坐在飞机最后一排。大概因为是周六,又是中午的缘故,航班明显没有坐满,最后几排基本空着,岳贤夫妇经过与空姐沟通被允许挪到了最后一排,最后一排原本该坐四个人,这样他们就可以坐得更舒服些。此时夫妇俩腿上搭着毯子,孙凤娇依偎在丈夫怀里正闭目小憩,飞机起飞前她便开始看特意从香港给岳贤姐姐、姐夫捎回来的那本装帧考究、专门介绍蝴蝶和蛾类的图文并茂的画册,如今显然看得有点儿累了,画册被她随手就放在了自己腿上。当孙凤娇看画册时,岳贤戴上花镜一直在看报纸,此时他也放下全部看完的报纸,但明显还没有倦意,于是先看一眼呼吸匀称的妻子,之后小心地从妻子腿上拿过画册,先是随意一翻,但很快便有所发现,专心致志看起来。

岳贤不到一个小时便把画册通读完了,之后意犹未尽地又打开第一页,边看边露岀灿烂的笑容,这时一直依偎在他怀里的妻子有所感应地马上睁开眼睛:“嗯,嗯!”

岳贤忙低头去看假装嗽嗓子的妻子,四目一碰,两个人不由得会心地相视而笑了。

“说吧,笑什么呢?”孙凤娇审视着手拿画册的丈夫马上追问。

岳贤继续又笑了稍许才将笑忍住,说:“这画册还真让人长知识,原来蝴蝶的生活史这么复杂,得历经四个阶段:首先是卵;之后是幼虫,就是丑陋至极的毛毛虫;毛毛虫再变为蛹;最后才成虫,蜕变为美丽的蝴蝶。”孙凤娇立即插话:“昆虫学家称这种生活史为‘完全变态’。”“业!定义也太精准了,完全变态!”说罢岳贤忍不住又很有意味地笑起来。

一直忽闪着眼睛仔细端详丈夫的孙凤娇马上也会心地笑起来:“我知道您老人家为何感慨多多了,您老人家一定是自诩如今也化茧为蝶了,对吧?都老夫老妻了,别不好意思承认,亲爱的。再有,甭管男女老少包括大学教授,也甭管住城里还是住城外,总之,只要是北京人,管蝴蝶可都叫‘户帖儿’,也没觉着土,而且你妻子也听顺耳了,所以您老人家也请放下身段,别再走大音,行吗?”

岳贤继续又笑了稍许才说:“好吧,老实说,这画册确实让你丈夫产生了一种化茧的联想,但这辈子由于基因的关系,不可能化茧为蝶了,你丈夫充其量化茧为一大扑棱蛾子……”

“别说,是有点儿像……”孙凤娇瞅着戴着花镜的丈夫嘭地一下喷笑了出来。岳贤也开心地笑了,他有所意识地摘下花镜,强掩笑意地又说:“其实大扑棱蛾子更了不起,亲爱的!蝴蝶——不,‘户帖儿’逐花是为了取蜜,追求的仍是物质的。大扑棱蛾子趋光,追求的才是精神层面的……”

“所以才产生了飞蛾投火、自取灭亡这句俗语。”孙凤娇讥讽地笑着打断丈夫的话。

“咳!怎么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告诉你,没长脑子偏往火里扑的扑棱蛾子终归是少数,知道吗?也有专作死、就找鸡冠子落的‘户帖儿’。”

夫妻俩又一起开心地笑起来。孙凤娇首先止住笑,并用京剧中的道白说:“既然夫君如此推崇扑棱蛾子,那奴家也甘愿与夫君一起化茧为蛾啊!”

岳贤忙伸手将妻子的嘴捂上:“小点儿声儿吧,亲爱的,别让大伙儿以为飞机上坐了俩神经病呢!好了,再合上眼继续休息吧,我也得合会儿眼了。”说罢将花镜连同画册往一旁空着的座位上一放,马上闭上了双眼。

孙凤娇虽然意犹未尽,但还是深吸口气,也重新闭上双眼。但没一会儿,两个人同时又微笑了起来,之后不约而同地又同时睁开眼去看对方。

“又想起什么来啦?亲爱的大公扑棱蛾子!”

岳贤先笑了,同时不无自负地回答说:“我在想,做一个有能力的男人真好!”

孙凤娇眼睛先明显转了一下,马上又会心地笑着一下坐直身子说:“说实话吧,亲爱的,到底从什么时候感觉那高足碗不对啦?”

岳贤亢奋地也坐直身子:“说实话,从一开始就犯嘀咕,还记得我从姓张的店里出来时怎么说的吧?”

孙凤娇的脑海里立即闪现出当时的情景……岳贤狡猾地笑了,说:“这馅饼儿来得忒猛,把我砸得有点儿晕,我得出来过过风儿,冷静冷静!”

岳贤不容妻子多想,自负地一笑,又提醒说:“接下来就是那说话总嗷个没完的拉咱们进他的店了。”

孙凤娇下意识眨眨眼又回想起来……齐老幺明显奉承地说:“看来老板儿真懂行,嗷!我们四川确实出国宝,您要常来就知道了。嗷!上个月这街上有人就从一藏民手中三万块收了一件雍正斗彩碗,转手八十万卖给我们在你们北京古玩城开店的一老乡,嗷!那老乡拿去参拍,结果拍了五百多万!嗷!嗷!”

岳贤瞟一眼忽闪着眼睛正在想的妻子,笑着提醒说:“总嗷个没完的出场有两个目的,第一,进一步强化藏民手里真有好东西!第二,把我们径直往沟里引!”

孙凤娇笑了。岳贤也笑了,之后接着娓娓道来:“叫麻小儿的出场,也有两个目的,第一,进一步证实姓张的手里的那个高足碗是个宝!第二,让咱们知道,他麻小儿也开始惦记并着手要拿这个宝去挣上一大笔了……”

孙凤娇别有意味地插话:“能告诉呣们,您老人家既然看得如此明白,为何从叫麻小儿的店里一岀来,火急火燎地就又要回姓张的店呢?”

岳贤自负地一笑,抢着回答:“因为我立马就醒了!而且一下子就醒得明明白白的了!”

孙凤娇明显还在狐疑,又急剧回想起来……孙凤娇拉着丈夫匆匆从麻小儿店里走出来,同时急切地低声说:“真没看出来吗?照片上的东西就是咱们刚在姓张的店里看的那东西!”

岳贤笑了:“好眼力!亲爱的,我那么说只是为稳住了他,南辕北辙啦,亲爱的,咱们得赶紧回去呀!”

孙凤娇也笑了:“你真决定买啦?头不晕啦?”

岳贤亢奋地说:“一点儿不晕啦!既然出手就事不宜迟!好吧,这么走也好,省得引起那俩小子的怀疑!”拉着妻子又加快步伐,同时唱了起来:“路见不平一声吼呀,该出手时就出手呀,风风火火闯九州呀……”

孙凤娇乐不可支地突然将丈夫拉进一条岔道:“行啦,从这儿应该可以绕着返回去啦!”

岳贤笑着停住:“对,不过少安毋躁,先听我布置一下战略部署……”

孙凤娇不再回忆,审视着丈夫恍然而笑了:“明白了,看来你当时就决定假装上当,其实是将计就计,算计上那尊象牙佛了!可你干吗不早些告诉我?干吗成心把呣们蒙在鼓里?”

岳贤开心地笑起来:“把你蒙在鼓里不是目的,目的是把那些骗子蒙在鼓里!那才好耍,(用四川话)好耍得很!嗷!嗷!”

夫妇俩开心地又一起笑起来。岳贤首先收住笑,说:“好啦,亲爱的,闭上眼休息一下吧,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北京呢!”

孙凤娇顺从地侧过身合上眼睛,之后又小鸟依人地依偎到丈夫身上。岳贤喘口大气也合上眼睛。

孙凤娇突然睁开眼去斜觑丈夫,岳贤仍合着眼,但脸上果然又充满窃笑。

“又偷着笑什么呢?能干的!”孙凤娇一下坐直身子,审视着丈夫的脸又好奇地问。

岳贤仍闭着眼,但发自肺腑地说:“夫唱妇随,志同道合,真好!”

说罢忍不住也睁开眼去看妻子,于是夫妇俩互相欣赏地对视着又灿烂地笑起来。岳贤先忍住笑,说:“行了,小母扑棱蛾子儿——宝贝儿!再合上眼安静地躺会儿吧。”

孙凤娇终于也忍住笑,但又嘟起嘴嗲嗲地说:“不行了,大公扑棱蛾子儿——宝贝儿,你已经让人家无法安静地合上眼躺会儿啦。”

“那可咋整?”

岳贤话音刚落,孙凤娇已身子一歪又惬意地倚靠到丈夫身上并唱了起来:“请给我讲那亲切的故事,多年以前,多年以前……”

一架翱翔于天际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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