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自崖上攀援而下,方落地,陡然寺中一阵嘈杂的尖叫,竟是那些妇人女子,眨眼间只听胡大哥厉声喝道:“都不准乱动,各司其职!”
卫央骇然,刘重面色一紧,脱口道:“怎地,怎地竟出事了?不能啊,这,这在咱们的眼下出事,莫非果然是搅扰了铁线娘娘的神灵,降下罪来了么?”
一道风般,胡大哥已冲到了三人面前,面皮发白眼眶干涩,晦声道:“偏殿里的嫌犯,尽都死了!”
刘重手中掌不住刀,当啷掉落在地上,卫央厉声问道:“怎么死的?家眷们有损伤么?”
加快脚步往寺中疾奔,胡大哥大口大口吞着口水,骇意未散惊魂不定地大略说道:“家眷们看是无人受损,这,这些嫌犯怎样死的咱们不知,只是,只是……”
已进了一进山门,劈头撞上失魂落魄软脚虾般往出撞的窦老大,卫央劈手揪住领口喝道:“仓皇什么?去,将屯里点三十人来,再请赵乡将过来,小徐,你陪着他!”
徐涣虽也脸白的厉害,毕竟比窦老大要好的多,闻声忙拽出战马,扶着窦老大上了马背绝尘而去。
二进内早乱成了一团,亲眷们为胡大哥所慑都在院中站着,周嘉敏与徐娘子互相依偎,脸色白如细雪,见卫央回来,小姑娘纵身扑将过来,显是吓地重了,一个字也说不完整,只是蜷缩着狠狠地喘息。
教胡大哥来照顾着一众亲眷,卫央深深往昨夜里未来得及进去瞧一瞧的供奉着那铁线娘娘的正殿瞧了一瞬间的工夫,按住刀柄踏进了偏殿的门。
和衣躺在殿内四角的捕快们,整整齐齐的都一动不动,彷佛都尚未睡醒一般,只是气息已绝了。
纵然卫央绝不信这是鬼神作祟,面对此场景也心中一阵一阵发冷。
这许多个捕快,有的面带微笑似在做美梦,有的蜷着身子佝着腰,也有的尚呲着牙似是在打呼噜,也有的将手伸进衣内,春梦正浓一般。
正是这安详如熟睡的姿态,卫央心中一片冰凉,站起来,一一自这些活着时候是恶棍的捕快们脸上看过去,看远了,又跨过尸体走近些再看,彷佛他要将这些活着可恶的恶棍们的面容都一一记在心里。
整个红袄寺中静谧地吓人,就在这偏殿之中,供奉着天王与金刚的佛龛上,一抹刺眼的血一样颜色的红袄,肚腹处被撕破了,丝丝线线的蛛网一般,正静静地被人使过之后胡乱丢在地上的抹布一般散乱地丢在上头。
外头的说话声又起了,看过了东头最后一具尸体,卫央深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突然一个趔趄,腿肚子也在颤抖的刘重急忙要去搀扶,却见卫央倏然转身,苍白而带了愤怒的晕红的一张脸正冲着焦南逢,焦南逢恍若无事,双手依旧拢在袖中,丝毫不让地与卫央对视着。
“好毒的人。”半晌,卫央缓缓的,重重的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转过脸去,似乎再多看这焦南逢一眼都不愿,慢吞吞地咬着牙根般一个字一个字道,“好狠的心。”
“你明白甚么了么?”似乎将满殿的尸体并不放在心上,焦南逢依着殿门,若有若无地、时隐时现地有一点微笑,彷佛他并不吃惊这数十个捕快打扮的会死。
卫央没有与他说话,绕过尸体走到佛龛前,将刀在那刺眼的红袄上挑了下,下面什么也没有,在光亮如镜的佛龛上什么痕迹也没有,干而且明亮。
“这红袄,似乎不是时下该穿的吧?”扭过头,卫央问自瞧见这红袄便两股战战的刘重。
刘重看也不必看,张口就道:“自不是时下该穿的,这红袄,这红袄那是铁线娘娘穿的,那是百年之前的样式。卫兄弟,你看这红袄质地,也是百年之前的了,自吴王改制之后,这质地的便再也没有见过了。”
“百年之前的衣物?”卫央一惊,忙将刀收了回来。
刘重凝重道:“卫兄弟,你也不必这样小心,这铁线娘娘的红袄,虽经百年之久,那也不会这样轻易挑破了。”
伸出手,正触在那红袄之上,果然顺滑如新绸,冰冷而顺滑,冷却凝固了的血一般。
手指在红袄上滑过,滋啦啦地闪出一溜的紫电来,刘重越发心惊胆颤,忙将卫央拖着往后退了几步,卫央一手震开,又提起红袄放在鼻下轻轻一嗅,除了陈腐没有别的味道。只是这陈腐也淡淡的,若说是陈腐,倒不如说是长期在用什么防蟑防腐的药物在储存着。
刘重站在后头话都有点说不完整,原本还好点,卫央这样大不敬地竟敢将铁线娘娘的红袄又摸又闻,果不其然,那紫电闪了出来。这便是警告啊!
对刘重的劝阻卫央嗤之以鼻,大冷天里摩擦起电的道理他再理科残疾也懂得,只不过这红袄的质地不知是怎样的,竟能冒出这么大的大白天也清晰可见的电花。
“现在怎么办?”见实在劝不住卫央,刘重只好想办法让他离开这里,卫央的手指每在那红袄上划一次,刘重便觉着自己的心凉一次。
卫央提刀往门外走,哼道:“数十条人命,死的又还不知是些什么人到底,这案子便是正值战事之时,在刺史府下也是头等的要事,拖也拖不住。”
刘重很以为然,两人并肩走出了门,刘重道:“那,我使人去州里报知去?”
卫央手指一圈,将寺中众人全都囊括在内,神色阴沉着摇了摇头:“去报刺史府的人,咱们都不可,都等镇中乡将到来再说。”
数十人诡异地死亡,谁是凶手?和这些人距离最近的正是他们这些人,倘若真报官,这些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嫌犯,自内卫到来探亲的百人,乃至整个马家坡子镇里所有人。
不片刻,周快飞马赶来,所带正是王孙那二十余人,而后赵乡将带着一群衣甲不整的土兵快步而来,吩咐一伙将这红袄寺前后把住,周快问卫央:“百将怎样打算?”
卫央向那赵某道:“遣快马报刺史府,要快,直奔刺史府,轻兵营便不必去了。”
赵某见了这么多死人,他竟没有别样的表现,只是若有所思,卫央看在眼里,以为这人又要算是什么铁线娘娘降责,只消吩咐他做好事情便行。
又有随后赶来的土兵,赵某发付快马一人出镇去报,而后拽着卫央到了一边,低声道:“卫百将,私自去往州城,而后又奇异死掉的那个土兵,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央摇摇手:“连着发生凶案,先是镇中土兵,而后又有这么多身份神秘的所谓捕快,赵乡将,你想想看,这样的连环凶案,既有本镇的人,也有在本镇死亡的人,这里面能没有关联?如此之大的连环凶案,不过一两日,赵乡将啊,咱们当真迷糊的很哪。”
赵某笑了笑,别有所指道:“这些神秘的所谓捕快,那不是铁线娘娘降责么,想是这些人行止掩藏鬼鬼祟祟,铁线娘娘便将他们收了去。”
卫央不与他辩驳,回到二进内,教仔细的周老大安排着将这里的人手都安排到避风处坐着,又教徐涣再回守备营命人做起午膳一起送来,至此,卫央才想在这铁线寺里将那大大小小的佛殿瞧瞧。
这寺中僧人果然古怪,全都出来在二进内空地上被看着,竟一个个都是壮年青年,偏大些的也不过三十来岁,面色阴郁待来寺中的借宿之客很是不忿。
想想也是,这些人到了红袄寺中不过一夜,寺中便发了这数十人的凶案,纵然是铁线娘娘降罪,但这寺中死了人,即将便是铁线娘娘寿诞之日,影响了香客们到来,那可不好的很。
卫央将这些僧人面目一个个打量过去,僧人们又不忿地回瞪着卫央。
卫央笑道:“各位大师,都别这么看我,这里死了人,既然不是咱们做的,那除了你们这些伺候铁线娘娘的,还能有谁最为嫌疑?就看刺史府来人怎样断案了,如若由我来断,你们是逃不了干系的。”
住持高喧一声佛号,垂眉教僧人们打坐做课,自与卫央道:“百将说的也是,只是纳子们除了做课打坐,不要说杀人,纵是蝼蚁,那也不忍伤害,想必任谁来断案,必然也不至冤枉了纳子们。”
卫央笑笑,掉头往罗汉堂里而来。
罗汉堂,供奉的自然是罗汉,大大小小错落着,站的,坐的,谦的,怒的,也有高高在上的,自有垂眉低下的,迎门分列两厢,地上青砖早教脚步踩地锃亮。
跟在后头的周嘉敏奇道:“罗汉堂,怎地有这么多的罗汉?他们拥挤在一处,也不嫌天热了生汉么?”
心情不佳的卫央也笑了起来,周嘉敏喜道:“卫央哥哥,你还是这样好看些,好好的人,整天拉着脸像甚么样子?天大的事情,咱们总能解决了它,愁眉苦脸的,我也不喜欢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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