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寨中心灵手巧的女子妇人,当时裁剪布匹又缝出百杆大旗,依卫央留的吩咐,杨延玉教取镇守府里贮藏的钱财将这女子妇人一一谢过,将旗帜上请人写上斗大的一个“唐”字,刹那间布满寨头,再教孟良引一支步军潜在卫央进来时的那小道里,故意让开那仅能容一二人错身而过的豁口,左右却备足滚木砲石,只等贼来送死。
天黑后,后山里三五百人又传回好消息,道是后头也将冰水浇遮了陡峭的坡,如此一来,这里只要三五人监视着,使讯旗传讯,贼也奈何不得。
如此,猜度卫央当已会合了寅火率,杨延玉方命精干小军三人持由贵人头与自己手书的书信往南去禀告中军处。
入夜时,平阳得此讯,教将由贵首级传阅三军,三军欢呼如雷动。
她却细看杨延玉以千字大略概述的沙坡头取守之始末,瞧到卫央鼓噪寨民取寨时轻轻摇头浅嗔胡闹,待看到杨延玉依计将中寨以冰封的法子又颔首略作称赞,面色柔和灯下微微而笑,看遍了,将那书教阿蛮传于帐下众将细看,却问传讯的小军三个:“既以冰封大寨,你三个是怎样出来的?若归去,又怎样进寨?”
本这传书的三人,按斥候例要留在后军教歇息的,叵料这三人为寨中境况所诱,竟能说出要与寨同生亡的话来,由此细微处又见寨中军心民心,平阳怎会泼他的冷水。
那三个,都是军里的老卒,平生何曾进过中军帐,何曾这样近距离地见过平阳?生能亲眼见她已教心也要自嗓子眼里跳出来,何况还能当面说几句话。
平阳这话里隐晦的盘查,三人自不能听出,只当乃是关怀,心情激荡下当时异口同声都道:“依卫将军吩咐,留有蛇行小道一口,孟校尉引精干小军在那里埋伏,咱们回去之后,只消两厢验证,又有出入口令自然能进得去。”
平阳便问口令,三人左右为难,当头的只好实言相告:“公主殿下恕罪,卫将军令,无中寨军令死也不可泄露口令,中军里也是如此。如若泄露,有罪当重罚,有功也重罚,教贼军得知,朝廷不杀,中寨也杀。”
帐下老将们尚未着色,恼动幕府,幕府令喝道:“放肆,再不据实回答,这里先斩了尔等!”
“罢了,若有不忿,战罢自寻卫将军讲理去。”想想那家伙在寨里竟教唤作了卫将军,平阳心情颇好,笑吟吟挥断幕府令的斥责,命亲卫女校,“壮士有于乡土同生共死之志,中军安能作累赘,教功劳簿上记下三人传书之功,战罢一一结算,选骏马,送三位北归。”
看罢传书,老将拖林哈哈大笑,道:“潜入寨中,吓杀叛贼,胁裹军民,冷水筑城,这小子有些门道。”
更有卫央教密送于她的小书里独说他猜度的高继嗣连番退让要引中军驻沙坡头中寨的谋算,最要紧的是警告平阳北地里有个真堪是她敌手的女子,这个却没有教人人都知。
打发幕府与都尉及以下自归去,平阳取那小书又传阅帐下一众心腹,众人瞧罢,都觉上头的猜度有理,然有不解之处在于,那高继嗣所图,已教卫央猜度的丝毫不差,每一处打算安排都考虑到了,怎地他竟还有最后一句气人的“这是我一家之想,切莫尽数当真,一旦当真,出了差错概不负责”。
想必公主已也有计较了,遂上将数人,齐齐往军案之后看来。
“旦复故土,夕凝冰城,沙坡头要紧至极,因此此功甚大,非取敌寻常一城一寨所能比。”平阳手指在案沿轻轻滑过,眸光扫过灯下众将,再三犹豫一番方字斟句酌般仔细地缓声道,“然卫央与我所想一样,这样的功劳,再多十件二十件,也不能与袭杀乃至生擒契丹那位女郎相比。”
契丹女郎?
这番却连呼杨这样的国家重臣也不解其意了。
平阳正色告诫:“诸位莫可小瞧了卫央的警告,这个萧绰,其能更在卫央所言之上,前番契丹由我内作引发的内乱,险险将耶律贤也一并括杀了,若非这萧绰出面,耶律与萧氏二姓族,如今正是在北地殊死搏杀的时候。我朝内作入冬来的损伤,诸位是知道的。”
顿了顿,平阳俏脸陡然一转,眸里杀意四溢,在案沿上轻走的手蓦然一停,纤指发力处,那上等好的军案一声轻响,她淡漠却无比郑重地说:“其中,坏内作大事者正是萧绰。其间诱杀乃至将我内作百余处暗舍连根拔起的,也是萧绰。”
凤眸扫过众将,平阳冷冷地哼道:“而如今,这个掌握契丹情报,又甚知兵法,更善将人的女郎到了我们眼前,诸位,这还不堪作个好对手么?”
退帐之后,平阳冷色转暖,再取那小书细细地看,十分好心情。
阿蛮知道她的心思,自那场发生在契丹国内的无声而惨烈的战争发生之后,公主便每日都念着萧绰的名字,她是将这个愈来愈显出本领的异族女郎真当个大对手的,今日将这个敌手郑重放在心里犯险也要捕杀的路上,本得她心意的卫央竟飞步也赶了上来,怎教平阳能不欢喜?
“要不,教拖林老将军使他的轻骑北去助卫率正一臂之力?”阿蛮不放心区区两百余人的周全,遂提议道。
摆摆手放下那小书,平阳轻声笑道:“晚了些,萧绰恐怕早逃脱了,不必管她,早先我分身乏术,如今教他缠上,恐怕这女郎的麻烦从此不小了呢。那引仙庄本是萧绰的暗巢,若我是她,猜知有敌要来,定一把火烧了它,非但湮灭了逗留过许会暴露行踪的痕迹,更能教来敌心浮气躁,反为我所趁。”
阿蛮恍然大悟,拍着手笑道:“不错,卫率正怎肯是个吃亏的人,他定跳着脚要将这萧绰骂个够,而后快马先逃离那里再说。”
“你倒对他了解的很了。”平阳起身展一展妙曼的腰肢,接过阿蛮取来的巾子润润面颊,睇一眼笑嘻嘻的小女孩儿,走到屏帐后掀起通风帘儿往北地远眺,心中轻轻哼道,“萧绰么,借你之手,以你那私帷情郎的手段,且试他的快马大枪,一旦上将铸成,我可须好生感谢你才是,你可万万不要教这人先捉住了。”
突然,平阳心里一紧,她口口声声的那人,那可是风传里气地柴荣一口一个登徒子的混蛋,真有一日教他捉住了萧绰,这女郎姿色虽不甚知,密报里却提过甚美的话,那个混蛋他会不会……
是该教凤凰儿盯紧这人仔细看住的时候了!
女郎脸蛋儿并不特别的红,然在北来的夜风里,她觉自己的脸颊是在燃烧。
低啐一口,女郎慌慌的心里这般道:“这是为凤凰儿作打算的,她二十年来活地凄苦,不能教那混蛋欺负了。啊,还有柴熙宁,柴氏的女郎,她,听说她端庄秀雅的很,想必也是个有委屈也不出口的女郎,她父亲是国家的忠臣,我理当为她多想些,是了,定是这样了,没有别的理由,定是没有了!”
而在中军之前的呼延赞左翼将营里,在临别使教暗暗拽了一把的杨业不动声色跟了过来,两个老将屏退左右,面面相觑异口同声低声叫出声来:“不妙的很哪!”
一时音落,明了彼此说的都是同一个事儿的胡杨二人又同声骂了一句:“这个荤张小子!”
相视大笑,哪里有真不妙的架势。
分别落座之后,平阳军规森严不准饮酒,取暖茶来斟酌,杨业问呼延赞:“老黑,你说真要是那样,柴家孩儿那里怎生是好?”
呼延赞不以为意:“有本事这样,那就该有本事那样,如今老夫可是真安下大半心了,周丰这厮,哼,老夫半只眼也十分瞧不上,这酸汉,不是为国家的心。”
杨业深以为然,乃问:“此是后话,我看战事尚未真个启了,如今沙坡头教这三个小子拿捏了下来,依你之见,中军是进是退?”
呼延赞不说话,杨业便也知晓他心中所想了,一时无言。
“这娘们他妈跑的比兔子还快!”不出阿蛮所料,大半夜里卫央正跳着脚破口大骂,骂地口水横飞,周快诸人没敢上去劝他的,心里都憋着火。
这是吴镇之中引仙庄外,夜已过子时,虽别人不比王孙徐涣曾见过这里的堂皇,但看那火光里勾心斗角的飞檐厚梁,当知这本是个极富丽的好去处。
可惜,寅火率出深山尚未奔到吴镇之中,远远便瞧见冲天的大火起了,当时王孙破口大骂,众人尚不知他在计较甚么,眼下均都明了了,这果然是王孙说过的契丹暗舍,就在寅火率前一步,这火方生起来的。
熊熊的火光,使人百步之外也不敢近身,王孙想扑进去看有没有金银珠宝之类的留下,十数丈之外便熏着了眉毛,如今光溜溜的也在远处不敢近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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