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瑞和十三年十一月一日。
五天前与裕王交好的云启国无尘太子不告而别,带着天 国小王爷靳宣王离开天 。两天后,战麟国国君在手下护卫的护送下,带着水 族公主一同离开王府,裕王爷只身送行,据当日曾经在王府周围活动的百姓证明,未见裕王侧妃出入王府。
瑞和十三年十一月一日,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为皇后设立后宫嫔妃选秀。宫内喜绸连扎,宫女太监又在各大宫殿之间鱼贯穿流,搭台布景。朝中重臣未婚女眷再次入宫,等候上天幸运的垂眸。
同样是瑞和十三年十一月一日。
王府在阴雨连绵求药七日之后,传出一个让世人惋惜的消息!
深的裕王宠溺的裕王侧妃娘娘。病薨!
整个裕王府一片缟素,刺眼的白色灯笼挂在门口,映衬得往日生机勃勃的裕王府毫无生气,三千白纱包裹王府,人人心思沉重,裕王五年喜得一红颜,如今不到一年,便香消玉殒,世人一边感叹裕王的风流,一边可惜那个聪慧大胆的女子早逝的悲怜。
一红一白,一喜一悲,皇家两件大事同时进行。
云启和战麟两国分别送来悼文,感慨天妒红颜,苍天不公!而且还非常有默契的在悼文内附加一张精致的云纹纸条表示,一定要在灵堂前念出两国贵人惋惜王爷痛失佳人的哀悼之情。
裕王看过两篇悼文的内容之后,可能是觉得迢迢千里之外的太子和国君根本不能感受到他的切身之痛,于是下令,烧了两国快马加急的悼文。然后自己连夜洋洋洒洒的声情并茂作了一篇。
王府里白幡招摇,风卷黄叶飞舞,徒添悲凉哀伤,侧妃娘娘的灵堂设立在王府的前殿,足以见得裕王对她的宠爱,逝后能入正殿,是皇家亲王才能享有的特权,一般就连正妃都是在偏殿或者是将灵堂设置在后殿,更别说一个侧妃了。
直入裕王府大门,绕过假山池水,进入前殿,房梁下一片缟素白绫轻荡之间最显眼的就是是一口做工良好的沉色棺木。四周围坐的是从宝相寺请来超度的高僧不断念经敲打木鱼。
,风渊祭头戴白色麻孝身围白色笠衣静静的立在大殿左侧,垂手低头站在棺木前侧,表情木讷呆滞,殿外是前来吊孝哀悼的人,有朝中与风渊祭交往密切的大臣,有以前府里的女眷,风渊祭木然的看着他们在灵堂前行礼奉香,然后带着片刻的悲痛奔赴向另外一个功利熏心,尔虞我诈的场合。
“王爷,注意身体。”身后管家周弘递过来一块丝绢。
风渊祭接过丝绢看了看,像是不认识的一般,又将丝绢拢在袖子里,木然的回头看了一眼周弘,又把视线紧紧的盯在棺木上。
房梁上有什么东西轻轻一动,落下一丝灰尘掉在棺木上,风渊祭看着那灰尘落下来,亲自走上前去,爱惜的用刚才周弘递给他的手绢拭擦干净。
“周弘,你看,该来的,总要来的。”
他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轰轰嚷嚷的吵闹声。
“让我们进去!我们是侧妃娘娘的亲戚,你们王府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这些乡下的人,我们想进去看看我可怜的侄女也不行吗?”夹杂着哭闹吵杂声一会就传到前殿。
风渊祭木然的脸这才有一些安慰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他身子微转,面对大门,嘶哑的声音吩咐道:“让他们都进来!”
“王爷,这些人来历不明……还是等属下先去查明身份再……”周弘身为管家,凡是以小心为主。
众人的吵嚷把王府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风渊祭表情凝重的看着门口,又转头看周弘,他表情是真正的严肃凝重,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周弘却觉得他看着自己的时候似笑未笑的样子。
不可能,侧妃娘娘病薨,王爷怎么可能会笑?一定是自己希望王爷的心情能够不要那么沉重,所以产生了幻觉。
风渊祭凝重又严肃的吩咐道:“请他们进来吧,不管是什么身份,有心前来悼念姒花的人,都是善良的人,而且你看,今天来的,哪个又不是走过场呢?连本王一会都不能亲自为爱妃守孝,何必为难他人。”
周弘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下。宫里眼看今日是侧妃娘娘下葬的大日子,结果还派人三番五次的前来催促王爷进宫为皇上参谋选秀的事情。现在那个下巴翘到天上去的公公还在后院候着呢,说是得了皇上的命令,今天就算是绑也要把王爷绑去。
自古薄情最是帝王家……
“是。”周弘低低应了一声,走到门口跟守门的护卫说了两句,护卫长刀架开,门外的人蜂拥而至。
领头的一人衣着稍微整洁一些,他身后跟着涌进来的一群人都是平常百姓模样,平均年龄在三十多四十左右,有男有女,有的衣衫破旧,手掌大的破洞露着,有的身上大小布丁到处都是,而且眼神胆怯,从大门走进前殿一路上都很拘谨,只有在看到前殿的棺木时,才在原地愣住,表情痛苦。
风渊祭负手上前一迎,双目不忍触及地方的眼睛,喉间枯涩说道:“是本王疏忽,爱妃深中剧毒无药可医,本王眼睁睁看着她痛苦离去,实在是……”
言至一半,他已经说不下去了。
领头那一人微微愣了一下,立马哭喊道:“我侄女命苦啊!她爹娘去的早!我以为她嫁入王府就会有几天好日子过了!没有想到这丫头命薄,竟然经不起富贵命!丢下我们这些叔伯姑婶,该怎么办呐!”
“您老人家请放心,王府不会亏待你们了,周弘,你带着老人家到后院换一身体面的衣服,再到前殿来上香,姒花看到各位穿戴整齐光鲜,在九泉之下也算是有些安慰。”风渊祭上前一步,将袖子里的手绢递给领头哭喊的那人,又说道:“您老节哀顺变……”
领头的那人看到手帕边上用金线细致的勾着上面的纹样也是金丝银线相互缠绕,眼睛眯了一瞬,赶紧接了过来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几位这边请……”周弘眼角瞟到风渊祭掏出手帕的时候,表情已经由原先的不太耐烦变为相当的恭敬。
领头一人当先跟着周弘走去,迈脚之际无不是耻高气扬嚣张跋扈的模样,他身后有人转头看了看前殿的棺木,张嘴刚想说什么,被他一个眼神瞟见,狠狠的剜了一眼,立马噤声,连嘴唇都不再动……
一行人跟着周弘向着后院走去。
风渊祭看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嘴角真正的挑出一抹冷笑,他轻声吩咐身后的护卫道:“进宫。”
宫里的小赵公公觉得自己今儿心情特别好,他跟着皇上身边的老赵公公已经有三年多了,一直没有机会得到一份近身服侍的好差事。
今儿好了,老赵公公接到皇上命令要在裕王府王妃下葬之日把王爷给弄到宫里来帮他选秀,这本来是一件怎么说怎么过不去的事情,但是皇家不是寻常人家,君王旨意不得违抗。老赵公公年纪大了怕事,就派了小赵公公去请,还跟他说了,要是能把王爷请来就请来,要是不能请来的话就算了。
现在他跟着裕王府的软轿沿着长正街进宫,手里拂尘一会放在右边,一会换到左边,心里暗自猜测一会要是皇上看到是他请来的王爷,还不知道怎么奖赏他呢!
轿子走的很快,为了赶时间挑近路,裕王爷建议走东门,小赵公公求功心切,也希望快点到宫里,于是风渊祭便从东门进宫,直接入皇后所在的乾阳殿。
乾阳殿便就是今日后宫选秀的主要会场,因为后位有人,后宫也有些嫔妃,所以这一次的选秀只不是为了充盈后宫,从皇后的立场来说,便是拉几个新人培养好稳固自己的后位。从皇帝的立场来说,就是借助重臣之女,来制衡朝中势力。从太后的立场来说,只要能让她尽快的抱上孙子,让风氏皇族后继有人就够了!
这一场宫廷深处的选秀,重头到尾都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
“裕王爷驾到!”尖利带着骄傲和自豪的得意嗓子拉破长空,划过场中各位秀女的的头顶,引来一片侧目。
据说裕王爷爱妃病薨,今日下葬,怎么现在他还来宫中?
大家都是一阵疑惑,只有坐在上位的身着龙袍的风不自觉的翘起嘴角,笑着吩咐身边的老赵公公道:“给裕王爷赐坐!”
“谢皇上隆恩!”风渊祭淡淡抬手揖礼谢恩,淡然撩起前襟坐下,将目光投向场中屏风内的几位女子,视线扫过一圈之后,最终锁在人群里一个娇小的身影上。
那人一身绯红的衣裳垂眸看着自己纤细的双手,十指交错按着骨节,神色宁静淡然,场上几位秀女娇柔低笑妩媚动人的身子仿若都与她无关,也好像,她只不过是被礼部请来的一个旁观者。
风渊祭坐在台子的另外一边,饶有兴致浅笑着看着她,也只是停留了不到五秒的时间,他就挪开目光,将视线重新又落到台上。
那娇小的人怯怯的站在人群之中,正是前些日子挨了皇后娘娘巴掌之后被送回颜府的颜玉容。
细看之下,就能发现她微微低下的容颜上,一双眸子清凉透彻,沉墨般的垂着,掩着非凡的神色。
“颜丞相之女颜玉容,薛将军之女薛雪,王侍郎之女王明珠,谢尚书之女谢心卉!”老赵公公捧了明黄的卷轴绸缎展开,拖长嗓音庄严的一字一句念着各家女子的名讳。
被念到名字的女子依次走上台来,亭亭而立,齐齐对着坐在上位的帝后欠身行礼,又对左侧座下的风渊祭行礼,末了对右侧的后宫妃嫔们欠身。
礼乐奏起,四位女子在台上轻挪莲步,踏着调子挥袖起舞,婀娜的身子,俏娇的容颜,清香粉黛之间挥洒出一片行云流水般的优雅姿态,如九天之外仙女就着云雾轻驾,又如春日粉红嫩绿之间飘洒出一缕沁人心房雅致高贵的白……
裕王府里,此刻却是另外一番凄落萧条。
王妃下葬当日,精致华贵的棺木位居前殿高堂,一片白绫轻舞之间,伴随着高僧们密集频繁的经文和时不时落下的木鱼回响,整个灵堂显得格外的空荡幽怨。
今日今时,裕王爷竟然弃了尸骨未寒的爱妃,径直入宫为皇上挑选后宫嫔妃。
原来备受宠爱的红颜知己也不过如此……原来破冰柔化的奇迹不过一年之久……原来再是多么倾城绝艳的容颜也不及江山事业的冰山一角……
王府缟素一片的大门之前,来往人群川流不息,或是来看王府宠妃香消玉殒的可惜,或者冷眼旁观一代娇颜逝后灵堂空冷的悲寂,或是有人站在门外对着府里深深一鞠躬,以此来表达自己对这位传说中的侧王妃的敬仰之情。
不管如何说,死者为大。不管是你冷笑你嗤鼻你倾羡你敬仰你爱慕你嫉妒,她都躺在那口终其一生的奢华棺木里不笑不动,坦然接受着世人的冷暖言语,不挣扎不反抗,任你锦花加身或是口水唾骂,你总不能掀开棺材木盖,叫她出来与你对峙……
可是,世间之大,总有人作出惊世骇俗的举动来,比如说自称是王妃叔伯的那位言语嚣张无赖的中年男子。
此时一群人已经换过衣裳,周弘让清月从府库里取出现成的衣裳,根据尺码每人发了一件,虽然布料一般,不算名贵,但是好歹比先前身上破洞布丁的衣裳强。
只是领头的那个中年人很是不满,嗤鼻看了一眼周弘拿的衣裳,不肯换下,周弘也不勉强,任由他带着众人前往前殿灵堂。
“我的侄女啊!你说你怎么就是如此福薄啊!受了十七年的苦难!还没有享福一年就去了,你叫我们这些穷苦亲戚以后怎么活啊!”中年男子扑过去伏在的棺木之上,抱头大哭,身后一群人看见棺木,也低低的开始抽泣,时不时用衣袖拭擦眼角的泪水,衣袖湿了一片……
周弘立在一旁也不上前劝慰,刚才清月匆匆从后院赶来告诉他,说王爷前一刻跟着宫里的太监进宫去了。他与清月两人都是心思清透的人,虽然猜不到王爷的行为,但是隐约之间觉得事情有蹊跷,细细回想之下,看着灵堂中那口华贵的棺木,眼神也沉重起来……
中年男子还在嚎啕大哭,他一边哭一边拍打棺木,痛苦的哭喊道:“我苦命的侄女,你走前我们都没有能见到你一面,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称职啊!侄女你九泉之下有知,千万别怪罪我们呐!”
像是应了他的话一样,也像是死去的侧妃娘娘的不甘心,棺材木盖突然一动,周弘大惊之下想上前去抢,奈何那中年男子扑伏在上,他抢不及时……
殿内的棺木盖侧着滑开一道缝隙,又因为上面承力,“轰隆!”一声受力落在地上,撞击出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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