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凭这男人的身手,即使受了伤,刚才那些箭却并不能伤及他,却因为带了自己,他的动作慢了许多,刚才那一轮箭矢是擦着他们后背飞落的……
“不行,你不能带着我一起,你在这里,我去引开他们,只要一有机会,你就逃!”
她正待起身,衣襟却叫他牢牢拉住,他似乎已没有力气对她说话,只是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去。
“怜夜,他们在那里!”
女子冷寒的声音传来时,伴随着的却是“嘭”的一声弓响之声,那人不知从哪里聚集起的最后的力气,依旧带她躲避了过去。
这一箭太过险要,她想,若是慢一个片刻,此刻她只怕已一命呜呼,幸好,幸好!
然而,事情似乎并不如她所想的圆满,当翎公子用尽最后的力气带她躲开那一箭之后,满以为他们安全时,她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原来对方还留了后招……
两支箭一前一后,间隔不过几秒,声音重叠在一起,他们根本无法知道这其实有两支箭!
若他们躲了第一箭,便绝不能反应过来第二箭,而此刻,他们已无处可躲,翎公子早已没了力气,瘫坐在地。
可他,竟然还笑着,懒懒地笑着,全不在意一般,惊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只瞬间便扑了过去……
“扑哧”,是箭刺入的声音,背上,传来锥心的痛!
“呵,我就不信他们能躲开你我的双箭!”女子冷酷的声音带着一丝妧媚,在这充满了血腥味的夜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杀!”
一声令下,慕惊鸿只听得四周响起无数个拉满了弓的声音,尚未来得及回看,便已晕了过去。
犹记得箭雨纷扬而下时,一袭白衣从天而降,仅一柄长剑,便在他们身前形成了强大的屏障,而后是另一拨脚步声,似乎许多人混战在一起,而她,已什么都不知。
“三哥,我来迟了,你有没有怎么样!”
大队人马冲上来时,箭雨终于消散,温子尧急忙回身去看翎公子,却意外的发现了慕惊鸿,“三哥,这……”
“先别说这么多,我们快离开这里!”
“好!我这就带你回宫!”
“不可!我受伤之事,万万不可走漏出去!”
“那去我府上!”温子尧也懂得事情轻重,不敢掉以轻心。
那人却皱了眉头,过了片刻,终于说道:“向南走,进西陵山!”
虽不知他为何会去那里,但温子尧仍旧照做,将他扶上马,这时却犯了难,他抱起慕惊鸿,看向那人:“三哥,这位姑娘怎么办?”
翎公子看了一眼惨烈的战况,晦暗的眸光又凝向昏死过去的慕惊鸿,若将她留下,只怕她会没命,更何况刚才她还救了他一命……
“带她一起走!”
“是!”
温子尧将慕惊鸿塞给了翎公子,就在翎公子冲出去的瞬间,屋檐之上卫子娴和怜夜立时逼退身边的侍卫,飞身过来加以阻拦,温子尧早知会如此,就在他们冲过来的一瞬间,他飞身而起,长剑出鞘,带着决绝的杀意,发起快攻,招招致命!
即使那二人围攻,竟丝毫拿他没辙,眼见他们的死士越来越少,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出招逼退温子尧,“撤!”
一声令下,所有死士纷纷为他们掩护,直到这二人逃走,死士竟已全部死光!
没有抓住那二人,温子尧有些愤慨,收起长剑,驾马向翎公子追去,不忘交代侍卫们,务必在天亮之前,将这里处理干净!
夜色里,见不得人的行动,就将它永远埋在夜里,皇城,不宜见血腥!
凤栖城南郊,西陵山中,曲折蜿蜒的山道幽深寂静,不见人烟,但谁也不知,在这样荒僻之处,竟会有一座青竹精舍。
一袭紫衣的男子负手立在精舍侧面的楼梯口,眺望远山,明明四面环山,封闭障目,但他的目光却似穿透了层峦叠嶂般,看得更远。
他的背影身段颀长,却有着说不清的孤寂之感。
向来表情缺缺的他,今日面色冷峻,上翘的眸子风华无双,然而微微一阖间却宛若鹰隼,锐利而嗜血。
熟悉他的,便知这人若露出如此神色,只怕心中已算计了数百条计谋,等敌入瓮!
他,就是凤栖国曾经的太子,如今的庆景帝,独孤翎!
温子尧斜倚栏杆,灌了一大口酒,下巴处已见些微胡茬,白衣濡了点点鲜血,晕染在衣襟处的瘦竹四周,好似竹子开出了殷红的花。
“啪!”一声,栏杆被他拍出了裂痕,温子尧冷笑:“凌戈寻!凌戈寻……他想做什么?竟敢对你下手?”
“呵,你觉得会是他?”独孤翎徐徐回身,魅惑的眸子泛着清冷的光。
“十年前,沧央国一匹战马,换取我凤栖国五百布匹、五百石米粮,我们可谓受尽欺压,更何况那马匹并不精良。而如今,是他们求到了我们头上,一匹好马才取一百石米粮、一百布匹,价格比之当年,降了四倍多,他心中当然怨忿,对三哥下杀手,凌戈寻此人绝对做得出!”
温子尧一番分析,看似顺理成章,然而独孤翎却摇了摇头,“你如果真这般想,那就正中了对方下怀!”
“此言何意?”温子尧略微诧异,脸上却渐渐露出一丝笑来,因为这句话,他来了兴致,而他亦知道,昨夜的一切,眼前的男人必已洞悉无疑。
“凌戈寻既然能应邀,必不会选在这样一个明目张胆的时间动手,反倒是有的人,迫不及待地想把此事嫁祸给凌戈寻,一旦鹬蚌相争,他们正好收了渔翁之利!”
“是谁?”
独孤翎闭了双眼,过了许久,才又看向温子尧,温子尧表情诧异,似已猜到了什么,犹疑着问道:“莫非……是他的人?”
二人均缄默,一会儿,温子尧摇头,忽儿笑道:“百足之虫,真是死而不僵啊!”
“更何况这还是一只未死之虫呢?”独孤翎亦笑,但这笑,却叫人感到胆寒。
温子尧被他的笑蛊惑地很是不舒服,忙转移话题,“三哥,前面有什么风景,你总是看啊看?四面环山,你能看到什么?”
“既然环山遮目,那若有朝一日我有能力时,必将这山移平,看看这山后是不是如我所想一般……风景怡人。”
“打算何时回宫?如此拖延也不是办法,早朝不上,更会给那一方官员落下口实,你看今日……”
“不,今日还不能回去,我受伤之事决不能泄露一丝一毫,朝中你想办法替我拖着,至于沧央国之事,告诉虞风澜,最多可再让利五十,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松口!”
眸光微微暗了几分,他心中早已做好了打算,当年凤栖国之辱,他总要一步步讨回来!
“三哥,你怎么会和景兄弟……哦不,景姑娘在一起?”温子尧侧头看了眼屋内,有些好奇。
独孤翎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已是平静无波,亦看向屋内,“时至今日,你还叫她景姑娘?”
温子尧不解,问他,他却笑而不答,只道:“你难道不觉得她昨夜出现的蹊跷?”
“你是怀疑……”
独孤翎挥手,阻止了的话,“我只是猜疑,在没有查清楚之前,不能下定论,更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独孤翎看了一眼屋内,忽而转而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地笑:“若我说她是慕谦之女呢?”
“什么?”
不顾还在征愣中的温子尧,独孤翎走下竹楼,压低声音,径自吩咐道:“你先回去,这几日不必再来,否则会将这地方泄露,日后反而不利于我们行事。”顿了顿,他眉头微微一皱,又说道:“昨日之事决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子言!”
精舍内,惊鸿悠悠转醒,只觉得浑身痛得好似要裂了一般,急忙想换个姿势,哪料她方一动作,便牵动了背后的伤口,惊鸿咬紧牙关,浑身打了个寒颤……
但,你以为最痛苦的事情是背后中箭?不,你错了,最痛苦的是,背后中箭只能趴着,但她不是男人好吗?让她趴也趴得舒服点啊,这群混蛋,她快被自己压迫窒息了……
待调整好姿势,她大喘一口气,才打量四周,幽幽竹楼令屋内寒凉之气沁入每一处毛孔,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冷颤,但见自己身上不仅盖着一床棉被,另有一件月白色串枝花样的素锦风衣。
伸手细细揩拭这衣物,方一着手,便知这素锦绝非普通人能拥有,心中又好奇又惊异,自己是在何处?难道是翎公子救了自己?
及至伸手,她才看见自己的胳膊至指尖,一片青黑!
她中毒了!
怎么会这样?这会儿才觉得背后中箭之处的肌肤又痒又痛,她忍不住就要去挠,却怎么也挠不到,这背上竟然越来越痒,正好床头有一套绿竹桌椅,上摆着一柄长剑,她微微抬起身子去摸那剑柄。
谁料还未动作,却“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她惨兮兮地哎哟一声,几乎在瞬间,精舍门被推开,然而,来人却忽然慢了下来,缓步而入。
惊鸿尴尬地摸了摸膝盖,看也不看他,委屈道:“我摔了,你这人竟一点也不关心,走得这么悠闲,真是冷血。”
独孤翎在她面前立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抱膝痛苦的惊鸿,嘴角扬起一尾笑:“你摔了,与我何干?我为何要关心?”
“你……”惊鸿一愣,指向他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果然无话可对,是啊,自己与他非亲非故,最多只算有一面之缘,人家为什么要关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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