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那名孩童稚气的眼眸盯着马备之上的姜祁霄,又糯糯地喊了一句,眸子里头融着浓浓的期盼和依赖。
那是一双纯澈稚嫩到让傅华昔无法起任何恼意的眼睛,一如苍茫天地下的盈盈白雪,天池碧水间的浩淼清镜,眸子里头的一点期盼直直打碎了方才傅华昔心中的惊诧和慌乱,本能地推开身后姜祁霄的怀抱,足下轻点,轻盈地纵身一跃,艳红色的越灵纱于空中浮动间,将傅华昔的绝色姿容映衬地缥缈欲仙,落地之时,裙裾翻飞,青丝步摇若直入九霄的展翅青鸟,又若跳脱凡尘的涅槃火凤。
“仿佛兮若轻云之闭月,飘摇兮若回风之流雪!”先前那位书生打扮的北地人摇着扇子赞叹道,只是他的一番放肆言语还是隐在了周围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中,大概他也是笃定了今日个热闹,即便是招摇放肆,也不会引起人的注意吧!
“嘿,我说,老兄方才那般神秘地说娑罗郡主颇有手段,你说的搅和的手段便是这个?”杜大爷眼眸里露出一抹轻蔑来,弄个奶娃娃来搅局,颇不上台面呐!
“那人就不是宫里头那位郡主,宫里头那位郡主手段通天呢,又怎么会如此荏弱乖顺之态立于迎亲队伍之前!”那人咂巴着嘴说道。
“那那个人是谁?”杜大爷好奇地追问道,那人却一收方才的张扬和得意之色。
“不知道,不过估计同宫里那位郡主有些渊源,你瞧,后头听着辆华贵的马车呢,车上肯定坐着那位郡主!”那人说道。
“哎,上头的人呐,就不是我们能揣测的!”李大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今日个将军同六皇子的要如何料理哟!”
姜祁霄翻身跃下马背,雪兔冷冷地哼了一声,踢踏着马蹄子挨着傅华昔站着,姜祁霄抬步想往傅华昔那儿靠,可眼见着前头的女子同稚子,生有顿住了脚步,方才的甜言蜜语仿若云烟过眼,浓情蜜意随了雪霁天晴之时,化作了水雾,眼眸里起了一抹犹疑和挣扎。
便是那一抹挣扎,生生刺穿了傅华昔的心肺。
喉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呕了出来,滴在艳红色的喜袍之上,隐去了踪迹,只留一丝血迹挂在嘴角,眼眸里的光泽一点点褪去,盯着姜祁霄的神色一点点破败开去。
这便是情,真真假假,总在某一时刻,无所遁形!
比如,此时此刻,傅华昔才知道,自己已将姜祁霄的甜言蜜语一字一句全装在了心里头,并且,深埋到了骨子里,所以,才会被姜祁霄一个犹疑的眼神伤得如此之深。
比如,此时此刻,姜祁霄的款款情意在面前的一对母子之间溃败地无一丝余地,仿若往日的相处,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戏耍而已!
这便是情,假假真真,总有遁形的一刻!
“昔儿!”靳羽自人群里头走了出来,扶着一身艳红色嫁衣、摇摇欲坠的傅华昔。
“大哥!”傅华昔话语里带着一股疲惫的无力,此般情景,傅华昔连做梦都未想过,她可以在战场上浴血生死,却不知如何在情意绵绵的谎言里信守一个一生一世的虚幻!
“昔儿!”姜祁霄掌上灌了力气,瞬间移至傅华昔面前,一掌推开了靳羽,将傅华昔拉到了自己怀着,眼眸融着浓烈的占有欲和深深的敌意,“我自己的娘子,不劳靳兄费心了!”
这些浓烈的情绪被傅华昔一点不拉地全部瞧在了眼里,傅华昔不知情到深处不自禁时,会是如何模样,是否是如姜祁霄现在这般,浓烈到毁天灭地,挫骨扬灰……
因为,她只在姜祁霄那儿读到过情意,可真真假假,她此刻只想弃了分辨,放过自己!
情意之事,她终究愚昧,一心一意,却抵不过世事年轮呐!
“对不起,昔儿,往后我会同你细细解释,昔儿,你信我好不好?”姜祁霄低声说道,带着一丝恳求意味。
“阿霄,你同我一处的时候,那些话语,都忘了吗?”那个素衣女子问道,话语里头带了一丝哀婉,一丝凄楚,颤抖到虚脱的手扶着身边的稚子,“瑞儿心心念念着爹爹,你就不好好看看他吗?我同瑞儿说,他爹爹是个重情守诺的真君子,他应了瑞儿会陪着他读书习字,现在瑞儿也到了启蒙的年纪了,他等着他爹爹每日里教他读书习字呢,阿霄,瑞儿看着你呢,等着你亲口应承他呢!”
女子声声温婉却带着啼血伤情的话语,字字句句敲着傅华昔的心头,十里红妆,艳锦天下,便是千年不腐的越灵纱也网不住傅华昔此刻心头的复杂情绪了,对姜祁霄的抵触在一点点生成,于女子字字句句的泣诉里头漫开彼岸,划开天堑!
也许,每种饮食男女之情都是起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傅华昔未历情事,态度上自然不能免俗。
“月儿……”姜祁霄对着那名女子,态度里不自觉地放缓了语调,“怎么突然回了京里?”
“爹爹!”于寒风之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有一丝瑟缩,大约是心底里敏感纤细,姜祁霄不甚热络的态度刺到了他,眸子里的期盼在一点点瓦解,转而被一股子的受伤所代替,蓄了点显见的泪水。
傅华昔在小娃娃的眼眸中一点点沉沦,手慢慢抚开姜祁霄揽着自己的手,一步步走到那位女子和孩子跟前。
“姑娘,如此事情,你该挑个好的时机同六皇子说个明白,如此情境之下,驳了六皇子的颜面,累了姑娘的名声,也……伤了孩子的心了…….”傅华昔说着,蹲下身子,伸出苍白到冰冷的手,慢慢擦干孩子脸上的泪水。
原来,大雪过后,即便是晴天,也是如此这般凉到骨子里头的寒意,孩子脸上的泪水都快冻成冰碴子了。
“我方才抵京,若是挑个日子,只怕将军都进了阿霄的府邸,那个时候,瑞儿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女子声声泣诉带着谴责,其实这位女子是谁,傅华昔心头大约也有了印象。
“我乃堂堂大越将军,沙场之上的生死都轻看了,还会同你一个弱质女子争宠?”傅华昔轻吐言语,带着丝云淡风轻的漠然,大约也是伤情之后的心死,漠然中透着股决绝。
“昔儿!”姜祁霄从后头过来,俯身要将傅华昔扶起来,“你我大喜的日子,说什么浑话!”
“揽月郡主今日回京,正好能赶上喝杯阿霄的喜酒,大喜的日子,耽误了吉时可不好,我先寻出地方安置你们母子可好?”祁陌修赶忙上前打圆场,使了个眼色给旁边立着的穆清风,示意他差人安排。
“修远,往日你不乐见我同阿霄一块儿吗?”姬揽月愣愣地问着,眸子里头装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挫败和感伤,大约是对着面目全非的人事手足无措吧!
人情世故,总只凌迟一颗细腻的心,傅华昔瞧出来了,眼前的女子未必有心机,却定然有细如烟雨的心思,绵绵密密,只缠着姜祁霄一人。
“这不皇上和皇后娘娘还等着阿霄和将军一块儿去拜堂嘛,耽搁了吉时不吉利,不吉利啊!”祁陌修笑着说道,态度里明显是要姜祁霄同傅华昔赶紧把正事给办了。
“爹爹!”奶娃娃离了姬揽月的身边,伸手拉着姜祁霄的衣摆,抬头看着姜祁霄,大约是孩子澄澈的眼眸终于软化了姜祁霄别扭的心思,他俯身拍了拍孩子的脸蛋,这样的亲近让那个孩子眼眸重又一点点拾回了喜气,黑白分明的眼眸瞬间明亮了起来。
“拜堂前揭了盖头,已是不吉利了,今日之事,错在我,我会进宫同皇上和皇后请罪,六皇子,先寻了地方好好安顿揽月郡主和孩子吧!”这本是桩在世人眼中荒唐可笑的婚姻,到此结束,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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