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会议室里,叶公瑾的心里,已经愤怒到了极点。Www.Pinwenba.Com 吧一个共党分子,戴着手铐,竟在那么多人面前,轻松逃脱。简直是一群饭桶,一群饭桶!带梁吉成去现场指认,这是他同意的。但这却是左少卿提出的建议!这一点尤其让他愤怒。
叶公瑾此时已经在考虑,他应该如何处理这个左少卿。对左少卿的审查,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现在应该结束了。
叶公瑾在心里回顾一下。三月二十六日,右少卿逃出中条山,回到局本部。从这一天起,两个少卿都被软禁受到审查。四月底,两个少卿恢复行动自由。从这一天算起来,对左少卿的暗中调查,已经持续了一个半月多了。他在想,也许现在可以借这个机会,结束这件事了。
会议室里寂静无声。在座的军官们,都察觉到叶公瑾将要做出重要决定,不安地垂着眼睛,在不安中等待着。
左少卿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一切都可能要在今天结束。她心中一片冰冷,血液似已凝固,身上的衣服还是半湿的。她是从内凉到外,脸色更是在白里透出青色。她唯有咬紧牙关,在绝望中坚持着。对她来说,此时的沉默,也如同刑罚。
叶公瑾终于开口。他轻声说:“左少,”他又停顿了很长时间,似在心里斟酌。他终于继续说:“请你先回办公室,需要时,我会派人叫你。”
军官们惊恐万分,都不安地看着叶公瑾,又偷眼去看左少卿。
此时的左少卿,真的是从头冷到脚。看来,一切都要结束了。她慢慢地站起来,注视着叶公瑾,点头说:“是。”然后离开座位,向门口走去。
坐在她身边的柳秋月,此时也惊恐地站起来。她向叶公瑾敬了一个礼,也转身向门口走去。她能够参加二处的工作会,只因为她是左少卿的助手。左少卿离开了,她也就没有参加会的资格了。
左少卿和柳秋月前后相随,回到办公室里。左少卿沉重地在桌边坐下。柳秋月则站在墙边,不安地看着她。她心里隐约感觉,自己的路,差不多也走到头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乌云如墨,压在她们的心头。
如果说,她被软禁在许府巷受审查,是第一次危机的话,那么今天,将是她面临的又一次危机,甚至可能是更大的危机。也许她真如张伯为所说,早就应该撤退了。左少卿此时已经开始思考,她下一步将怎么办。坚持?等待?反击?逃?何为上策?她一时有些犹豫不定。
外面有人轻轻敲门。在这样一个时刻,敲门声就如小鬼前来勾魂。接着,两个军官推开门走进来。他们拘谨而且不安地站在门口,看着左少卿。
左少卿认出来,他们都是何俊杰的手下。她问:“有事?”
一个军官说:“对不起,少组长,我们……我们奉命……到这里……”
左少卿听明白了,他们是来看押她的。她此时已经没有了选择。她指了指沙发说:“坐吧。秋月,给他们倒杯水。”
柳秋月倒了两杯水,放在他们面前。仍退回到墙边,静静地站着。
人真到了绝境,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也就不再犹豫,反而会镇静下来。她此时也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坚持,努力坚持,不知有没有顺势而为的机会。
左少卿平静地看着柳秋月,向她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衣架。衣架上挂着她佩枪。柳秋月无声地看着她,也明白她的意思。便走过去,取下她的佩枪,放在两名军官面前的茶几上。
为首的军官比左少卿更紧张。他欠起身,向前推了推手枪,说:“少组长,命令里……没有……没有……”
左少卿挥挥手,示意他们坐下。她把脸转向窗外,看着窗外的雨丝。此时她的眼睛里,已经冷如冰川。
她心里唯一唯一可以略感安慰的是,无论她的结局如何,“槐树”同志都不会受到伤害。只是……妈的,只是高茂林被捕后,与“槐树”的联系,已经掐断。在南京,除了她之外,没人知道“槐树”的真实身份,也无人能够与他联系。但眼下,中央最需要的,就是“槐树”同志提供的战略情报呀!这是她心中最大的恨事。
二处的会议室里,仍然沉浸在恐惧的沉默之中。
叶公瑾终于说:“今天的事,应该有人负责。怎么处理左少,我想听一下各位的意见。什么都可以说。”
没有人敢开口。即使是把左少卿视作眼中钉的程云发,也不敢先开口。
此时,右少卿却无声在站起来。她显然也对此时的情况有些意外。她平静地说:“处长,讨论这个事,我应该回避。”她敬礼后,转身离开会议室。
叶公瑾没有阻拦她。右少的举动,有她合理的地方。
他看着身边的人,说:“明贵,你先说吧。”
赵明贵坐在桌边,肩背挺直。他看看处长,又看看在座的军官,就垂下眼睛。他停了一会儿,才说:“今天早上的事,我认为,是个意外。共党分子有多狡猾,我们都是领教过的。做我们这一行的,都难免遇到意外。”
坐在他对面的程云发已经胀红了脸。赵明贵的话,已经暗示不久前他接送伤员的事。要是被人纠缠,那件事可算不上意外。
他瞪起眼睛说:“老赵,我认为左少的事,不是意外不意外的事,而是她身上的共党嫌疑。有这一条,就足够了。”
赵明贵很平静,“我承认她身上有嫌疑,从右少回来那天起就有。我只是在想,在博爱医院找到伤员的是她,发现松圃里共党秘密联络站的是她。监视梁富成,并抓获梁吉成的也是她。我们应该怎么理解这些情况?”
程云发很不服气,“是我们先监视梁富成的。”
赵明贵说:“但是,老程,一组和二组监视梁富成的目的不同,这是两回事。”
“这有什么不同的?”程云发继续狡辩。
“老程,你监视梁富成,目标是左少。左少监视梁富成,目标可是共党分子。”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该监视左少吗?”
“不是。我们今天在座的人,谁没有受到过内部的监视和调查?左少就监视过我,我知道。但我能够理解。处长,自从左少到二处来之后,做出了多少成绩?不少吧?这样的共党嫌疑分子,我倒希望我的手底下,也有那么一两个。”
叶公瑾心中,不得不对赵明贵的说法暗自点头。
其实,叶公瑾心里,对如何处理左少卿已经基本拿定主意。但他考虑的关键一点是,所有处理办法,对自己是否有利。在他考虑的处理方法中,主要有三种。
一是就地免职。把左少卿放在档案室,由钱玉红监管。
二是调任闲职。保密局那么多单位,有的是等同于坐牢的闲职。
三是丙地禁闭。丙地就是陆军监狱。保密局的传统,对犯错误的军官,可送进陆军监狱关禁闭,但这个禁闭却是没有期限的。
目前在陆军监狱里,至少有两名保密局少将军衔的军官在关禁闭,时间长的,已经有两年多了。除非保密局发生重大人事变动,否则,他们绝没有出头之日。这一方法的简便之处,在于它不需要任何法律程序。
叶公瑾心里暗暗倾向于这种处理方法,这也是最安全的。这是他在早上听到汇报后,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在心里,这已经是他的决定了。
二处工作会在压抑与不安中继续。主要是赵明贵与程云发的争论。他们的声音并不高,但语气严肃。何俊杰偶尔才插一两句话。但听得出来,何俊杰似乎是支持程云发的。
叶公瑾心里明白,赵明贵说的,可能更有道理。左少到二处后,取得的成绩要比程云发大得多。可对这个苏少卿,这个一分为二的两个苏少卿,他谁都不敢相信。
但是……他妈的,但是……!赵明贵只说到了问题的一个方面。还有另外一个方面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如何向毛局长解释他的决定。他感觉,毛局长可能说的一句话是:你在左少卿身上,没有什么收获呀!妈的,这就是失败!
这个时候,右少卿离开会议室,已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她已多日没进这个办公室,办公室里少了些人气,却多了一些潮湿和霉味。
她在窗前坐下。透过窗户,也透过从房檐上滴落下来的雨丝,她看见左少卿也坐在窗前,她一动不动,神色凝重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窗外的雨在风中飘动,如帘也如雾。天空阴沉而冰冷。右少卿此时隐约能够感受到她这个姐姐的心情。
右少卿在这样的时候,心中就有一些异样的感觉在涌动着。隐约中,心里似有温暖的风和阴冷的雨在左右盘旋,也在上下翻腾,互相搏斗着。在浴室里,姐姐为她擦洗后背。在去食堂的路上,姐姐那么犹豫地要挽起她的胳膊。总归,她是姐姐呀!右少卿第一次感觉到,姐姐在她生命里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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