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一、 窥杀

2018-04-15 作者: 闻绎
三百二十一、 窥杀

还有,卫生间里的刺客,以及眼前麦肯中校、梅斯和南越总统府秘书长阮其波坐在一起的情景。Www.Pinwenba.Com 吧这些事情的之间,似乎有某种看不见的联系。

但左少卿眼下确实看不清它们之间的联系。

那么,她应该……她应该……她吸了一口冷气,瞬间想起手包里的照相机。直觉提醒她,应该把眼前的情景拍摄下来,或许将来有用。

她很快从手包里拿出照相机,对着窗户里的三个人按下了按钮。

左少卿对着窗户里的人拍了两张照片,感觉角度有一些不妥,照片可能不清楚,因为还隔着一层纱窗。她略略地移动了一下,想透过另一个窗口拍照。

但是,屋里的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让左少卿感到有一股令人恐惧的寒气从脊背上流过。她脑中的“超感官知觉”再次发挥作用。她确实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她看见麦肯中校悄悄地站起来,脸色冷峻地走到梅斯身边,和他低语。梅斯明显地点了点头。他们两个人都扭回头,看着坐在沙发里的阮其波。

这时,阮其波身后的一扇小门无声地打开来,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年轻人走出来,站在阮其波的身后。这个人向麦肯中校和梅斯看了一眼后,从怀里抽出一支手枪,对准阮其波的后脑。

左少卿惊恐得几乎叫出声来。她已经看不清照相机的取景框,只是连续地按动快门,卷动胶卷。接着,她就听见屋子里传出一声枪响。阮其波一头栽倒在地板上,挣扎着扭动身体。左少卿完全惊呆了。她按下快门后,再也卷不动胶卷了。她知道,胶卷已经用光了。

枪声惊动了市政府大楼。左少卿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和奔跑声。她再扭回头时,房间里的黑衣人已经消失,只剩下麦肯中校和梅斯蹲在阮其波的身边。他们似乎正在确认阮其波是否已经死亡。

大楼内外的喧哗声更响了。左少卿突然意识到危险,是极度的危险。一定会有人听到枪声跑到这里来,警察或者宪兵。她不能被人看见,必须立刻离开。她转身就向露台边缘跑去,她越过栏杆,纵身跳下高高的露台。她落到一片草地上。

她小心地向周围观察,附近没有人。她检查了身上的东西,确保没有任何东西遗失。她站起来,快速地整理好衣服,然后借着黑暗,向停车场狂奔。她现在最好呆在麦肯中校的汽车里。现在只有麦肯中校的汽车是最安全的。

左少卿穿过一排排的汽车,终于找到麦肯中校的汽车。她拉开车门,坐进车里,谨慎地看着外面。

她现在几乎全身冰凉,双手瑟瑟地抖着。她毫无准备地看见一场谋杀。她难以相信她看见的情景,杀手竟然当着麦肯中校和梅斯的面,枪杀了阮其波。

这个阮其波是老黄特地交待她要多加注意的。阮其波似乎对中国和苏联都有好感。麦肯中校却嘀咕苏联人在找麻烦,或者制造麻烦。阿本上尉发现了三个现在来看确实是中国人的可疑人,其中一个人竟要杀她。让她最感恐惧的是,老黄与上级失去联系已经有一个月了。

这种种情况让左少卿感到困惑和疑虑,其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巨大的阴谋或者诡计。这些情况之间有没有特殊的关系,甚至与她有没有关系。她现在完全不知道。

左少卿坐进麦肯中校的汽车里只有几分钟,整个市政府就乱了起来。开始是一些人来回地奔跑着,喊叫着。后来院子里来了许多宪兵。接着,大厅里的客人都被驱赶出来。人们大呼小叫,向外面跑去,冲向自己的汽车。停车场里的汽车接二连三地开走了。这下子,左少卿所呆的汽车就孤零零地显了出来。

一个宪兵走过来,向汽车里看着,手里还提着枪。

左少卿一身白衣服,在黑暗的汽车里非常显眼。她没有办法,只好主动摇下车窗。她说:“对不起,大楼里出了什么事?”

宪兵小心地走到车旁,问:“你是,什么人?”

左少卿说:“我是军事顾问团的,和麦肯先生一起来。但麦肯先生还没有出来,麻烦你去找一下麦肯先生,请他尽快出来。”

宪兵小心地看着她,终于点点头,后退着走了。

大约十分钟后,麦肯中校终于回到汽车上。他还带来了左少卿的手枪。

“你怎么样?”他问。但声音里却藏着紧张和不安。

“长官,我还好。这里出了什么事?”左少卿小心询问。

“你看见了什么?”麦肯中校继续问。

“我一直在大厅里。我没有认识的人,只能在大厅里喝一点酒。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厅里就乱了起来。有人大声喊叫,叫客人赶快走。我就出来了。”

“你听到了什么?”麦肯中校仍然在问,声音里仍然藏着紧张和不安。

这话就有点难回答了。左少卿拿不准大厅里能不能听到楼上的枪声。

她说:“除了音乐声和说话的声音,我什么也没有听见。说实话,我没有注意。”

麦肯中校发动了汽车,转动方向盘向外面驶去。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里面出了一点事。阮其波秘书长被人刺杀了。”

“谁干的,为什么?”左少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想显出一点恰当的惊讶。

“现在还不知道。”麦肯中校说,“什么也别问了,也许天亮以后我们才能知道。我现在送你回去。明天上午我派车来接你,我们谈一谈。”

“是,长官。”左少卿想到明天中午要与梅斯见面,不知能不能按时赶去。

左少卿回到宿舍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她向麦肯中校挥手告别时,只觉得全身都很僵硬,仿佛身体里被人插进一根木桩。

这个时候,她的宿舍里就显得极其寂静。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似有看不见的物体在颤动,窗外的风无声地撩动着窗帘。

左少卿一只手插在手包里,紧握着枪柄。她的超级感官如雷达一般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两分钟后,她的神经才渐渐地松驰下来。她相信,她的房间里至少现在,没有潜伏的杀手。

她脱下外衣,在灯光下仔细地检查。它雪白的面料上或许有些灰尘,但没有血迹,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她把衣服和已经掏空的手包放进纸盒子里。她想,也许应该把衣服送到洗衣店里洗一洗,再还给麦肯中校。

她走进小小的卫生间。她相信自己在最紧张的时候一定出了许多汗,只是她没有察觉到罢了。现在,她感觉到身体的粘腻和疲惫。

她脱去衬衣,裸身站在明亮的镜子前。大腿上的匕首让她触目惊心,脚髁上的枪更有异常的沉重感。

她摘下枪和匕首,放在身边的架子上。她打开淋浴。当热水终于从头上浇下来的时候,她才感到全身的肌肉如水泥般的僵硬和疼痛。脑中和骨缝里,都是难以排除的寒意。

她竟然是刺杀目标。但她想不出来这是为什么。恐惧和疑虑如风一般在她心里盘旋着,呼啸着。她用长长的浴巾擦洗着身体,白皙的肌肤逐渐透出粉红色。半个小时后,她才感觉好了一点。

她用毛巾擦干身体。第一件事就是将瓦尔特手枪扎在脚髁上,将匕首扎在大腿上。在经过了这样一个夜晚后,她更不敢须臾离开这两样东西。

她用浴巾裹住身体,出了卫生间。

她在床上躺下时,开始仔细梳理今天发生的事。

那个躺在垃圾桶里的男人究竟来自何方?只有知道这一点,她才能知道危险来于何方。她隐约感觉到,他似乎是从台湾来。他说:“我看没错,就是这里。”他说的是中国话,似乎有一点台湾口音。

老天!那就是叶公瑾要对她下手了!

想到这里,许多往事都像水一样流进她的思绪里。

此时回想起来,一九五六年的那个夏末,似乎是叶公瑾和左少卿的一个转折点。他们几乎是同时听到风声,国防部情报局局长毛人凤病了,似乎病得还很重。

而在此之前,叶公瑾和左少卿是两个被毛人凤一直打压、并被闲置的人。

一九四九年八月,左少卿和叶公瑾乘坐于志道的运输机去了台湾。他们在国防部报到后没有多久,就被剥夺军衔和职务,被关进简陋潮湿的看守所里,接受严厉的审查。罪名是,抛弃队伍、擅离职守,违背军令。

他们都感到前途无望。毛局长要处理他们,甚至枪毙他们,都是轻而易举的。

但是,幸亏幸亏,在国防部保密局之上,甚至在国防部之上,还有一个经国先生惦记着他们,并且在暗中关照着他们。这不是因为经国先生大慈大悲,只是因为他对毛人凤恨之入骨。毛人凤想做的任何事,一定是他最不想做的事。在那段时间里,毛局长几经挣拧,终于挣不过经国先生身后的蒋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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