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托孤

秦明又等了一会儿，马蹄声并未回转，放下心来，就要重新躺床。忽的，他感到空气一凝，油灯啵的一下灭掉了。一种巨大的压力，海浪般的从四面八方涌来，无从躲闪。他窒了一下，体内循环的先天元气震了一震方才恢复。可屋子里的水壶、陶罐之类的东西却接二连三啪啪啪啪的碎裂开来。

“怎么回事？”

秦明吓了一跳，走到窗前，在窗纸上戳了个洞，向外看去。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可他抬眼向上看去，就见两侧的房屋上站了几个身影，数了一数，共有七人。这七个人都扬起了手，一动不动，好像雕塑一样。

正当秦明奇怪的时候，屋顶上传来一句话：

“秦兄，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说话的人声音很平稳，音量也不大，但这声音却远远的送了过来，就像在耳边轻声说的一样。

秦明大惊失色，这三个月多来，他并没有和别人说过他叫秦明，而他附身的天元子小道士则是老道士从小收养的，也没有俗家姓名。这些人是怎么知道他姓秦的？

他心情慌乱之下，不由的推开门叫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姓秦？”

他话音未落，就听上面的人叫了一声“不好！”

与此同时，隔壁嗤嗤声响起，紧接着一声啸响，秦明隔了丈余远都感觉到数道凌厉无比的气劲从隔壁屋中电射而出，击向房屋上的七个人。而房屋上的七个人却不知为何，仍是一动不动，被打个正着。

顷刻间，秦明就感到空气忽然一轻，原本如海潮般的压力消失无影。与此同时，房顶上的七个人哗啦啦的滚了下来，掉在院子里。秦明看了一眼隔壁，走过去看了看，这七个人的心口处各有一个血洞。

秦明心道：“原来那些黑风寨的山贼是被里面的人杀死的。不知道他是谁，想必是闻名江湖的大高手，这种远距离剑气打击的功夫，不论在哪个武侠小说里都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了。这些人难道是来找他的？结果我屋里点着灯所以错找上我了？只是，他也姓秦吗？”

吱呀一声，这间房的房门打开，一个六十左右的老者空着手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出来了一个小男孩。这老者脸色惨白惨白的，给月光一照，更加吓人，他身边的小男孩倒是正常，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大。这就是驼背老店主说的那对除了秦明外住店的祖孙了。

那老者对秦明抱了抱拳，说道：“连累小道长了。”

秦明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那小男孩，目光一凝，眉头皱了皱，问道：“这位老伯，这些人是来找你们的？”

“这些人是我的仇家，”这老者虽然脸色惨白，可说话的声音却是中气十足，“若非他们阴错阳差对付上小道长了，又用上了真气封锁，老朽也难以一击建功。”

秦明问道：“老伯也姓秦？”

“小道长也姓秦？那可巧了，咱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啊。”老者哈哈一笑，“小道长年纪轻轻就能抵御住剑盟七星剑客联手的真气封压，功力果然不凡，只是老朽少在江湖行走，还不知小道长哪座仙山何处洞府，如何称呼？”

秦明心想谁特么和你五百年前是一家，五千年前都不是。嘴上说道：“我叫秦明，没仙山，也没洞府，别看我穿的道袍，我现在可不是道士，我已经还俗了。”

那老者听他说话怪里怪气，心想可能是哪个山野高人收的土鳖徒弟，说道：“老朽秦无剑，这是我的孙儿。”

秦明差点没笑出声来，心想这什么破名字，一听就是假的。

秦无剑看秦明的表情就知道他想的什么，心里笑笑，也不以为意。他对秦明抱了抱拳，正色道：“老朽有件事情，想请秦少侠上体天心，能帮老朽个忙。”

秦明问道：“什么忙？老伯你说来听听。”

秦无剑看他还要问，没有直接答应，心想事或可为，于是说道：“老朽前日遭遇几个对头围攻，虽然冲了出来，也受了重伤，这次又运用天魔解体大法压住伤势聚集功力一击毙敌，等到伤势下一次发作，就是老朽命丧黄泉之时……”

他话未说完，秦明就心中叫糟，暗道：“这老家伙不会是想让我给他带孩子吧。”

果不其然，只听秦无剑继续说道：

“……老朽活了六十多岁，倒也不惧一死，只是我这孙儿还不到七岁，老朽死后，他就孤苦无依，因此老朽想把他托付给少侠……”

秦明连忙打断：“托付给我？那他爹娘呢？”

秦无剑苦笑一声，道：“他爹娘已经不在人世了。若非老朽已经无人可托，也不会麻烦少侠你了。”

秦明想了想，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是老伯你看啊，我都还俗了，以后是一定要娶妻的，带着个没什么关系拖油瓶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我看这样吧，不如……”秦无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只听他接着说道：“不如就把他过继给我当儿子吧。”

啥？

秦无剑一脸便秘的表情，他实在没想到这个小道士会说出这句话来。

秦明见他好似日了狗一般，尴尬的笑了笑，说：“老伯，你别看我看着小，这是因为我以前是道士，修真炼气，驻颜有术，我今年已经二十七了，比你孙子大了二十岁，当他爹绰绰有余啊。”

秦无剑哭笑不得，但又毫无办法，只得说道：“这倒也可以，你也姓秦，也算是天意。”接着对他孙子说道：“秦风，你过来。”

那小男孩愣了一下，然后走到秦无剑身前。

秦无剑对秦明说道：“秦少侠，现在事急从权，一切从简，就不立文书、不立香案了，让他直接给你磕三个头认父，你看如何。”

秦明哪懂什么过继仪式，便道：“可以啊。”

于是那小男孩就给秦明磕了三个头，认作父亲，开口叫了爹。这个过程秦明倒是认真观察了下，小男孩并没什么情绪波动，不太符合一个六七岁男孩该有的反应。

等认过了爹，秦无剑又道：“少侠，这七个人虽然死了，可我们后面还有更厉害的追兵。我看安全起见，不如你现在就带他走吧。”

“现在？”秦明看了看天，月亮已经快落下去了，心想反正我现在精力旺盛，便说：“可以是可以，但是，老伯，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秦无剑呵呵一笑，道：“我也不知伤势还有多久发作，何况后有追兵，我就留下来阻拦一阵。”

秦明耸耸肩，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来，乖儿子，给你爷爷道个别。”

那小男孩这时候才有点情绪波动，秦明见他眼里噙着泪，跪在地上啪啪啪的磕了三个响头，说道：“秦爷爷，我走了。”

秦无剑点了点头，把他扶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走吧，走吧。”说着，右手抬到肩膀处，屈指成爪，嗖的一下，屋子里的包裹被他摄入手中。

秦明食指扛了扛人中，心想：“这小孩磕头这么响，给我磕连个音儿都没有。而且怎么还叫秦爷爷，这不是亲的吧，这老家伙肯定没说实话。算了，以后再套出来好了。不过，这老家伙是不是受重伤啊，怎么还能用真气，隔空吸物怎么算要用的功力都不小吧。”

他正想着，只见秦无剑将包裹打开，取出几个银锭，随后将包裹系好，递了过来。

“少侠，这包裹里除了些许钱财，还有一门剑谱，是老朽毕生所习，放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武功秘籍了，还请少侠不要嫌弃。”

秦明连忙接了过来，他倒不是想要秘籍，而是想要钱财。他身上只有几十两银子，以后还要带一个拖油瓶，开始的时候还算了算怎么节省着花，没想到这祖孙二人逃命也能带钱出来，心中大喜，把包裹背上，说道：“其实我比较喜欢玩刀，这剑谱我会让秦风练的。”

秦无剑摇了摇头，说道：“秦风并不适合练武，这剑谱给他练他也练不了，不过这个，少侠短时间内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秦明一愣，他见这老者虽然动了嘴，但是声音却是直接在他耳边响起，仿佛是有人直接在他耳边轻声低语，再看看小男孩，明显是没听到这句话，心说这就是传音入密？还挺实用的，于是点了点头。随即拍了下秦风的脑袋，说道：“和你爷爷道别吧。”随即去屋里拿了自己的包裹。

出来后，他拉着秦风的手与秦无剑道别。院子里的还躺着七具尸体，经过柜房的时候秦明听到屋里老掌柜的呼噜声，心想不知他明天是个什么表情。走到客店门口，秦无剑送了出来。

三人在昏暗的灯笼下对望。秦无剑郑重道：“少侠，今日一别，再无相见之日，老朽在此谢过了。”说罢，对秦明施了一个大礼。

秦明想了想，没有回礼，坦然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