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郎中来到灼烽榻前号脉,头摇摇点点又摇摇,脸上表情变化多端,只是他兀自不急不缓地在诊疗,可把旁边的玲珑急坏。Www.Pinwenba.Com 吧
“怎么样,怎么样!”玲珑切切道。
“脉象乱极,这病不是外伤,却又不知源何而起?让我想想……”郎中语徐声缓。
“您看他指甲,还有腰,都伤了,这病……”玲珑惶惶然。
“我不是说这病非外伤吗?姑娘慌什么,扰了我心,如何诊治?”郎中牛眼一翻,对这身边聒噪之人甚为不满,“我当然看到外伤,又不是瞎子!只是脉象虚淡,仿佛毒物侵体!但究竟是什么毒呢,如此怪异,如此怪异……”这黑脸矮子口中喃喃,陷入沉思。
“并没有吃什么异物,只是螃蟹、虾子……可是这些我都吃了……哦,青果!对,青果!不知是个什么野物,其皮有刺,碧青碧青的,颜色实在好看。”玲珑插话道,这事关灼烽性命,样样都不落下,只是其它的再不能想起,若这郎中救不了灼烽之命,她玲珑就会要了这郎中的命,玲珑心中纠结想着。
“是啦,碧青碧青!必是柔瓠!那玩意,毒性极大,经验老到的猎户才取它磨制毒汁猎兽呢,普通人,谁敢碰它?”郎中道。
玲珑一听,大惊失色,胸中阵阵袭来隐痛,这事已在她的判断之外,灼烽性命危在旦夕,可如何是好。只是郎中久治病夫,生死绝望见多不惧了,此时便不紧不慢从桌上袋中取出三粒丸药,娴熟掰开灼烽紧咬之唇,连药带水麻利灌将下去,此救命宝贝眨眼便填入灼烽腹中。
“等两个时辰,我保他无虞。”郎中自信满满。
一颗大石终于落下,玲珑这才细观起这郎中来:矮个,阔耳,高颧骨,红脸膛,此乃一个不惑之年的胖子。其貌虽普通,但声音却特别,就似敲着一面小鼓,梆梆地带点脆。
那感激涕零的话当然少不了整箩地说,只是她实在不名一文,如何付得起这救命的药钱?所幸这山里的郎中宽厚善良,居然一文不要,玲珑感激还来不急呢,哪里会去多虑喂入灼烽口中之药到底安全否?且毕竟年少,又从未迈出过霁月山庄一步,尽管曾与王夫人斗智斗勇、虎虎生威,但江湖的凶险确实不曾经历过半分,所以此时也只有感恩的份,别的也难想起来。
“姑娘,别说你现在一个子没有,就是有人给我黄金百两,我也舍不得拿出这宝贝。只是今天老乔亲自请的我,所以不计较,免了药钱。”郎中道。
何为雪中送炭?今天这事或许就应了那雪碳的典故,玲珑想着,心中感戴之情顿生,把那攀崖时被窥一事差点忘却大半,好在还有一件未忘……隐藏武功,因为江湖中没有武功的人便是透明的人,而透明的人最安全。
此时这乔老汉与郎中斟酒对饮,相聊甚欢。玲珑则守在灼烽床侧,不愿挪开半步。
当灼烽眉峰轻动时,玲珑顿感百花怒放,馨香扑面,真真春天就在眼前,那一刻观音仙露滴于眼中,仿佛灼烽的身上闪烁着佛的光芒。
见灼烽醒来,玲珑便把所经所历一一道来,且又要来粥饭,这样一翻全心照料,不觉郎中早就走了。这郎中来时匆忙忙,走时静悄悄,行踪仿佛飘忽了一点,把这玲珑灼烽心中搅扰出点滴疑虑来。
为了养伤,玲珑灼烽在老汉家一待就是三月。灼烽外伤已无大碍,一个九尺的硬汉哪会在乎这区区小疼,只是毒果毕竟厉害,虽说吃了郎中神药,但腹中肿胀却消失地极慢,慢慢养慢慢养,这三个月过去了,肿胀还没有去尽,着实够慢,而且时不时的隐痛让灼烽心中疑惑渐重,但虑乔老汉良善心肠,不推不避,收留陌路人,大义昭然,便又在心中感念非常。
乔老汉家境不裕,靠山吃山,每天上山伐木砍竹,每每鸡刚啼便急急出门,临近午后才迟迟归来;老妪在家操劳杂务,种菜喂猪,也一刻不闲,眼下家里又多了两个年轻人的饭食,自是更加忙碌。玲珑看在眼里,少不得要替他们分担,所以总是一得空就帮老妪缝补浆洗,好在有一手针线功夫,便乘此机会,把老人家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该缝的缝,该补的补,一个不落下。
终于有一天,这二人念及伤痛渐愈,便打算辞别远行。
临行之前,玲珑灼烽上山准备给二老打足过冬的柴草。两人一路迤逦行至山坳,正准备取刀砍伐,突听一声凄厉猫叫传入耳畔,山林幽静,这突兀一叫倒把二人吓了一跳,正待不予理睬,不想这叫一声接着一声,悱恻哀婉之极。二人相视,便齐齐顺着声音拨开藤根,只见一只黄猫被紧紧卡在石头缝里,后腿尚且还流着殷红鲜血。
“莫急,我来搂着它,你搬石头,一定要轻,一定要轻。”玲珑细心叮嘱,她善良如此,怎忍见这样弱小性命在此落难受苦。
灼烽上前割掉藤蔓根结,搬挪石头,小费力气便把猫救出。这猫已然饿了多时,身形瘦得根根脊骨分明,见此惨状,二人都不犹豫,抱着猫疾奔回去。那时乔老汉并未在家,老婆婆帮忙侍弄,认认真真把这猫洗浴干净,喂足食物,安抚哄睡,如此这般料理下来,就像当初救助灼烽一样,这只猫也被服侍地妥妥帖帖,只是眼见这猫白森森腿骨露出皮外,老妪也不曾眨上一眼,驾轻就熟地清洗包扎,不在话下。玲珑看着其娴熟动作,难不再多多看了几眼那双干净的手,那双和乔老汉一样干净的手。她干嘛非要把指甲修剪的那么整齐呢?这种习武人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就像露重霜寒,虽不如皑皑白雪那么招眼,但透出的丝丝寒意,玲珑聪慧如此,在见面的第一眼就已察觉。
现在这只猫安静地伏在褥子上,塔拉着脑袋,眯起眼睛昏昏欲睡。
午饭刚做好,老汉也卡在这个点回来了。
他进门第一眼就看见了躺在褥子上的猫,“咦”了一声,走上前去,定睛细瞅了说:“这是牛清的猫。”语气很肯定。
“牛清是?”玲珑疑惑道。
“给灼公子看病的那个郎中。奇怪,他住在戚镇,猫怎么会跑到这来?戚镇离这可是有三十里地!可是这分明就是他的猫,屁股上的大黑疤这样明显!”老汉不解,“它从哪来的?”
“我们在后山那塘坝旁的石头缝里发现的,它被卡住了。”玲珑把遇猫救之的前前后后细说了一遍。
老汉突听此言,浑身一机灵,惊恐道:“难道找来了?灼少侠请跟我来!”招呼着便大跨步出了门。
灼烽从椅上弹起,大步流星地跟了出去。
这背影,哪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风烛残年的老头所应该有的?乔老汉跨门而出的瞬间,玲珑突然鄙视起这个樵夫来,哄骗他们三月余,如今怎么因为牛清的一只猫就忍耐不住,显露原形?
灼烽虽不知老头所欲何为,但还是帮忙引着来到塘坝仔细查看周围的藤草石泥,只是除了不久前为救猫挪石的痕迹,并没有发现什么,灼烽此时见老头脸面明显放松不少,便准备掉头回家,忽然发现点滴血迹沾在草叶之上。
“快看!”灼烽喊。
老汉一步跨过来,猫下腰,仔细查看,若有所思道:“这不是猫的,猫被卡的地方在西边,你们救了它后就顺着西边那路下去了,并没有折到这边来,是吧?”
“对。”灼烽答。
“再细看这周围!”老汉令道。
灼烽按要求,仔细探看,每一寸草木都未放过,那耳朵的听觉、鼻子的嗅觉在此时也调动出异常灵敏来。正聚精会神际,忽然一丝异香慢慢沁进鼻子,他灼烽从小就有个好鼻子,什么样的好酒隔着数堵墙都能闻见。此时的幽香向他迎过来,像女人纤纤玉指,轻抚他的鼻翼,这香味混杂在草木的气息中,若非嗅觉特别敏锐的人,是万万觉察不出的。
“这里!”灼烽一下跳到了香的近处,直指一块石头,“这里必定有问题,有香!”
老汉跟过来,绕于石后,果然看见石下的泥土有新翻的痕迹。他抬掌运劲,居然转瞬把石头推出数米开外。
这数月,灼烽眼里,乔老汉乃勤恳老实之辈,不曾越矩浮躁半点,但今日一见到那猫,便凌厉起来。虽说那双指甲修剪齐整的手早就透露丝丝江湖气息,但灼烽仍然难以料到,这弓背塌肩之人居然气力宏阔若此:如果换做自己,别说是数米开外,就是推数尺,也是难上加难,毕竟这石比他个头还高。
灼烽还兀自在那出神,老汉早已三五下除翻开泥土,拉出一人来。这人耳朵鼻子全糊着泥,已然凉冰冰一具死尸。乔老汉见状,早不顾其它,用嘴吸土,用手抠泥,眉头紧锁,声气颤抖,忙忙乎乎,施起救来。盏茶功夫,这尸已清理妥当,老汉也不多言,站起抱着便往家处飞奔。灼烽也紧跟其后,闻着那香气隐散,只是来不及多问出半句,就不见了老汉踪影。
这灼烽一路跟一路想,心中惑疑难解难开:当日那崖顶窥觑之人是谁?这乔老汉又是谁,居然隐有这样的功夫?这数月来他与老妪屡屡眼神交会,其心难测,也不知是好是歹?自己身上时时犯起的隐痛到底又是怎么回事,与这牛清有什么关碍?且这牛清,被人害命,又不知是何人所为,与自己可有什么连累没有?边想边觉心烦,平素最不喜被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搅扰,如今自己身边事事仿佛都莫名其妙起来,真真是不堪想,灼烽想着,不觉已被老汉甩得远远。见不着老汉身影,灼烽收起心神,深吸一口,加劲往回赶去。刚入家门,便见这老汉也不避人眼睛,运掌舒气,拼劲救那泥人性命,灼烽心想此已成尸,怎能救下,不想阵阵掌气输去,眼看着没了鼻息的人居然脸色慢慢红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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