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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8-18 作者: 董陆明;艾驰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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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子湾一户人家院里的一间小屋里。Www.Pinwenba.Com 品 文 吧

钟圣英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宋秀娣坐在床沿上。郭老先生——一个白胡子老头——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正给钟圣英号脉。紧挨郭老先生立着一个瘦弱的中年人。霍二彪和小蛟立在郭老先生身后。霍二彪、小蛟身后,胡寡妇——一个中年农妇牵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也伸着头往前边看。

郭老先生取回手慢慢说:“嗯、嗯,从脉象上看,是饥饿、惊吓所致,不用吃药。到我家取些麦子面,再取十个鸡蛋,做一大碗稠糊糊白面鸡蛋汤,一天三顿喝,早晚淡,中午少放一点盐。喝上三天看——嗯、嗯,夜里睡觉——”郭老先生对宋秀娣说,“半夜她兴许会惊叫。叫山伢子挨着她,男娃身上有阳气。山伢子他妈,你去我家取些白面。我教你做一碗治病的白面汤再走。孝成儿,你再给病人号号脉,记住这脉象。”

胡寡妇跑着出去了。那个瘦弱的中年男人——郭老先生的儿子郭孝成俯下身子为钟圣英号脉。

大龙和胡子搬着几个椅子走进来。老郑跟着也走进来。

老郑:“我让找几个椅子搬过来。郭老先生、霍大哥,你们都坐。”

看大家都坐下了,郭老先生轻轻咳嗽一声慢慢说道:“嗯、嗯,宋小姐,你们的情况,霍大英雄给我说了一点,你再细细说说,你们怎么落到这步田地?如今乡下的富人都往上海租界跑,你们怎么从租界往外跑呢?钟家可是上海滩有名的大工厂,还有人找我写信跟钟修齐,要去投奔他家呢!”

宋秀娣:“郭老先生,您认识钟伯伯?”

郭老先生:“岂止认识?钟家早年在湖州城开白云轩茶社。钟大小姐的爷爷叫钟复礼,我们两家祖上都是北宋末年从中原南迁而来。我家祖上河南陕州,陕州古时候属虢国,天下郭姓皆出于陕州。钟家祖坟在汴京边上的新郑,新郑是远古时候黄帝的都城。”

郭孝成从钟圣英手腕上取回手说:“爹,我记住脉象了。”

钟圣英睁开眼睛对郭老先生说:“谢谢你们——我好像听爹爹说起过你。你说我爷爷是让西医害死的。”

郭老先生对钟圣英说:“嗯、嗯,那是一点不差。过去的事不说了。钟小姐,你到了这里,就是到了家里。我与你爷爷同年考中秀才,是换帖兄弟。甲午之年京试,我名落孙山回乡行医。你爷爷中举后,放着朝廷命官不做,跟着南通的张骞经商办工厂——”

宋秀娣:“噢,郭老先生怎么落户到这里呢?”

郭老先生:“嗯、嗯,我在湖州参加光复会,知府大人捉拿我,我一路逃到这里——过去的事不提了。我到这里后,只去过上海一次,是去看钟小姐爷爷最后一面。那时候钟小姐才三四岁,不记事。嗯、嗯,说说你们的情况吧,你们怎么从租界往外跑呢?不是说日本人不进租界吗?难道日本人打进租界了?”

钟圣英:“郭爷爷——”

宋秀娣:“圣英,你不要说话——郭老先生,情况是这样的。”

宋秀娣慢慢说着,人们都认真听着。

宋秀娣:“……钟伯伯和姚开平让阿宝送我们到皖南参加新四军。山里小路上有人被劫走财物,还有人被杀死在路边。一个山里的男人说,山外边的村里成立了维持会,有维持会开的路条,可以通行了。我们就想半夜到山外,过公路时候扎了脚,遇到了鬼子。阿宝和那个山里人叫我们撤,他们和日本人对打,怕是都死了。”

霍二彪:“老郑,你们去烧汽车,见到那俩人的尸首没有?”

老郑:“公路边有一个中国人的尸首。”

宋秀娣:“只有一个吗?什么模样?”

胡子说:“天黑,没有看清面目。”

宋秀娣:“高低?胖瘦?”

小蛟:“个子不高,不胖。”

宋秀娣:“这么说,那不是阿宝了。上帝保佑,阿宝可能也逃出来了。”

胡子说:“上帝中球用!不是遇到我们,你们早叫日——”

霍二彪:“胡子,闭上你的嘴——”

胡子挨了训,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闭上嘴。

老郑:“胡子,这里没有你的事,出去吧。”

胡子出去了。

霍二彪:“宋小姐,你别和胡子一般见识,他是个粗人。不过,粗人说实话,你说说你信洋教管用吗?你在医院祷告说日本人是魔鬼附身,叫上帝把附在日本人身上的魔鬼抓走,又求上帝惩罚他们。你看看,日本人还是跟过去一样。郭老先生的儿媳妇,郭三先生的媳妇回娘家路上被日本人——”

郭老先生:“我一家与日本人不共戴天——”

郭孝成低下头一脸悲戚。

霍二彪:“日本人打下安吉那几天光在县西几个村就杀了几百人,见女人都往地上按,连老婆婆小闺女也不放过。”

宋秀娣:“上帝保佑我们中国的军队一定会打败他们,把他们赶出中国。霍连长,你们怎么到了这里?”

霍二彪:“日本人在杭州湾上了岸,那里部队顶不住让日本人抄了我们后路。上级叫我们撤,刚撤下来又叫我们再返回阵地。一折腾全乱套了。我们这伙人退到这里和大部队失去了联系,我拿定主意,不再往后撤了,就在这一带拉起队伍和日本人干。宋小姐,你和医院的大夫们救了我的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霍二彪从怀里掏出一张报纸,“这张报纸上登有钟小姐写我的文章还有那个李小姐拍我的照片,我一直带在身上。那个李小姐呢?她怎么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宋秀娣:“我们也失散了——”

郭老先生轻轻“咳”了一声。

霍二彪说:“郭老先生,你有话就说——我们都听你的——”

郭老先生说:“租界里原来也不安全啊。好了,你们到这里就安全了。我不信西洋的上帝,我信中国的老天爷,老天爷叫我们遇到一起,这是天意。日本人打不进我们梭子湾。就是日本人打进来,我们、霍大英雄也会保护你们撤到西边大山,绝不会叫你们落到日本人手里。你们放心在这里住下。霍大英雄,派人到上海给钟先生说,钟大小姐在我们这里,请他们放心。”

霍二彪:“中,明天就派人去。”

宋秀娣:“谢谢你,郭老先生,请你们一边派人到上海报信,一边派人送我们到皖南吧,我们是到皖南参加新四军的。”

郭老先生:“嗯、嗯,先叫人去上海报平安,去皖南的事儿等钟小姐好了再说吧。依我说,钟小姐病好了,你们也不要到皖南,就在这里参加我们的抗日军吧,跟上霍大英雄一起打日本人。”

宋秀娣:“圣英,听郭老先生的,一切等病好了再说。”宋秀娣摸着钟圣英的手腕,“你的脉象太弱了,再也经不起劳顿了。”

郭老先生:“宋小姐也懂中医?”

宋秀娣:“郭老先生,叫我何太太吧,我结过婚了。我是跟着父亲学的中医。”

钟圣英小声说:“宋小姐的爹爹是医院院长——”

宋秀娣:“你不要说话,还是闭上眼睛养神——”

胡寡妇拉着孩子,掂着一个小布袋走进屋:“郭老先生,白面拿来了。”

郭老先生:“我搅一回面汤你看着——”

胡寡妇拿来碗筷,郭老先生一边搅面糊一边说:“霍大英雄,你们救的这两位小姐都不是凡人。钟小姐刚烈如水,有男人风。宋小姐静若止水,遇险不乱。人不管到啥危机时候,不乱方寸就有办法。嗯——宋小姐,何太太,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宋秀娣:“你说得对,人生无绝地,只要心不死,绝地能逢生。老人家,你这话我会记一辈子的。”

郭老先生:“何太太,你家先生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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