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舞的雪花遮掩得远近的群山观宇朦朦胧胧,到处银装素裹,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冬衣。踩着没膝的积雪顶着刺骨的寒风,崔廓拎着一只木盒艰难前进。要不是那竖立的木牌,山上的新坟被白雪覆盖得几乎辨认不出。
摆上若雪喜欢的小菜,崔廓几乎是跪倒在柔软冰凉的雪中哭泣。两年来他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婉儿失踪了,父母被害了,连如今唯一与自己最亲近的若雪也因为保护自己而香消玉殒了。他想责问上天为何对他如此不公,难道他生在此世就是为了遭受磨难?他宁愿死去的人是自己,躺在坟墓里倒是安耽了,痛苦是活人的事情。只是这种痛苦似乎远未结束,除了默默地承受,自己能有什么办法?
天坛正殿燃起了一个大大的火炉,这里的温暖隔离了外面冰冷的世界。崔廓走进大殿,眉梢上的雪立即化为晶莹的水滴,他抖了抖还粘糊着他的白雪,朝着几位师尊走去。
三位加起来超过三百岁的老人在这场挑衅中都受伤不轻,经过一个月的调养,脸上都又恢复红润,内伤却并未痊愈。按照周澄这种功夫的进度,下次若再来寻衅,怕是王屋山要被灭门了。整个王屋山笼罩在一片不安的气氛中。
灵玄老君看见崔廓,说道:“你过来坐这里,我想给你们几个讲个故事。”
虽然不明白眼下这种情形老君为什么还有心情讲故事,崔廓还是恭敬地坐在了范长生的旁边。
老君神态安详,缓缓说道:“大约一百五十多年前,我因机缘,得以去到蓬莱仙岛学道,几十年后,道有小成,我便想着将此大道传于天下之人,为此向我师尊提及此事。师尊大怒,神仙之道不是人人可学,人世间几乎都是凡胎俗子,一个个利欲熏心,玷污宇宙大道。于是我就被赶出了蓬莱岛,来到了王屋山。师尊并没有收回我的道行,我想他的意思应该是可以传播给众生小道,即使是小道,亦可挽救千万苍生。”灵玄老君静默一会儿,不知道是否在后悔不该和师尊提及传道之事,还是在庆幸有机会在人世间传播那小小的神仙之道。他接着讲道:“之后,我收了普德真君为大弟子。后来,山上来了一个长发覆面的高大青年,见到我就跪地不起,自言父母在乱世中丧生,自己也险些被坏人抓走,无处可去,愿意拜我为师,潜心修道。我想此人既然身负仇恨,必然不能安心修道,当下并未应允,只是把他留在道观里洒扫做饭。
十年过去了,这位青年依然无怨无悔地做着杂活,也不再和我提入门之事。我被他求道的诚心所感动,就收了他做我的次弟子,他就是前几个月带人来王屋山闹事的刘景,现在的王屋山人。但是那时候他的确是尊师重道,如果他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那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机有如此之深沉。
三十年前,我蓬莱岛的一位故人到访,和我说蓬莱岛遗失了两卷天书,被一道童窃取逃往了人间大陆,这两卷天书内载远古到大晋之事,有许多尚未发生之事,师尊派他在人间找回。我便问这天书我还未曾读过,能否借来一看。朋友说当然可以,都是学道之人,相信我不会外泄。我看了之后,不禁唏嘘不已,人世间居然有此惨乱之世。然而心中有个疑惑,就问朋友道童窃此历史之书又有何用?朋友微微一笑,说我把在蓬莱岛学的东西都忘光了,这天书不仅仅是历史之书,书中之仙箓可以幻化出神仙之功,我恍然大悟,看来这道童想练习神功,好趁乱而起,在人间做帝王逍遥自在啊!
朋友点点头,然后说这个道童后来才看明白要练成这个神功不是一个人在随便什么时候都能做到的,首先选择五星连珠之夜,练功之人要先割脉自绝而亡,然后仙箓招来凤凰之血,待到凤凰之血进入练功之人体内,高人替他导引全身,才能完成神功练习。
道童开始很感绝望,要他割脉自绝,他实在没有这个勇气,我想一般的人都没有这个勇气,这就是为什么神功难学了。然而他本人的确聪明异常。他竟然看出练此神功的本质是阴阳调和,利用已死之身招来不死凤凰。于是他找到了赤炎之山,练就了成尸丹,并在满月之夜,躺在用来导引的水床之上,成功引出了黑凤凰,获得了黑凤之血。可是水床的导引的效果太差,他直觉的体内淤血滞积,感觉很快就要远离人世。此时他非常后悔,于是割破手指,在石壁上写下忏悔之书。我的古人朋友因此得以知道道童练功的内情。”
众人听到此处,感慨不已。叹气完毕又对着灵玄老君,等着他继续往下讲。
“朋友说他有其他事情,天书就暂时寄存在我这里。有一天,我下山出去云游,走到半道忽然想起应当留封书信在房间里,万一朋友来了好知道天书放哪里。我走到房间门,门却是虚掩的。我就躲在门口旁边的柱子上,看见刘景鬼鬼祟祟地从房间里出来。我从后面喊了他一声,他一看到我就马上跪下,磕头如捣蒜,我还没问,他就承认自己偷听了我和朋友的谈话,一时好奇心起,想拿天书看一看。我此时非常后悔收他做了徒弟,也后悔把读识符箓之功交给他们。我心里非常气愤,就让他去寒洞里闭门思过。”
“我那朋友不知去何方云游了,十年后仍然没有来取走天书。有一天,管事的弟子来汇报说山上少了一名道童。这山上从来没有发生过弟子失踪的事情,众人都感到莫名其妙。我想有可能是这名弟子吃不了山上的清苦,逃回家去了,所以并没有在意。几天后我想自己整理下重要的道藏,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东西,猛然间发觉天书不见了!这天书只有那个孽徒和我知晓。我就让弟子去看那孽徒是否还在寒洞,弟子回禀说还在。我就问失踪的道童查得怎么样了,他们说失踪的弟子是管伙食的,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个弟子在的时候非常勤奋,寒洞那么冷的地方都坚持自己一个人送而不要其他人送。我听后大吃一惊,赶紧自己赶往寒洞。刘景见我到来,又扑通地跪下自首,是他告诉了那个送饭的道童天书的秘密,本来希望那个道童放他出去,他带着他一起逃下山去练成神功,没想到道童贪心很重,竟自顾自带着偷来的天书跑了!”
“这次我真的被震怒了,一方面继续把孽徒关在寒洞,一方面派人追查逃跑道童的踪影,然而人海茫茫,谈何容易。又过了十年,刘景拼命叫人替他在我面前忏悔,并表示要亲自下山追查那个害他的道童,时间能洗刷人心里的恶意,我一心软就放他出来了。他果然如约去山下寻找窃贼,经过几年也是无功而返。我心念他既然已经知错而改,便不对他有任何提防。谁知狼子本性难移,竟然在我食物里下完毒后逃下山去躲藏起来。我身中奇毒,不知用何药可解,只能凭自身修为一点点驱除毒性,至今仍有奇毒残留,否则,周澄那一掌岂能伤得了我。我后来才明白,那孽徒几年在山下不是去寻找失踪的道童,而是炼制毒药去了。
十五年前,我望见洛阳方向仙气闪耀,心想定是有不凡之物从地下暴露到地上,奈何身体沉疴,无法远行。直至几年前身体稍愈,我便亲自前往洛阳,在街上遇到一个少年,身上飘荡着仙气。”
说道这里,老君朝崔廓望去,崔廓一呆,再仔细看了老君一会儿,对,这正是那天在杨府门口的遇见老道人。又想起老君说的话,一切都应验了,心里大大称奇。
“崔廓身上之仙气乃是沾染仙箓而来。仙箓遇见有缘之人,便会传导其气,或迟或早,有缘之人将会是仙箓的真正拥有者。此时我那消失了几十年的朋友突然出现,我责怪他为何不早回来,生出如此之多的是非曲折,他却笑笑,说一切皆是天意,不必刻意为之。我乍然领悟,也不再去追寻凤凰之箓,回山继续休养。”
听到此处,普德真君忍不住问道:“那道童到底逃往何方了?为什么崔廓身上有仙箓之气?”
“哈哈哈,故事不讲全,我知道你要问。那道童逃入汲郡一个墓冢,奈何修为太低,始终参悟不了天书,便老死墓穴。后来墓冢被盗,他那几卷天书混同其他古书被一同送进了皇宫大院。”
“怪不得主棺外面就有遗骸,原来是那个道童的”,崔廓思索道。
“正是。如今天书有了两份,一份在龙山道人手里。他窃听了我和友人的谈话,知道如何利用凤凰箓。显然周澄的功夫是凤凰箓里幻化而来,人间不可能有如此神奇的功夫。”
范长生突然开口道:“然而弟子看周澄现在外貌诡异,浑身充满黑气,这岂是仙界神功所应具有的气息?”
众人都赞同地点点头。灵玄老君道:“之前我说过,要想练成此功,必要先自绝而亡,一般的人没有这个勇气。那周澄是小人,更不会自己割脉放血。定是龙山道人将妖邪之法传授与他,并助他练得神功。从而想杀死我,以报我囚禁他二十年之仇。”
崔廓心想,是了,龙山道人自己是没法练习的,因为没有人帮助他导气,刚好碰到一个野心勃勃的周澄,两人沆瀣一气,练成了变相的凤凰箓神功,不,应该是妖功了。
“师父,弟子想再过一段时间按,周澄和龙山道人必定复来,那时他们的实力更不可同日而语。恕弟子无礼,师父有毒在身,下次也未必是周澄的对手了。”普德真君忧虑地说道。
“唯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范长生顿了顿,朝灵玄老君望去,老君点点头,鼓励他说下去:“就是练成真正的凤凰箓神功,定能对抗妖邪!”
三人都朝崔廓望去,与仙箓有缘的只有崔廓了,只是练此凤凰箓之功,要先割脉流血,等于自尽,一般的人,谁会去这样做?
看着三位师尊殷切的目光,崔廓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他缓缓地说:“容弟子思考一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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