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如伟岸,稳坐在漆黑色的荷耳尼三角钢琴前,侧面的轮廓在柔和的光照下使他的脸渡上了一层光晕,浓密的眉毛下,那双深沉的眼睛紧盯着手指上的琴键。
而他手指间蹦出的音乐,是一首《月光曲》。
出自维也纳古典乐派代表人物之一路德维希•凡•贝多芬。是1801年贝多芬在经历情感波折后创作出来的钢琴奏鸣曲,德国诗人路德维希•莱尔斯塔勃听后将此曲第一乐章比作“犹如在瑞士琉森湖月光闪烁的湖面上摇荡的小舟一般”,而冠以《月光曲》之名。这是一首享誉世界的名曲。
这是他灌注自己所有感情弹奏出来的曲子,他将自己的信念、痛苦、失望,都注入这段曲子里,充满忧郁、无限的愁思,另一些是沉思的,纷至沓来的回忆,阴暗的预兆……
他因为和自己所爱之人无法再一起,被迫分离,日日思念着彼此,他内心痛苦和强烈悲愤全部倾泻在这首感情激切、炽热的钢琴曲中。
金艾洛弹得很投入,可能他也感同身受吧。那些从他身上同时也散发着伤感,在这个柔和的清晨显得格外的忧伤。
品昕轻轻地碰碰我的手肘,我回过神来,“你说是不是他拿走的……弹的好像还可以吧。”
“不知道。”
我不太确定,进来的人是一个男生,穿着校服,身高没办法目测,连一些基本特征都没办法找到。
但我没想到,原来他的钢琴弹的那么好。萧亦菲让他参加比赛,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白学姐。”
旁边一个短发很乖巧的小学妹叫着我。
“怎么了?”
她拿出一封信给我:“有人让我装交给你。”
粉红色的信封上没有标明名字,带着一缕淡淡的香气。
“你看见那个人了?”
她娇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咬着下嘴唇,轻哝了一声:“不知道。”然后跑开了。
“哪个追求者给你写的信?看看!”品昕抢过信封,拆开,“你静静地来,我在香樟树下等你。……没了。连署名也没有?谁啊?”
别看我啊,我不知道。
我拿过信,字迹很规整,上面短短的几个字清楚的表达。
你,静静地,来。我在,香樟树下,等你——
“慕学姐!今年的比赛你打算表演什么?”
“是啊,慕学姐,能和我们透露一下吗?”
“慕学姐,不如你跳舞吧!”
旁边几个学妹羡慕的说着,涌上来围住品昕,而我被挤到了圈外。
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别人的欢迎,还有羡慕。
品昕甜甜的笑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顾盼生辉,欲言又止的样子。
手中的信,很熟悉——会是谁呢?
香樟树?这个学院的后山坡上是由那么一棵香樟树。一般只有盛夏来临时,会有一些情侣到下面乘凉。
也是一个不乏浪漫的好地方。
我瞥了一眼远处,还有更多的学妹们朝这边来。三三两两的灰色校服后,偶然看见一个穿着深灰的风衣的人站在她们的身后。
她们都走了过来,我才看清,是一个身材高挑秀雅的男生。利索的只有两三米短发,俊逸的轮廓带着一些书香卷气,本该是一个温和的人,眼眸中却散发着一种寒冷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他朝我微微一笑,整个面容显得更加的阴冷。
身体忽然一阵寒颤……是一种恐惧!
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株大树,高大雄伟,茂密广圆形树冠,枝叶绿得发亮。树下,有一个人……
灰暗的风衣笼罩在他是那么的深沉,就像是由许多的故事要诉说。
他好像是在等谁……
——都告诉你不要穿这种颜色的衣服了。那么老气,你才多大啊!
——你终于来的,我等到香樟树都变成樟脑丸了,你才舍得来。
——生气了吗?
“小筠。你怎么了?”
头好痛!像是要裂开了一样。钢琴声在耳边变成了扭曲、刺耳的声音,连品昕的脸也变得那么模糊。
“好痛!啊!我的头好痛——品昕,我的头好痛。”
我抓着她的手,试图告诉她我的痛苦。
“那个人!那个人……”我指着前面,却发现空荡荡的一片,仿佛刚才看见的是幻觉。
“怎么了?谁啊?小筠……你别吓我。”
我虚脱的靠在品昕怀里,陷入黑暗之中。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又很缭乱的梦——
梦里,有一个小女孩在我身后追着叫我姐姐。她的一瞥一笑都是那么的清晰……她很信任我,很依赖我。
最后,我看见她一个人站在我面前,白色的裙子上染满了鲜红的血液,浓浓的血腥充斥着我整个鼻腔,想要作呕。
她用很哀伤的眼神看着我,眼睛里面支离破碎的情感,晶莹得眼泪,无声地哭泣。
我猛地清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平复心中的余悸。
刺眼的光线照在我脸上,刺痛我的眼睛。我伸手去挡住阳光,却感到手似乎被人给紧紧握住。
低头一看,一个身影趴在床边,睡着了,两鬓花白的头发十分耀眼,正是他握着我的手。
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他,似乎在我记忆中是第一次。
他的额头很宽,眉毛浓黑而整齐,鼻子中立,紧抿着嘴角。另一只手摸摸自己的鼻子,不塌也不挺,跟他蛮像的。
“咯吱。”
门打开,我立刻闭上眼装睡。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去面对他。
轻微的脚步声走到床边,“伯父,伯父。”品昕轻声地说。
握着我的手再度紧了紧,“怎么了?……筠筠醒过来?”
“伯父你别急,这几天你一直都守着小筠都累成这个样子了,要不你先回去歇歇吧,我来照顾她……”
“你脚受了伤,不方便。我自己来。”他坚定不移打断品昕的话,放开我的手,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你也不用太担心。康医生说小筠没什么大问题,好像就是被吓着了。”
接着,就听见他叹了一口气。“胆子怎么变得这么小。以前她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蛮横得不讲道理。连我都不得不让她啊……”
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又是宠溺的语气。
“现在不好吗?小筠变得跟以前不一样……这么乖,性子温和,跟江阿姨一样吧。”
“我更希望她还是以前的那个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后顾之忧,不用害怕任何事情。我白维西的女儿就该是天不怕地不怕……出了什么事,都有我这个做爸爸的扛着。”
品昕幽怨的说:“我真的羡慕小筠。以前有伯父你的爱护,现在也是一样的……虽然她不明白……但我能看出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的东西能比得上小筠在你心目中的分量。”
“不,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跟我女儿比较……筠筠就是我的一切……失去她的母亲,是我这辈子追悔莫及的事情。我不能让她出事……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都在所不惜……”他十分确定的说。
那样的语气让我心田里升起了一股暖流。
每次和他见面都是冷冷冰冰、简短的话语,没有一句疼惜的话,连最基本的交流都没有。
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母亲的离去才会怨恨我,忽视我。
没想到……
“可是,伯父……我有些担心……小筠她……好像记起了什么,这些日子,她老是做噩梦……有一次,我听见她在叫……雅雅……”品昕小心翼翼的说着,似乎是在透露着某个禁忌。
“什么?”他握着我的手瞬间松开,好像是触碰到一块烫手的火炭。
“伯父……你别急。小筠醒来后,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是谁了。虽然……那次手术……出了一点意外,她忘记了……康医生说过的……小筠……不会有事的……”
屋子里回响着烦躁不安的来回脚步声,“不行!我好不容易才让她过正常人的生活……我不能失去她……品昕你看着筠筠,我去找康医生……”
接着,急匆匆的脚步声消失在了房间里。
四周静静地,我不敢睁开眼睛,只觉得脑子里一片凌乱。
那股还没有让我细细温暖的暖流就被一盆冷水给冲走,寒冷遍布四肢。
他们在隐瞒我一件事情,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和品昕都知道的秘密,是关于我的秘密。
手术……三年前那场手术究竟隐瞒了什么?我只记得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回了记忆。
可是,我发现,记忆并不完整。说是不完整,可我又能记得一些……某一些片段。
冰冷的父亲,很要好的朋友品昕,一直照顾我的苏伯、苏婶,住的地方,我的生活……
我好像遗失了某种重要的东西,却又想不起来。
他提到康医生,那么……关键是在康医生身上吗!
带着安抚的手握着我的手,“小筠,但愿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我会在你身边陪你很久,代替雅雅陪着你,见证你的幸福。”
品昕说这话时什么意思?
雅雅——我梦中的那个女孩。难道……她真的是我妹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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