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维西 下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失去阿鲮，自己将面对什么样的生活。

而现在，正逼着他去面对——

“维西，对不起……我们说好要一起的直到我们老去的那一天……可我，要食言了……但是有我们的女儿陪着你……你也很爱她的，对吗？比我还要爱……她就是我生命的延续……你答应我……要替我……守着她，替我弥补遗憾……”她越来越虚弱，在他怀里，脸色几乎接近透明。

“好，我答应你。但是阿鲮，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你不许走，留下。要一直陪着我，没有你，我的人生将没有任何的价值意义。阿鲮，记得结婚那天当你说出‘我愿意’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就已经结合在一起啊，疾病，健康，贫穷，富有，死亡都没有办法让我们分开。你还记得，记得你的宣誓吗？”他努力的想要抓住这最后的一份温暖。

她笑了笑，苍白无力。

“我，江鲮。愿意嫁给你，白维西……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接受他的保，像爱自己一样爱他。不论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下一世……依然只爱他。”

她怎么会不记得，这是他让神父修改后的誓言。只是，这一世都还不够，下一世怎么去找到他？

还是依旧的娓娓动听，仿佛就像是在昨天。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手捧一束娇艳的玫瑰，精美的妆容。脸上洋溢着幸福而又满足的笑容，让阳光都失去了光芒。从教堂的红地毯另一端缓缓走来，神情的目光一直看着自己。

在神的面前跟他定下了誓约，两人相互一吻，在这份誓约上盖章。

“阿鲮，你要说到做到……不能食言。不能……”

就算她食言了，他能怎么办？只能是这样哀求她。

此刻，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不！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他把女儿放在婴儿床上，抱起她开始往外跑。

他一定要救她！

眼泪划出眼眶，江鲮无声息的擦掉，紧搂着他的脖子。

“维西……没用的。”

“不！我们回去。我一定会救你的……”此刻他慌乱无比。

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救她。

江鲮抱紧他，“维西……我想回家……我好冷……维西……抱紧我。”

白维西压制住颤抖的声音，“阿鲮，我在。”

“维西……维西……女儿叫……果筠……白果筠，你喜欢吗？”她的气息越来越弱。

“喜欢！喜欢！她跟你一样。你不是想看着她长大吗？你不是想陪着她吗？为了女儿，你一定要坚持住！”

他心里只能在祈祷：如果上帝真的存在，我希望用尽自己一切拥有的去换她回来。

江鲮睁开眼睛，院子里的果树全都开了，好漂亮。

当初她为了生下这个孩子，来到这里，骗白樱伊和威尔·苏莱曼说，自己和维西在冷战中，想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她怕维西活查出她去过医院，安静的在这里呆了六个月待产。

医生说，她的病，可能会有一半遗传到孩子的身上，可能，不是还有另一半的机会。

不管怎么样，她都愿意去试一试，哪怕自己失去性命，她也要为了维西留下血脉。

她不想自己忽然离开的时候，只剩下维西一个人，那他，该有多可怜。

女儿，出生的当天，这里的果树早已是花香满园。

将来她的女儿一定会像这些树一样，茁壮成长，像她的名字一样，欣欣向荣，蓬勃生机。

可是为什么她闻不到花香？

连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越跳越慢。

或许，这真的是到时间了。她即将和白维西分开的时间。

她努力的说：“维西……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以为看见王子……维西……我想家……想我们的家……维西……我爱……”

白维西停了下来，原本紧紧搂着他脖子的手，忽然失去了紧致的力道，无力的垂落。

“阿鲮……”他试图叫了一声。

声音在盛开的果树林里散开，得不到任何的回应。耳边噗噗煽动的树枝，漫天落下的花瓣盖在怀里的人脸上，她紧闭着眼睛，嘴角带着笑，像是在熟睡。

梦里，她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他慢慢放下她，跪在地上，在她唇边轻轻一吻，像是在道声晚安。

“不要怕，有我在。”

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她走了，在她离开的同时，也带走了他的心。

阿鲮说过，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这个世界，她想要被火化，骨灰要埋在屋后的玻璃屋里面，她要看着前面的大房子，看着她爱的人。

他选择自己亲手火化她，亲自砍下院里的果树，推及成高高的一跺柴。他悉心的铺上单子，他怕粗糙的树枝会搁着她不舒服。他抱着她一步步走上去，安稳的放下她，自己躺在她的身边，紧握她的手。

夜空里，星光灿烂。

“阿鲮，你是哪一颗星星？是那一颗吗？最亮的那颗……是你吗？那我很快就是你旁边的那颗，你等我，阿鲮。我们说过，连死亡都不能分开我们。”

他侧过身，紧抱着身旁的人，贪婪而又满足的吸吮她身上的香气。

“少爷！”

一个浑厚的声音大声叫着他。

同时，响起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他猛的睁开眼睛，想起了他的女儿……他还有一个女儿，他和阿鲮的孩子……

阿鲮让他替她陪着他们的女儿长大……

可是，阿鲮不在了。

他重新闭上眼睛，紧贴着冰冷的身躯。

哭声越来越响亮，撕心裂肺——

他的眼角，一颗眼泪滑落出来。

阿鲮，原谅我。我只要有你，有你就好了。

女儿的哭声如同尖锐的刀子一刀刀划过他的心间，疼痛不已。

“白维西！别让我看不起你！是男人就该承担起男人的责任！”

一阵谩骂夹杂着婴儿的哭声传入他的耳朵里，他隐忍的握紧拳头。

黑如浓墨的天边，猩红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

极致的火光映衬在两个大人和一个婴儿的脸上，带着一些狰狞。浓烟与灼热，夹杂着肆意妄为的呼啸声，还有让人窒息的气体急速燃烧的嘎巴声，白维西面无表情的看着火光里渐渐消失的妻子。

他几乎是连眼睛都没眨，流下一行行眼泪。伸手接过苏闫怀里的婴儿，仔细看了看。

一个缩小版的阿鲮。

他笑了起来。这个就是阿鲮用生命换来的孩子，是他那个梦想。如今，安然的来到这个世界上，安静的躺在她的臂弯里。只是这个孩子，出奇的，安静的，看着自己。

她似乎知道，自己的爸爸很难过，正努力的朝着他努了努嘴，想要安慰他似的。

他把孩子紧贴在自己怀里，心里麻木一片。

她叫白果筠，是白维西和江鲮的独生女，也是掌上明珠——阿鲮，你放心，没有人会欺负我们的女儿。

我会保护好她，等到她长大成人，我再来找你。

现在，我们只是暂时的分开而已。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才熄灭。那堆乌黑的干柴上有一堆白白的东西，那是阿鲮的骨灰。

他亲自把骨灰装进了一个盒子里，带着它去和威尔告别。

白樱伊的哭声，让他那颗麻木的心没有任何感觉。

威尔身边的大儿子正眨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们，他很小，样子很像威尔，才三岁。叫Alilo，是一个很俊俏的小家伙，也是下一任国王。

当初在学校里无忧无虑的家伙都已经长大，成家，生子。

这也再一次的提醒着他——他的阿鲮，不在了。

踏进门的时候，他把女儿交给了苏闫的妻子，说，好好照顾她。

然后，自己抱着阿鲮的骨灰，对她说，“阿鲮。我们回家了。你高兴吗？这是我们的家。”

他的阿鲮，一定会笑着告诉他，“维西，我很高兴。”

他一遍又一遍抚摸着骨灰盒，就像抚摸着阿鲮的头发。

高兴的笑了笑。

阿鲮，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