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一重噩梦的兑现

2018-04-15 作者: 离予
第31章 第一重噩梦的兑现

【夜幕终于拉起,四周渐渐变暗,古城里亮起了昏黄路灯,像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Www.Pinwenba.Com 吧】

BGM——Tomas Wells《Thirty People Away》

这栋建筑似乎是一个大型汽车制造厂,我们如今所处的位置是某一个车间后面的狭窄隔间,像是临时搭建的,布局很草率,只用一块不透光的帘子隔着外面,透过帘子顶端的空隙,可以看见外面高架顶上一排排壮观的大灯,其中一扇帘子的一角缺了一个搭扣,软趴趴垂下来一块,托这一角的福,能看见架子上崭新的小轿车。据我推测,我们现在呆的地方大概是员工饮水休息处,角落里堆积着一些垒起来的废轮胎,还有一个落满灰尘的饮水机。

虽然不能回头看,但这里似乎一共就只有这么两把椅子,我心说怎么讲都是当人质被绑架来的,好好歹歹撞得快散架,虽然没人送医院,但是没人来审问,还有得坐着,也算是奢侈了罢。抓我来的人不知去了哪里,可能那两个倒霉司机没死透,送医院重症监护去了。仔细听了一会儿,这附近也没有什么人声,似乎只是想把我们扔在这儿自己耗着,或者是去接援手救兵来对付我们,也或者这些人并不是想要对付峰子,只是不想我们两个耽误了他们的事儿罢了。

稍稍安了心,我坐在椅子上,一边努力平复着车祸留下的阴影,一边观察所处环境,绞尽脑汁想着脱身的法子,可惜身后的人坐得很不老实,度日如年的半个小时里,那把破木头椅子一直在摇动,咯噔噔听得我心里直痒痒,于是头也没回,半开玩笑地问他:“哎,兄弟,你那儿闹蟑螂啊?”

峰子短促地笑了一声,稍稍安静了一小会儿,然后椅子又开始小幅度抖动起来,似乎是哪里疼得不行,控制不住的撕扯神经。

这下我忍不住了,一双脚先甩过去,跟着腰使劲一扭,手腕一抬,整个椅子咣当一声转了个方向,脚趾头差点没扯掉,疼得满头汗,咸咸的汗水蜇得一眯眼,再一睁开,看见峰子瞪大着一双眼睛,微微张着嘴,满脸惊恐,下意识往左右看寻找屏蔽物,像是想要躲开我的注视一样。

一眼看过去,衣服裤子也都好好的穿着,目测没什么严重的外伤,只是些打斗留下的擦伤和淤青,可一看见这个表情我瞬间就害怕了,因为一般来讲,像他们这样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总是有过强的自尊心作祟,受伤受挫心里难受的时候,总是喜欢自己一个人躲起来舔伤口,要是自己没有什么大事儿,是不会不敢让人看见的。

我顾不上脚趾头,叮叮咣咣一顿蹭挪到跟前,揪着一颗心上上下下盯了他半晌,才哆哆嗦嗦的开口问:“那个……你怎么了?

峰子没答话,下意识地偏过头去,拼命往后仰着,使劲咬着嘴唇,咬得嘴角直抽,他的指甲一向修得很短,却把椅子边儿抓出木头屑来,新新旧旧的抓痕一道叠着一道。

“想躲开我?”我仰着肿得不太利索的一张脸,突然间反应过来点什么,劈头就问,声音很冷,“那你为什么不挪开?”

闻言他身子一僵,牙咬得太狠,额头上都暴起青筋,汗珠像水一样从头淌到脚,呼吸压抑不住的急促。他的两只脚都安安稳稳落在地上,却完全没有绑着,抓他的人似乎很有把握,根本不怕他会站起来逃跑。这个念头一上来,我吓得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抓着椅背坐得溜直,不敢低头仔细看他的腿,只觉得那迷彩的花纹莫名让人眼晕。

峰子一看我吓成这样,手足无措地张开嘴,干裂的唇上一道深深的牙印,上牙都给血染红,他全然不觉地稍稍扯起唇角,故作轻松地挂上一贯的坏笑,努力平静了呼吸,说了句:“……就不挪开,我乐意你管不着。”

“你说实话!你跟我说实话!”不知不觉哭起来,我带着椅子站起来吼着,扯得脸上一阵疼,温热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你说!那帮孙子为什么不绑你的脚趾头?为什么不绑?”

问得委婉,意思却很明显。

峰子,告诉我,你为什么跑不了了。

峰子的沉默像是宣判死刑,我眼前一阵发黑,先是跪了下去,然后觉得背着个椅子撅得实在是腰疼,又侧着躺了下去,椅子压得右边胳膊越来越麻,很快没了感觉。眼泪是咸的,流过脸上的血口,很快也没了感觉。

“我的……”头顶上的人终于开口说话,声音轻到听不见,像是蚊子哼哼,三分疼七分苦,十二分的不愿意承认,他说,“……腿废了。”

“是么,废了……”接着,我听见自己竟然笑了出来,都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撕撕厉厉像是蝙蝠在叫,笑了好一阵子,声音哑得像是烟酒嗓的男人,我停了下来,目光发直地问:“……左腿右腿?”

他把右腿稍微抬了抬,也不是很利索。

我抬了抬脑袋问:“这边脚是崴了吗?”仰脸就看见他点了点头。

风扇依旧滋滋响个不停,我躺着,峰子坐着,俩人丢了魂儿似的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说实话那已经不能称其为聊了,简直是在互相捅刀子,你一刀我一刀,痛快淋漓。

“这么说,两条腿都不能用了。”

“嗯。”

“从哪儿开始断的?”

“裤子口袋,能摸到的最下边儿。”

“真他妈混蛋啊。”

“嗯,一点活路都没给留。”

“我来了有多长时间了?”

“你让人抬着进来的,头上都是血,差点没把我吓死,结果你这傻帽,呼呼睡一晚上了,还打呼噜,现在天应该亮了。”

“你叫我什么?”

“傻帽。”

“再叫一遍。”

“怎么,还听上瘾了啊傻帽?”

“嗯。”

“……”

“你睡不着吧?”

“……嗯。”

“还疼不疼?”

“嗯。”

“多疼?”

“快挂了。”

“拿什么打的?”

“棒球棍。”

“铁的吧。”

“嗯。”

……

聊着聊着峰子突然不回话了,感觉到我抬眼看他,眼皮也没抬起来,闭着眼睛喘了一阵,轻声说:“我歇会儿的啊。”

地上有点儿凉,可惜我起不来了,也不知是委屈还是怎的,鼻尖又是一阵酸。

“峰子你别怕,肯定能治好。”我把脸贴着地,凉意压住肿胀,舒服了不少,峰子的两只脚就在眼前,我挪了挪身子把他的脚环住,呆呆望着这双脚尖说,“钱不够我给你出,治好了跑起来还能快过坦克。”

峰子扯着半边嘴角,沉声说:“那就承你吉言了啊。”

“没事的,”我使劲点点头,“肯定没事的。”

峰子难得没有调侃我,没嘲笑我胆小,没有损我乌鸦嘴,没有反驳说老子还能快过吉普呢,反而带了点温柔,安慰似的说:“嗯,没事的。”

心里的难受盖过了身上的疼,甚至忘了去担心自己可能毁容,可能被拖到墙角悄无声息地毙掉,可能再也见不到齐霁,整个视野里只剩下峰子微微发着抖的脚尖。

这时候,出发前一天晚上跟强子的谈话,突然就回到了脑海中,我心酸的笑笑,心说强子,你可真是狠啊,不服不行。

那一天我们聊到很晚,记得在最后,天亮之前,我们喝光了“灯红酒绿”里最后一支马爹利,强子倚在吧台边上,信誓旦旦地这样告诉我:“听听你的心怎么说吧,我们不急着下结论,但是我,下所有的注,赌峰子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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