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畏惧面对千军万马，可是独独面对你时，才知道什么叫害怕。
全身被盔甲包围的少女安静的等候在金銮殿外，她很安静，不哭也不闹，所以侍卫们根本不用费神去抓住她或者堵住她的嘴。
事实上，她的表现不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罪臣，反而像一个等待接见的大臣。心态平和，波澜不惊。这让宫廷侍卫长不禁在心里暗暗地佩服。
“带罪臣枫小冬上殿！”殿内的太监开始拖着长音喊名。
少女有些发愣，却被门外的侍卫在腰间一推，猛的推进大殿里。金属盔甲和门框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呤叮。
洛律猛的抬头看向殿门。
那个记忆中叫做枫林的少年就那样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走了进来。盔甲将他的脸遮掩了大半，仅仅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里，是熟悉的神采飞扬、流光四溢。
那是他印象里的枫林。
在这个少年身上，他一点也没有找到枫小冬的影子。
枫小冬，从来都是甜甜地笑着，两只白嫩的小手轻轻拉着他的袖口，用软软腻腻的声音喊他：“律哥哥……”
或者生气时，也是瞪着眼，怒不可遏却又因为某些原因不能抒发出来的模样，像是怒极了的小狮子。他原以为她只是忌惮他王爷的身份，所以不敢对他发火。可是现在想想，怎么可能呢，她那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在乎惹到哪位权贵？
她在乎的，应该是能够顺利进入军营这件事吧。
枫小冬绷着脸，盔甲下的手指甲狠狠地抠进手心里，命令自己忽略那两束比刀光剑影还要锋利百倍的目光。她知道那是来自谁的，但是她只能拼命的让自己的表情和眼神都装作若无其事，决不能看回去，决不能，能站到这大殿上的每一个人都有一双火眼金睛，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会被人准确的捕捉了去。
就算今日命丧当场，她也不能看他哪怕一眼，若是这件事被有心人牵扯到他的身上，洛律前途堪忧。她不敢冒这个险。
她更怕的是，她不知道如果看过去，对上的是一双温柔宽慰，说着别怕有我在的如水双眸，还是一双充满了愤怒恨不得掐死她的浓黑眼眸。
她怕看到他的一个眼神，她就会崩溃，灰飞烟灭连身上这身坚硬的盔甲也支持不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怕，所以她不看。
“枫小冬，你女扮男装，伺机混入军营，蒙上欺下，获取南木染将军的信任，甚至命你带兵增援瀛国边境，这一切罪过，你可知罪？”
殿上的那个人，确实十分威严。他的声音并不高，可是说出的话却让人胸口仿佛堵上了什么东西似的，连呼吸都有些透不过起来。
“父皇，小冬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别人都还没开口，洛锦就先急着帮她辩驳。
盔甲下的女孩轻轻勾起一个微笑，是了，也只有洛锦会这么不顾一切，想都不想，话都不过脑子的急着帮她辩解。可是，洛锦也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皇子而已，就算皇帝疼爱他，他身上没有一职半衔，像小孩子那样撒娇根本无济于事。
这毕竟是在朝堂大殿上。
皇帝不悦的扫了一眼洛锦，正要责骂他最疼爱的小儿子不懂规矩，却听到那个半跪着的女子清亮坦荡的声音：“属下知罪！”
“哦？”这倒奇了，皇帝不禁起了些好奇心，想看看那个藏在盔甲下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你既然已经知罪，那也该知道，轩辕军营不许女子踏足，你现在已经不是枫林少缨，而是罪人枫小冬，你为何还不将那身盔甲脱下来，以真面目示人？”
女子抬起头，虽然仍是半跪的姿势，却昂首挺胸，像一只斗志昂然、踌躇满志的幼狮：“属下虽然知罪，但心中却有不甘。属下希望陛下能够为我轩辕军队主持公道！”
大殿里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显得小心翼翼。
皇帝一贯冷着脸，看着姿态昂然的女子，半晌说：“你且说说，我轩辕军队有何不公？既然来到了这金銮殿上，若你有任何冤屈，只要说得有理，朕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枫小冬敛下眉眼，双手抱拳于面前：“不知陛下可否先允准属下起身？”
又是一阵吸气声。
这个小丫头胆子也太大了点吧！皇帝不让你起来，你还敢自己要求起来？
皇帝依然冷着脸，口气中波澜不惊：“起来吧。”
“谢主隆恩，”枫小冬也宠辱不惊的站起身，甚至还理了理身上的盔甲，摆正了之后才站直，直面皇帝，目不斜视，她的目光很像深秋的日光，浅淡，却深远，虽然还只是孩子般稚嫩的目光，却坚强地令人惊讶，枫小冬眼中有一抹笑意，“陛下，属下认为轩辕的军队制度不对！轩辕不许军中有女子，这原是为了防止将士们整日沉迷女色不思进取，可是这制度太过绝对，却将许多本能为轩辕有贡献的女子拒之门外，这便是属下的不甘心。”
大胆，实在是大胆。
一旁的洛律紧紧盯着枫小冬的身影，听着女子肆无忌惮的言语，他的手心额头都止不住有冷汗冒出。
凌冲脸色沉重，不出一声。
楚恪眉心紧皱，若是皇帝因为这个无足轻重的女子生了气，误了政事，在这流洲瀛国两面夹击的情况下，可不是件好事。可是——楚恪恨恨地瞪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神情悠哉的卞贤，实在恨不得撕破他那张永远什么都无所谓的老脸。这种情势下，殿下的大臣们，也只有他一个毫不关心，仿佛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这种人，到底凭什么做轩辕的左相，凭什么！
正被人痛恨着的卞贤老老实实的盯着自己的鞋尖，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撇撇嘴，心中暗暗地打了个哈欠。
“你的意思是，你就是那些本能为轩辕有贡献的女子之一喽？”
“正是！”
“口说无凭，你又凭什么说你能为轩辕做出贡献？你一个小女子，能做什么？”皇帝轻笑。
“枫小冬虽是女子，却自幼熟读兵书，军队制式刀法、枪法和骑射我样样精通，参加帝都征兵之后，分兵式上被南木染将军一眼看中，带在身边做近卫队队长，并且授予少旗衔，流洲边关半年，虽然大战未起，但四处的游击战中，我曾数次将士兵们救出重围。此次领兵增援，南木染将军将三分之一蓝旗军的兵力交到我手上，又升职少缨衔，让我来到帝都领旨……”枫小冬说到这里口气慢慢弱了下来，停了一下，重新抬头大胆的盯着皇帝，眼中是飞扬的自信，“虽然最终被人发现了女儿身，没有能到瀛国边境去成就一番事业，但只凭先前那一番功绩，敢问这殿上哪个男儿能比？”
“……”皇帝深深地看着枫小冬，紧抿唇，不说话。
殿上人心惶惶，大臣们都知道，皇帝被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丫头给惹怒了。在这大殿上，口无遮拦说这些胡话，还如此肆无忌惮，估计这个小丫头的命是不长了。
洛律眼看着枫小冬这么嚣张的把自己往死路上推，怒意都来不及涌上心头，第一感觉只有恐慌。枫小冬太过分，他真怕父皇一气之下叫人立刻把她拉出去斩了……他只后悔为什么非要让南木染把枫小冬调回来，他宁愿一辈子都不知道枫林就是枫小冬，也不想看她就这样死在自己眼前。
洛律双拳紧握，眼中闪过一丝坚决，骤然抬起头，往外迈出一步，开口。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