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2018-04-15 作者: 赵熙之
第四十四章

这时候,常台笙身上的毯子早就掉到了地上。Www.Pinwenba.Com 吧夜间空气蕴着潮湿味道,可她却丝毫没意识到冷。

呼吸声清晰可闻,黑暗中,羽毛般的轻柔触感落在陈俨眼皮上,令他觉得有些痒。

他并没有睁开眼,反倒偏过头,贴近了常台笙的脖颈——细薄微凉的皮肤在他的亲吻之下渐渐温暖起来,常台笙仍旧仰着头,轻叹出声,双手揽住他的后脖颈,踮脚踮得已经快要撑不住,她浅吸一口气,搂在陈俨脖子上的手也比之前更为用力。

她下意识地皱了下眉:“腿抽筋了。”

原本没什么的一句抱怨,却是贴着陈俨耳朵说的。说话间,她带着热气的手指还贴在他皮肤上,愈发得烫人。常台笙小声问道:“能抱我回去么?”

求助在此时也显得有那么一点煽风点火的意味,何况常台笙这时候声音已经有些低哑,落在陈俨耳中,格外地诱人。

陈俨觉得自己被常台笙轻轻松松点起来的这把火给烧着了,梦境里似曾相识的热气忽然之间就腾了起来,竟难得地令他觉得有些焦躁。

于是陈俨从善如流地将她抱起来,这时常台笙双手则仍旧揽住他脖颈,鼻尖抵着他的鼻尖,气息交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低低的叹息声:“回舱里罢。”

聪明如陈俨甚至能从中听出这话语中的邀约意味,但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这样抱着常台笙又安安静静待了一会儿,才不急不忙地转过身,朝舱门走去。

大约是因为平常总不喜欢点灯,他对黑暗有着一种特殊的熟悉感。对他来说在黑暗中行走似乎没有什么难的地方,很是自如,哪怕这时候怀中还抱着一个人。

出了船舱,只觉舱外夜风潮冷,令人忍不住打哆嗦。陈俨素来讨厌冬天,但这时候却丝毫不觉得这天气有任何不可爱的地方。

大概是因为,怀里有个人?

他兴致很好,甚至深吸了一口这夜间清爽潮湿的空气,不急不忙地将常台笙送回了房间。

一路摸黑进了门,两人都没急着点灯。陈俨将她放下来,正打算说些什么时,常台笙却忽地揽下他的脖子。

两人跟玩游戏似的你来我往,这游戏令人沉溺,令人失神。

可没想到,常台笙忽觉眼前一黑,连舱外投进来的微弱光线都不见了。覆在眼皮上的手温温的,又很干燥。她尚疑惑陈俨要做什么时,陈俨却已是非常迅速地将一根黑色缎带蒙上了她的眼。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陈俨却说:“捉迷藏输了要互换角色,小孩子都知道,你不要耍赖。”

原本还有一些黯光可以捕捉,这时常台笙算是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男性有过肖想,但陈俨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轻易勾起她的渴望,让她忘记设防,想与之亲近,有更深入的接触。她想,这大概就是喜欢罢。

“是因为喝了甲鱼汤的缘故么?”陈俨忽然半起身脱掉了自己的外衣,哑着声音喃喃自语道:“我觉得有点热,你呢?”

“我还好。”

常台笙虽被蒙了眼睛看不到这些,但她随即便感受到一具带着年轻男性气息的躯体小心地覆了上来,她伸手去触碰他,隔着单薄的衣料。

得逞之后,常台笙如释重负地轻叹出声。陈俨低头亲了亲覆在她眼睛上的黑色缎带,耐心地去嗅她的气味,唇角轻轻弯起弧度,似乎在微笑。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她的衣裳,常台笙顿时感受到一阵微弱的凉意,喉间发出低低的声音,陈俨抬头看她:“我做得不好么?”

“不,你很好……”常台笙声音完全是哑着的,因为他身体往下,她的手已从他后背移至他的脖颈,之后将手指伸进了他的发间,不动声色间慢慢拆开了他的头发。她的手顺着那发丝往下,一时间没有说话。

陈俨手碰了碰她的脸,得出结论道:“你的脸似乎更烫了。”

“这个可以不用说……”常台笙虽竭力稳着自己的声音,但她此时心跳得飞快,好像要蹦出来一般。

“我很想赞美你但是……”陈俨眸子里似有迷蒙水汽,很认真道:“你如果能放松的话,会更好。”

他单手替她解开了蒙眼的缎带,唇边浮起温暖笑意。他看着她缓慢睁开的眼睛,赞美道:“我很喜欢你的眼睛,也喜欢你的鼻子,你的嘴唇,你的耳朵,你的……一切。”

“陈俨。”她忽然按住了他的手,生硬了唤了他一声。

“恩?”带了点潮湿的哑意。

常台笙这瞬间脑子很是清明,声音虽哑,但语气很稳,说得也很有条理:“我这一刻虽觉得你对我而言很特别,但我也许并不能陪你终老,不能生养后代。我是个不敢许将来的人,即便如此,你也要与我在一起吗?”

重重叠叠的**差点盖过她内心深处的恐惧与长久以来的回避,可她还是在最后一刻拉了自己一把,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不知道自己是否也会像父辈祖辈那样得病,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康健地活多长时间,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有没有勇气面对,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如兄长一样主动了结掉自己毫无用处的余生,不知道自己死后,身边的人要怎么办……

在常遇到府之前,她只想着能比祖父活得久一些就好了。可之后兄长去世,嫂子改嫁,常遇一下子成了她身边更亲近的家人。她看着年幼的她,甚至有些无措,所有的想法也只能拢聚成干巴巴的一点——我要活得更长久一些,至少,至少等到常遇长大成人。

再然后,她遇到陈俨,历经了一些事后,心底的贪生**愈来愈强烈,原本干巴巴的生活也似乎有了一些特殊的盼头与起色。

她头一次奢侈地希望自己能活到老态龙钟的年纪,与某个人度过漫长的一生,等到泊干灯烬的时候,回头看看,满心欢喜。

心生眷念必有隐忧相随,她尽可能地舒展了自己的表情,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等他的答案。

仿佛是别人需要加一把力,给她一点信念就好。

很显然,她的这一盆冷水对陈俨而言,完全不起作用。陈俨水雾般迷蒙的漂亮眼睛里是她摸不透的笃定。他认真地思考了很久,回她说:“虽然你有你的苦衷和担心,但我认为有些事不是一个人做决定就可以的。既然走到这一步,你这一生只能是我的,我的一生也会交给你,你不可以后悔。”

陡然间,层层酸涩漫过心间,常台笙抬首亲吻他的眼睛。

陈俨报以更温柔的回应,就算之前因为一些原因有过种种摇摆犹豫,但今日在甲板上的那一些话,以及现在,都让他确定他不会成为她的负累,而且他一定会守着她,她一定是他的。

常台笙这一生都是他的。

真是美好极了。

他知道常台笙在恐惧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但恐惧成不了事,人生本就有限,又何必在乎它何时终止。能够在一起的时候,自然而然在一起了,就已经是人生的一笔大馈赠,而能享尽这时光里的每一刻,等到结束的那一天,回头也只会眷恋,不会觉得遗憾。

陈俨一路亲吻至她小腹,正要继续往下时,常台笙忽然拉住他:“不可以。”

陈俨有些气馁地抬头看她,似乎是被挨了一棍子。

很显然,常台笙已没有多少想要继续的兴致。她素来如此,在点到即止这件事上简直是个大师。

陈俨并不是很甘心,于是坐了起来,又问她:“你不打算好好看看我么?”

常台笙脸还有些烧,她偏过头呼口气,作镇定状坐了起来,很是大方地看看他的身体,一本正经道:“如何看?”

“这简单。”陈俨说着就要将衣服给脱了,可就在这时,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陈俨鼻腔里涌出来,直往下滴。

他低头胡乱擦着,常台笙借着黯光察觉到他的异常,连忙披好中衣拿过架子上的手巾递过去。

等她手脚忙乱地点了灯,看清楚白手巾上那些血迹时吓了一跳,可他鼻腔里的血还在往下滴。

她上前帮忙,结果弄了一手的血,陈俨脸上被也彻底弄花,等到好不容易止住血,常台笙看着他的脸忽然笑起来,原本好看的一张脸,被鼻血污成了滑稽的大花脸。

“你一定要笑么?”陈俨忽然低声抱怨:“你一点都不考虑我的感受。”

常台笙坦荡荡,佯作镇定道:“你自己解决罢,顺便洗个澡换身衣服,全是血,难看极了。”

陈俨听到这句简直要发疯,可他看看自己满手的血,也只好委委屈屈地起了身,连外袍也没穿,压好中衣就往外边去。

常台笙待他走后在木盆里洗了手,随后俯身整理床上的衣物。

裹胸、亵裤,还有另一个人的外衣、足袋,以及枕边的一条黑色缎带。她将那条缎带拿起来看了半天——织锦缎,压了暗纹,并非随处可得。他难道特意带了条织锦上船么?早就打算上船来玩捉迷藏?

常台笙想了想,未能得出结论,于是将缎带卷好,与他的外袍一起放在案上,随后重新躺回床上,拉过被子盖好。

夜已深了,但她睡不着。她看看案上那安静放着的衣服和缎带,似乎连同被褥枕头,都染上了他的气味,令人沉溺,却也使人安心。

这样的感觉很陌生,但也很好,她很乐意接受。

她起来熄了灯,又躺回去重新尝试入睡。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揽过她的肩,一双手滑过她的颈,在她心口的位置停留了许久。

但她忙了一整日,已经太累,根本抬不开眼皮。

次日一早,常台笙醒来天已微亮。她起身静坐了会儿,拿过床里侧的裹胸打算缠时,低头却看到脖子上挂了一枚陌生的玉。

她脑海里迅速将昨晚发生的所有事都过了一遍,末了伸手搭上那枚已经带上了她体温的玉。

她起了身,穿好衣服走到舱外,看到陈俨正坐在甲板上喂冬日里无处可去的鸽子。

她走过去,问道:“睡得好么?”

“你这个问题是在挑衅我么?”语声又变得有些委屈,“怎么可能睡得好……”

“所以半夜偷偷到我房间睡了是吗?”早上起来的时候,案上连他的外套和遮眼缎带也不见了呢。

陈俨闭口不答。

常台笙看了看眼前平静的河道,又问:“那么,那块玉是怎么回事?”

陈俨给鸽子撒了一把食:“听说你命里多金,戴金不合适,就只好戴玉了。”

“你不是说相书都是乱写,不用信么?”常台笙低头看他一眼,言声淡淡。

甲板上的鸽子扑棱棱地飞走了,陈俨站了起来,走到常台笙面前,低头压好她领口:“可是与你有关的事,我就愿意信一些。”

晨曦美到令人窒息,陈俨忽然闭了一下眼,复又睁开。他脸上的迷茫转瞬即逝,最终又闭上眼,唇角有美好笑意,俯身吻住常台笙,含含混混道:“早上继续的话,听说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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