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二十五挑战狮子的小老鼠

传说计划生育这个利国利民的策略，最先并不是人类提出来的，而是走兽国的大王狮子提出来的，只是因为一只小老鼠的反对才没有实施贯彻下去罢了。Www.Pinwenba.Com 吧

那天，在一座大山中的一块草坪里，狮子召集百兽，召开了第N届兽国代表大会。

会议的主要精神，是为了传达和推广计划生育政策，让百兽们能够有计划有目的地生儿育女，改变那种滥生滥育像屙屎撒尿一样随便的不良状况。

当时，狮子无比威严地蹲坐在一块巨石上，声若洪钟地宣讲：“先生们，女士们，有四只脚一条尾巴的同志们，大家好，大家辛苦了！我经过深思熟虑和静观默察，发觉我们走兽国不实行计划生育不行了，太多的假冒伪劣产品充斥四周，表面看来兴旺发达，实际上我们在加速制造我们的世界末日。计划生育的好处很多很多，我不妨略举几点：一，可以保护自然资源；二，可以节约自然能源；三，减少劳苦，促进父母身心健康；四，有利于提高广大兽民的文化素质……俗话说兵在于精而不在于多，大伙儿应该选择宁愿生养一个宝，而不生养一堆草……说说眼前的事吧：老鼠和兔子进行竞争性的生育，已造成生命泛滥，啃光了大片的树皮和牧草……”

“放屁！放屁！真是放屁！”大象、猎豹、野牛、野猪、长颈鹿等大大小小动物一个个侧耳倾听，屏息凝神，毫无异议，一只小老鼠却怒气冲冲跳了出来，指着狮子的鼻子大吼大叫起来。“狮子大王，你大可不必以偏概全，拿鼠氏家族和兔氏家族来当典型批判！老子问你：老子的老子造老子时，你给过老子的老子滋补品吗？老子的老娘怀着老子时，你给过老子的老娘救济粮吗？老子吱吱坠地来到这个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世界上，你去给老子的老娘送过鸡蛋和红糖吗？老子的老子和老子的老娘相亲相爱，喜欢生孩子玩，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天生有生育方面的毛病，生不出大群的儿女来，就要扳起面孔放屁——推行什么计划生育？你嫉妒是不是？再说，兔哥哥和老子啃一些草和树皮，你也要管，那些草和树是你和你老娘屙屎屙尿养大的吗？你今天是喝了酒，还是吃错了药，要召开这种莫名其妙的大会？”

狮子惊奇万分，又觉得有一些道理，在劈头盖脸的诡辩之下，一时弄得哑口无言，不知所措了。

“怎么样？老子没说错吧？”小老鼠双爪叉腰，语气更加咄咄逼人。

“小短命的，你想造反是不是？”狮子毕竟是狮子，一拍石板，站了起来，声如炸雷般地说：“我今天在这儿是下放国策，不是开辩论会！小老鼠，在我眼里，你算什么东西？你自不量力，偏要无理取闹，和我唱对台戏，真的活得不耐烦了吗？喂，在场的大人先生们，如果还有坚持反对意见的，请马上站出来，让我一块儿看看有没有三头六臂？”

“对，朋友们，有种的就站出来呀！”小老鼠跟着叫喊，声嘶力竭。

石台下寂然无声，凶狼猛虎等等平时显得不可一世的残暴家伙，一下子变得低头耷脑，大气也不敢出了，唯恐被狮子盯上，后患无穷。

“这还差不多！”狮子满意地点点头，瞪了小老鼠一眼，伸出右前爪，“小短命的，你自己看看，扛得动我的一只手吗？想与我对抗，有什么资本？你是不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呸——”小老鼠毫无惧色，拍着胸脯说，“向老子炫耀蛮力，老子可半点不放在眼里。山算大的了，不是照样被老子打出七孔八洞？有种，不要大吼大叫，老子和你单打独斗好了！老子输了，由你处置：煎也好，炖也好，拿去做你祖宗供起来也好；你输了，就得听老子的：取消你那异想天开的计划生育！”

这话传开来，百兽们不由得面面相觑，有的认为自己听错了，把耳朵挖了又挖，希望重新听一遍，有的觉得这是胡说八道，信口开河，把眉头皱成了死疙瘩。

狮子早就想笑了，这下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浑身发抖，山摇地动，天地变色。

除了小老鼠在做鬼脸，百兽都噤若寒蝉了。

狮子笑过，高傲不屑地说：“堂堂百兽之王，同区区一只小老鼠单打独斗，这真是千古奇闻，滑天下之大稽！三脚猫，你在干什么？还不快快把这只大逆不道、无法无天的小老鼠拉下去千刀万剐、锉骨扬灰？”

三脚猫本来是四只脚，是捕捉老鼠的里手行家，被野狗偷袭咬断了一只脚，走起路来一颠一簸，也就顺理成章被大伙儿叫做三脚猫了。

三脚猫听到命令，“哦”地叫了一声，目光转向了小老鼠——他早就不耐烦了，很想见识见识这个奇特的鼠辈。

“慢着！”小老鼠摇摇爪子，大声说，“猫大哥，这事你可得三思而行，千万不要冒然行事！你一向尽职尽忠，狮子那小家伙给你过什么好处？他分封十二属相，把你当一回事排上去了吗？再说，如果计划生育真的实施下去，我鼠氏家族被迫晚生晚育、少生少育，你们猫氏家族还能天天吃上美味佳肴吗？没有了老鼠，猫活在世界上还有什么人生乐趣？没有了老鼠，猫的盖世神功如何大显神通？”

煽动性的语言加堂而皇之的马屁，三脚猫听在耳里，怦然心动，舒畅极了，悄悄收起爪子，愁眉苦脸地对狮子说：“大王，我这几天得了重感冒，又拉肚子，两面夹攻，有气无力的，虽然活着，事实上已离死不远了。对不起你老人家，请另请高明吧！”

狮子气得直吹胡子，只好吩咐其他能征善战的武将。

但是，那些嘴尖爪利的武将听到命令，一个个心怀鬼胎，担心计划生育实施下去，会对自己将来不利，也就纷纷找出恰如其份的借口，装出无可奈何的可怜相溜之大吉了。

狮子的威严一次次受挫，气得脸青面黑，快发疯了，捏紧双拳大叫：“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不亲自把你这小杂种碎尸万段，就不是万兽之王！”

说罢，一跃而起，扑向了小老鼠。

“来得好，老子正想和你这老杂种大战三百回合！”小老鼠一边卷袖子，一边冲向狮子。

好一场大战，直打得飞沙走石，枝折树断，天昏地暗。

那些一向骄傲自大、胆大妄为的猛兽，无不吓得心惊胆战，东奔西窜，仿佛世界末日到来了，大小便失禁，哗啦啦流淌，丑态百出，臭不可闻。

大战，进行了半天。

事实上，狮子不过是在追风捕影，在悍然不顾地发泄愤怒之气，根本没有同小老鼠正面交锋，根本没有接触到小老鼠的一毛半须。

狮子力大无穷，凶猛无比，但小老鼠机灵善变，这儿一钻，那儿一缩，虚张声势一番，就坐到旁边，免费观赏狮子自斗了。

狮子眼大，但昏天黑地中看不清小老鼠，自打自斗一番，累了停下来歇息，小老鼠见缝插针，跳出来嘲讽几句，又惹得狮子再次狂性大发，激情高涨，又开始了新的战斗。

这样，名副其实的单打独斗持续了大半天，狮子由于撞树扳石、死抓硬咬，弄得身上鲜血淋漓，气息奄奄，最后倒在地上，再也无力站起来了。

小老鼠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在狮子柔软的鼻尖上使劲咬了一口，爬到狮子毛蓬蓬的脑袋上，对着战战兢兢的百兽招招爪子，自作主张地宣布：

“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计划生育的策略，到此作废！先生们，女士们，有血有肉的同志们，你们好，大家辛苦了——趁着年轻，趁着身体好，使尽全力地生育吧——三五天生一胎也可，一天生三五胎也行，总而言之，多多益善，决不会再有麻烦了！最后，我小老鼠祝大家一路顺风，生育顺利，个个有百子千孙，永远不绝根断种！另外，大家记住：天地万物各有所长，千万不要自暴自弃、自高自大！”

欢呼声中，小老鼠在百兽的簇拥中从容不迫地离去了。

狮子慢慢地恢复了力气，慢慢地站了起来，一边走向丛林，一边自言自语：“赢了的老鼠仍是老鼠，输了的狮子仍是狮子！让你们去自鸣得意吧！”

二十六出身不凡的大公马

深山里有一个名存实亡的人工鱼塘，鱼塘边有一块名副其实的荒草地，草地上悠然自得地放着两匹马：一匹是本处山村里土生土长的小骒马，正处于情窦初开的花季；一匹是村里人刚从远处村子里买来的大公马，膘肥体壮，雄姿英发，正处于风华正茂的黄金岁月。

大公马对小骒马一见钟情，产生了如火如荼的爱恋，于是转过来转过去，想一诉衷肠，无遮无盖地表白一番心中的爱情。

小骒马竭力逃避着大公马所有亲昵的举动，嗔怪地嚷：“请注意形象，请注意形象，公母有别！我们刚刚相识，还互不了解底细，请不要……请不要太热情了，请……请对我放尊重些！”

说话时，小骒马一张马脸娇羞欲滴，犹如三月的桃花，可爱极了。

大公马更加情怀大动，意乱情迷，忙不迭点头哈腰地说：“对对对，我们还彼此了解不深！不，应该说您对我还了解不深。为了加深您对我的了解和印象，我就说说我的过去吧（你不妨一边享用大自然免费提供的午餐，一边竖起您那温柔美丽的耳朵倾听）。我相信，听了我的故事，您一定会乖乖地接受我的爱情、做我的妻子！”

小骒马似笑非笑，明亮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对“故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再多说话。

大公马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下面的故事——

我曾是一个村委会主任（一头熊）的坐骑，可不是一个无名之辈，不是一个凡夫俗子，而是一个见过了大世面的堂堂皇皇的有功之臣。

去年五月选举村委会领导期间，我可出尽了风头，享受到了生命中最大的乐趣。

山区的民主选举，一向非常好玩。

谁的家族庞大，谁的朋友众多，谁又喜欢哗众取宠、自吹自擂，谁就有把握进入村委会。

没有亲戚朋友撑腰的，只要有充足的钞票撑腰，也有把握进入村委会这个拥有国家权利的小机构——农民们期待好村官期待得太久，失望得太多，对大话空话失去了兴趣，转而相信看得见摸得着的钞票——选票卖了买酒喝，买盐、米，也就显得再自然不过了。

在这种情况下，四肢发达头脑灵活的主人在选举前两个月，就骑着我四下里开始了拉票买票的行动。

主人的亲戚朋友不多，但他到边境上做过一桩大众所不知的白面粉生意（贩毒），冒险成功，有了十多万块的存款。

为了走上正道，出人头地，成为一头为大伙儿公认的体面的熊，他取出了存款做本钱。

那一段日子，太甜蜜了。

主人每天骑着我，翻山越岭，挨家挨户走访。

只要有选举权的，不分男女老少，每位支付二十块钱。

有些家戸有四、五份选举权，轻而易举就能买到一袋大米过活十天半月。

只要接受了主人的钱，主人就在小本子上记下姓名，只等正式选举的那天，派亲信去监督或代填。

我和主人所到之处，都会响起热烈的掌声、欢呼声和笑声。

他除了给人钞票，还另有好处：给妇女、儿童分发水果糖和麻辣豆腐皮，请成年男子喝酒吃肉，慷慨又大方，豪迈又感人。

我呀，也受尽优待：好草好料吞之不尽，好汤好水饮之不完。

那些村民，满腔感激之情，又凑不上场向主人表示，纷纷转向我来表示。

母象们排队来吻我的额头，母猫们争先恐后来给我梳洗鬃毛和尾巴，纷纷满怀敬意地说：

“这可是未来村委会主任的马呀，放个屁也不同凡响！”

“好人配好马，好马配好人，真是天作之合，黄金搭档！”

“马呀，好好的吃吧，同你搞好了人事关系，将来有一天，我会很吃得开的！”

那些因为无知而特别崇拜权利的妇女，用轻柔的爪蹄抚摸我的头和背，那中感觉太美妙了，我相信我会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我深信：她们结婚了多年，从未对自己的丈夫那样真情流露过，也从未那样抚摸过自己的丈夫。

主人除了同一般的村民交往活动，还骑了我去会见那些妄图一争高下的竞争对手。

太强太硬的竞争对手，主人拿出一笔钱，然后恳求退让，情真意切，涕泪交流，感人肺腑，往往能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竞争对手稍露懦弱，主人便趁虚而入，卷起袖子露出密密麻麻的针眼，一字一顿地说：“老子贩过毒、吸过毒、注射过毒，活过今天，不管明天……你要是识相，早些打消同我竞选主任的念头——我落选了，非杀光你全家不可！”

生命重要，懦弱的竞争对手也就打消了竞争的念头。

这样，经过多方面的利诱、威逼，我的主人顺顺利利地坐上了村委会主任的位子，我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有功之臣。

唉，主人当选那天，太热闹了。

选票公布后，主人名列前茅，喜不自胜，披上一块大红布，骑在我的背上向成千上万的飞禽走兽一路挥舞爪子，威风凛凛，比传说中差一点统一了世界的成吉思汗还要得意呢。

那种豪迈的情景，让多少禽兽感动得泪水横流，让多少禽兽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

“能做到这一步，不虚此生！”

“能养出这样一个儿子，此生不虚！”

“能嫁这样一个男子汉，或者能跟这样一个男子汉勾搭上，马上死了也值得！”

……

主人不仅当了村委会主任，还兼任了计划生育干士，算得上是好事成双、两全其美了。

不过，在当选主任演讲的时候，主人却脚底抹油——溜了。

为什么？主人一字不识。

替主人写演讲稿、替主人当众演讲的，是主人花两百块钱请去的一位小有名气的官场诗人。

演讲十分成功，口口声声说要给贫困山村安装自来水管、架设交流电线、开通山村公路，还要建羊种站、猪种站、狗种站等等的传宗接代站，让村民百姓们连连跳高，连连拍掌欢呼，弄肿了爪蹄，弄哑了嗓子，好几天不能正常生活和正常交往。

主人挤身村委会掌上了大权，前前后后总共花去了十万八千块钱，但好事古难全，刚领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四百块钱，就得了一种怪病：肚子平白无故地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得像皮酒囊，打得像木蒸笼，大得像酱坛，大得像装运鱼苗的营养袋，大得像怀了双胞胎已有十个月身孕的母牛。

那种怪病，大伙儿说法不一：有的说，那是选举期间大吃大喝弄出来的；有的说，那是被不服气的竞争对手下了传说中的蛊毒弄出来的；有的说，那是独吞了一西风车救灾粮弄出来的；还有的说，那是造孽太多，被吸毒死去的幼稚鬼弄出来的。

总之，那种怪病，太难医治了：主人找了不少巫婆神汉，宰鸡、杀羊、屠牛，驱神，撵鬼、辟邪，没医好；主人找了不少民间医生，望、闻、问、切，外敷、内服、针扎，没医好；主人进城找医学院公认的羊医生，羊医生时而说腹腔积水，时而说肾积水，时而说左、右心室积水，弄来弄去，弄去弄来，弄进了不少钱，也没弄出子丑寅卯来。

在寻医求诊的过程中，主人弄得倾家荡产了：花光了家里全部的积蓄；欠下了三万块的账；卖掉了两间木屋；卖掉了五头猪、三条牛和我这个最舍不得卖的有功之臣——主人太舍不得我了，在他生前，我被他的妻子卖了，但直到他死后被烧掉埋掉以后才来这个山村的。

在主人快要上西天的那几天，他的肚子大得像一个小仓库，像一个小山包，肚子突出来，自己的眼睛看不见自己的脚了；他强打精神由妻子扶着散散步，可爱的哈巴狗跑到脚边，他找了半天也找不到。

主人知道自己的末日就要到了，在临死前七天卖掉了计划生育干士的职位，得了五千块钱，在临死前三天，卖掉了村委会主任的职位，得了一万块钱——总算给他的妻儿留下了一点生活费。

主人死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惨不忍睹。

他独自躺在床上，突地“轰隆”一声巨响，白皮青筋的肚腹爆炸开了，五脏六腑飞了出去挂在梁上，摇呀摇的摇过不停，黄乎乎的脓水飞溅出去，弄脏了整间屋子，奇臭味夺门而出，扩散开去，让村村寨寨的村民都大吐特吐了起来……

讲到这里，大公马昂然问小骒马：“现在，您总算了解我了吧？我是马中的名人，我是马中的绅士，您不会再拒绝我了吧？”

“这——”听得如痴如迷的小骒马清醒过来，连连摇头，急切地说，“听你讲了这样的经历，我再没一丝爱你的力量了！在权利崇拜狂的心目中，权利才是至高无上的宝贝，世间的情义显得多么微不足道！有怎样的主人，就会有怎样的仆人，我敢接受你的爱情吗？在你的心中，我或许只是一个可爱的玩具，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随时可替换呢！再说，你的主人生与死都那样恶心，我看到你就会想到他，我跟了你，会快乐幸福吗？唉，你崇拜权利，就以为人人都崇拜权利吗？自我崇拜永远代替不了别人的崇拜！我什么都不崇拜，只向往一种清静而平凡的生活！不平凡的马大哥，我们的交往到此为止吧！”

说罢，小骒马撇下大公马，放开四蹄，一阵狂奔，渐行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