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律师的那一番话将季慕粼的心情搅和得一团糟。她实在没有了工作的心思,发短信给路易斯支会了一声之后就回家了,昏天黑地一觉睡醒,第二天索性就翘班回了自己小时候和父亲的住处。
季慕粼的父亲生前很节俭。所以父女两个也只是住在一栋两室一厅的小公寓里。季慕粼还记得,她小的时候了自己的卧室都没有,后来长大一些了父亲才把原先的工作间改成了她的卧室。
即便如此,季慕粼记忆当中的童年也是很美好的。父亲很眼里,可越是这样当他露出笑容表扬自己的时候,季慕粼就越觉得充满了成就感。
现在她很后悔自己小时候和父亲的交流不够多。他们之间更像是师生、而不是父女。如果能够重来一次,季慕粼一定要好好地向自己的老头子撒撒娇。
这方面上,季思淼比她要痛快自在多了。
季慕粼叹了口气,抬手抹去眼角沁出的泪水。她回国第一件事就是将这小公寓重新买下来了。还好这里本来就是老城区,加上跳楼死过人,所以这些年房子转手了几个房东却也没有租出去,季慕粼稍微动动嘴皮子就以低廉的价格将房子过了户。
但是,这些年来她却一次都没有来过这里。
本来是打算等一切沉冤得雪之后再来炫耀的呢。
季慕粼苦笑一声,坐进和记忆中一样已启动就质押质押响个不停好像随时会坠落一般的破烂电梯里,按下了记忆中的楼层数。
那么多年过去了,走道虽然重新粉刷了一遍,看上去还是油腻腻脏兮兮的。
这么高的楼房在当时其实也算是稀罕了,可惜低端不好交通不便,最后直接就被排除在了开发区外,结果这片旧城区区长拼业绩用的高楼小区最后就这么荒置了下来。
房间里太久没有人来,灰尘都有巴掌那么厚了。季慕粼一开门,空气对流之下屋内顿时一片尘土飞扬,呛得她咳嗽着倒退了几步。
这简直就好像是她的老父亲不要她来呢。
季慕粼不禁苦笑了一声。
父亲大概是真的不希望她将时间浪费在过往的冤案上。可惜他怎么忘了呢,季慕粼从小就是一个固执的女孩子。不论是自己还是妹妹受到了欺负的时候,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去讨回公道,更何况如今是自己的父亲被莫须有的罪名逼到自杀呢?
舔犊之心人皆有之,但这一次季慕粼不需要父亲的保护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跨进了屋子里。屋内太久没有人来过,季慕粼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串脚印。日光从窗外射进来,清楚地映照出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四周的一切仍旧是季慕粼记忆中的样子。她刚刚把房子买回来的时候上一个租客刚刚离开,房子里弄得乱七八糟像是台风过境一样,季慕粼花了好大功夫才将一切还原。
当时她没有怎么多想,可是如今回过头来看看:哪里会有租客把好好的房子弄得如同台风过境一般的?那真的是租客么?该不会是谁知道季慕粼快要回国了,所以故意来搞破坏免得她不小心找到什么重要的线索?
季慕粼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然后又忍不住苦笑一声:这才刚刚接触父亲的案子,自己就已经快变成一个被迫害妄想症患者了。这样下去,她或许会被这个案子搞得团团转吧?
但就算那样,季慕粼也绝对不会收手。
她在公寓里随意走动着,回想过去的一切。
客厅里空着的柜子在她小时候放着一台电视——最老式的那种勉强能显示彩色的盒子电视。父亲喜欢在电视上方放一张棉布毯子,不用的时候就把毯子放下来挡住屏幕,免得静电吸引灰尘。
想到自己居家的老爸,季慕粼满心都是温馨的请观看。可是当她的视线落在那扇正对电视柜的窗户上的时候,脸色一下子就青了。
就是从那里……
季慕粼推开窗户探出身去,直到几乎要掉下去的位置才停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下方小小的街道。
这大概就是父亲跳下去之前看到的风景。只是那时候这篇老城区还没有那么冷清,傍晚的时间探头出去,地下就算不至于车水马龙,应该也是人头攒动的吧。
季慕粼想象着当时的场景,脑袋里不禁感到一阵晕眩。
就在这时,手提包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将她从这种被催眠一般的诡异状态中唤了回去。
季慕粼一个激灵,迅速站起身来。因为起身的速度太快献血一下子涌进了脑袋里,她踉跄了一下抓住阳台门框才勉强没有摔倒。
从挂在钩子上的提包里拿出手机,季慕粼看着屏幕上现实的祁一辰三个字,心中不由得无奈:这个家伙难道与自己有心灵感应,所以才总是能在她需要身边有人的时候出现?
季慕粼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两句便要挂断:“我还有点事,不然先挂了哦?”
“等一下。”即便隔着电话季慕粼都能猜得到祁一辰那无奈的表情,“你怎么就那么没有耐心呢?”
“还有事啊?”季慕粼一挑眉头,一边四下用视线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一边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祁一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啊。”
“什么好消息?”季慕粼听出他如同小宠物一般求关注的语气,手指却忍不住不耐烦地在门框上哒哒哒地敲打。
祁一辰顿时没了兴致:“你很忙么?本来还想要请你出来吃饭再单独告诉你的。”
“今天可能不行了,我有点私事要处理。”季慕粼听着祁一辰那略带遗憾的语气觉得抱歉,于是语气不自觉地温柔下来。
祁一辰叹了口气,说:“好吧,怕了你了。总之,祁一清虽然被放出来,但是他手里的产业都不能继续管了。毕竟他现在还在缓刑当中,如果太嚣张对祁家的影响不好。”
“所以?”季慕粼心不在焉地反问,私下里却已经多少猜到了祁一辰要说的话。
果然,只听祁一辰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啊。祁家虽然有几个叔叔伯伯,但是到底是旁支远亲。所以,语气便宜了那些心术不正的人,还不如便宜了我这个不受宠的大少爷。”
果然。
季慕粼点了点头,由衷地为祁一辰感到高兴:“那真是恭喜你了。不过,那么多产业你管得过来吗?”
祁一辰这才笑了起来:“你在为我担心啊?”
“是啊,不担心你难道我还去担心别人?”季慕粼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未知的未来和扑朔迷离的案情愈发让季慕粼重视起身边的感情来。她忽然间就看开了,不再对着祁一辰拿腔拿调。但这坦诚表露出来的好感却让祁一辰愣住了:“你、你刚刚说的……再说一遍能不能啊?”
“要是让别人知道堂堂的祁大少原来是个小忠犬,一定会笑掉大牙。”九霖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撑着门框哈哈大笑起来,本来阴郁的心情却因此散了不少。
祁一辰听到她明快的笑声,这才松了一口气:“高兴了吧?那就对了。如果有什么事情你自己解决不了的,那还有我在啊。何必弄的自己那么纠结呢?”
祁一辰这话听在季慕粼耳中实在是可爱。她哈哈大笑着推了一步,身子重重撞在门框上,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可惜还没等她的冷气抽到底,门框顶部就掉下来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尖锐的部分正好砸在她的头顶心,顿时一股酸痛顺着天灵盖直接钻进脊椎,那酸爽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
“呜呜呜呜——”
季慕粼发出一声悲鸣,双手抱头连手机都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祁一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喂喂,你怎么了?不是遭人暗算了吧?”
“滚粗!你以为这是武侠小说吗?”季慕粼哭笑不得地吐槽了一句,然后弯腰捡起掉在了地上的盒子。
那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木盒,应该是一直都藏在通往阳台的门框上方,只是从来没有被发现,结果季慕粼刚才这么一撞,震动之下盒子却掉了下来。
盒子上没有锁,只有一个老式搭扣,季慕粼捣鼓了两下就打开了。
里头放着一张照片,是两个人的合影,左边那个季慕粼一看就知道是父亲年轻时的样子。
那右边的那个穿着洋气的人应该就是所谓的下海经商的好兄弟了?
季慕粼看着右边的那个人总觉得有些眼熟,索性将照片翻过来,果然在背后找到了一行注释:“季江天、祁光耀,摄于1968年5月汕头。”
祁光耀。
季慕粼盯着那个名字两眼直发愣。
地上祁一辰的声音不断从电话里传出来,问她怎么说着说着又没了声音。
可是季慕粼只是一言不发地拿着那张照片,双手像是帕金森病的患者一样抖个不停。
祁光耀。
祁一辰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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