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祁一辰从暴虐当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季慕粼早已经昏死了过去。
她的身上到处都是惨不忍睹的青肿痕迹，即便失去了意识仍旧秀眉紧蹙，口中喃喃地求他放过自己。
祁一辰痛苦地抱住了头。
他都干了些什么？
他怎么能够这样伤害她？来这里的路上他明明想好了只是要来兴师问罪，可是看到季慕粼那个悲哀却又尖顶的态度他就一下子把什么都忘了。
他想要她屈服、想要她痛苦——那时，祁一辰的脑中只剩下了那么狭隘可恶的念头。
祁一辰深深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昏睡当中的人用被子裹好，用同样无奈又哀伤的表情静静地凝视着她。
像是在昏迷当中感觉到了祁一辰的温柔，季慕粼下意识地往他身边蹭了蹭，然后将身子蜷缩成一团。
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睡姿。她的双手直接抱住了膝盖，尽可能缩小了身体面积，脑袋也深深地埋了下去，只留一头黑发披散在外，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生气。
好可怜。
祁一辰一时之间只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那么荒唐，偏偏要让自己的父亲做错事，偏偏是祁家与季慕粼有着血海深仇。
或许，当初祁天耀赶走他的母亲也是因为那件事吧。
祁一辰苦笑一声：这么说来，难道他应该帮着季慕粼推翻祁天耀来给自己的母亲报仇么？那是不可能的。
现实一点来说，祁一辰的一切都是祁家给的。即便是被赶出去的那一段时间里，祁家也没有在物质上亏待过他。是母亲自己想不开，所以才郁郁寡欢最后无疾而终。
祁一辰重新穿好了衣服，不忍再去看床上一动不动的小女人。
她醒过来之后身上一定会很疼。
祁一辰这一刻真是觉得自己垃圾到了极点：他一个大男人，再生气也不应该对一个女人动手啊，何况还是这样蛮不讲理的侵犯。
祁一辰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季慕粼那受到惊吓的大眼睛。他的耳中仿佛仍旧回荡着季慕粼的哭喊和乞求。
她说什么来着？
哦，对，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他。
祁一辰痛苦地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下去。
这一刻他很看不起自己：他的行为实在是太下作了。不仅如此，他刚刚都说了些什么？他竟然会觉得季慕粼一直以来都是有目的地接近自己？
一个人对自己是不是真心，其实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了。
而季慕粼刚才眼中的不舍和痛苦根本就不是能够伪装得出来的。
她是真的爱着自己。她一个人承受了所有的煎熬和痛苦，可是他却连一点点的信任都无法给以她。
祁一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蹲在地上寻找自己刚才扔出去的戒指。
既然季慕粼想要留着这个戒指，那就让她留着吧。
小小的戒指很朴素，落在白色的地毯上之后立刻就没了踪影。
祁一辰却一点都不显得急躁，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地用手在地上摸索着。
不过戒指没有找到，倒是有什么东西从刚刚季慕粼挣扎中撞到的抽屉里掉在了他头上。
那是一本相册，但是不知为何没有好好地放在抽屉里，而是塞在了抽屉木板与桌板之间的夹缝里，所以才会因为震动而松落。
相册看上去应该是十几年前的东西，不论是封面的图案设计还是略显磨损的纸张边缘都显得与周围简欧风的家装格格不入。
明知道偷窥别人的隐私不是一个好习惯，但祁一辰想到季慕粼明显偷看了自己所有的电邮，便心安理得地翻开了相册。
相册里装的都是季慕粼小时候的照片。她小时候有一点婴儿肥，整个人看上去肉嘟嘟的格外可爱。
祁一辰却皱起眉头来：为什么他觉得照片里的这个小萝莉看起来特别眼熟？
相册里有几张季慕粼穿着校服的照片，但是大多数都是她和奶奶两个人的照片。
看得出来季慕粼和奶奶的感情很好。
祁一辰想起季慕粼说过，小的时候她经常会去杭城奶奶家住。
巧的是，祁一辰小的时候每年也会去杭城外婆家住一段时间。
祁一辰一边回想着小时候的日子，一边继续翻看着相册。
其中两张相片应该是没有夹牢，随着他的翻页掉了出来。
第一张照片上是一个红着眼睛大哭的小女孩，和一个一脸窘迫狼狈地摸着她脑袋的小男孩。紧接的那一张里则是小女孩笑着和小男孩一起拍的合影，背景和衣服都没有改变，显然是男孩把她哄好了才重新拍了照片。
两张照片里，小男孩的脸上都用粉色的记号笔花了爱心。
祁一辰看到这张照片顿时如遭雷击，幼年被遗忘的记忆一瞬间全都回来了。
他早就认识季慕粼。
他的外婆和季慕粼的奶奶认识。小的时候他们经常在一起玩。只不过那个时候老人家用的都是方言，喊自己的孙子孙女也都是喊的小名，祁一辰从来就不知道季慕粼的本名叫什么。
女大十八变，如今的季慕粼看上去几乎没有小时候的痕迹，也难怪祁一辰认不出来。
但是真的是那样吗？
其实他早就觉得季慕粼和自己的儿时玩伴很像了。
照片里的场景祁一辰至今记忆犹新。那一天杭城正好有庙会，于是祁一辰就悄悄地带着季慕粼溜去玩儿了。那个时候祁一辰很幼稚。和每个小男生一样，他们用欺负人的方式来表现自己对某个人的关注和在意，所以季慕粼就没有少被祁一辰欺负。
不仅如此，因为季慕粼的性格乖巧，所以在祁一辰家里季慕粼就总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无意中拉满了祁一辰的仇恨。
祁一辰的外婆不允许他去庙会，所以他就怂恿威胁季慕粼和她一起去。只要这个“别人家的小孩”也在，严厉的外婆就不会有任何一间——毕竟，那位老人家早就已经把季慕粼当成了自己的外孙媳妇。
季慕粼虽然是不情不愿地被祁一辰给弄出来的，但是很快就沉浸到了庙会当中。季慕粼奶奶的家教很严，所以她在杭城的日子也过得枯燥乏味。而祁一辰看到季慕粼那么开心，也忘记了自己原先用她做挡箭牌的目的。
那天晚上最受欢迎的就是捞金鱼的摊位了。因为那里有一对紫色金鱼——金鱼的名字叫“一往情深”。
祁一辰记得季慕粼看到那对金鱼的时候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可是他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也没能够替她捞起金鱼，不仅如此，他还责怪季慕粼让他分心所以才什么都没有捞到。
小孩子的脾气本来就是蛮不讲理的。莫名其妙被责怪的季慕粼索性就哭了起来。
现在想起，季慕粼小时候分明是个小大人一样的性格，唯独在祁一辰面前却格外像个受气包，动不动就哭了。
她一哭，祁一辰就会挨自家大人骂。可就算那样他也还是觉得心疼得要命。
一起去的小伙伴是祁一辰的小跟班，拿着傻瓜相机拍下了季慕粼哭惨了的模样。
于是小丫头哭得愈发凄惨。无奈之下祁一辰强迫小跟班交出身上最后的零钱，给季慕粼买了冷饮。
那只不过是几毛钱一根的盐水棒冰而已，季慕粼却吃得很开心。
祁一辰对她承诺：以后一定会将这种金鱼捞起来送给她。两个人拉勾勾之后，季慕粼已然笑逐颜开。
所以，也就有了第二张照片。
原来，自己记忆当中的那个小丫头就是季慕粼。难怪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祁一辰就觉得季慕粼特别亲切，甚至忍不住直接吻了上去调戏她。
祁一辰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他已经无处可去，只能会自己的家。季慕粼要拆毁的不仅仅是祁家的根基，同时也是他的一切。他们已经站在了敌对的立场上，一切都已经回不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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