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慕粼无从得知祁一辰的情况。因为她回家之后第二天就听说祁家的人把他给接走了。
不仅如此,还特地将他和祁家老太太一起送到了国外。
季慕粼站在检察院外,沉默不语地看着祁天耀。
他看着上去不知道老了多少岁。这段时间祁家的产业被一家家连根拔起。祁家内部本来就不干净,这一点从之前鼎安红颜的风波上就能够看得出来了。
所以,如今国家下了大功夫去查,祁家几乎没有一家企业是能够全身而退的——除了百分百属于祁一辰的娱乐公司和几家饭店和酒吧。
正因为如此,季慕粼才做准备好了声明书,以防万一祁一辰真的被祁家的脏水卷进去,那她还可以想办法证明那么多年来他的所作所为和祁家并没有关系。
幸好法院这一次明显是冲着祁天耀和他的那些兄弟去的。至于祁一辰这个被祁家边缘化的大少爷到底怎么样,上头的人并不在乎。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只是季慕粼没有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祁天耀竟然会把祁一辰和他的奶奶送出国去避风头。她还以为像是祁天耀这种不择手段的人根本不会在乎其他人的死活呢。
而且他那么喜欢自己的二儿子,这种时候怎么没有想办法让祁一清离开?
季慕粼一边想着,一边沉默地与祁天耀对视。
今天是三级庭审的第一天,由小陪审团来决定祁家的罪名究竟是什么。
为了帮她打探消息,路易斯主动回到了检察院工作。根据他传出来的情报,祁家林林总总的罪名实在是太多了,加上这件事情与多年之前季慕粼的父亲自杀一案息息相关,而检察院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又大多与季慕粼的父亲是同辈,因此祁家的情况非常不容乐观。
虽然季慕粼不知道对方具体要提出什么样的罪名,但不论哪一条坐实了都能够让祁家的辉煌从此烟消云散。
而季慕粼今天来检察院纯粹是来旁听来的。等第二场的举证阶段,季慕粼才会作为证人出席。
祁天耀终于一步步向她走来:“季律师,你现在可该开心了吧?”
“我并不开心。”季慕粼冷笑一声,道,“我只不过是在清算旧账而已。”
“真是假惺惺呢。你们做律师的难道都是这个样子?”祁天耀冷笑一声,压低声音恶毒地诅咒道,“季律师,你别以为事情这样就算是完了。你以为祁家的力量只有你明面上看到的那些么?你毁了我那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产业,你以为我会放过你?我的儿子会放过你?”
“你是不是土皇帝做久了所以以为自己是真的皇帝了?拜托你不要和我开玩笑了好么?你们祁家这一次时碰到了国家的逆鳞,天皇老子来都救不了你们。”季慕粼虽然觉得心中不安,面上的气势却半分都不弱于祁天耀。
祁天耀冷笑一声,说道:“季律师打了那么久的官司,难道没有听到过认错态度良好可以减轻量刑?”
“那是就常规案件来说的。”季慕粼口头半点都不留情,“你们这种属于影响极其恶劣。除非你能够检举什么同样水平的重大犯罪行为,否则你下半辈子就准备在牢里过吧。至于儿子——你难道真的觉得祁一清能够逃过一劫?”
“他逃不逃得过我没有把握。但是阿辰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祁天耀阴冷的视线让季慕粼背脊发凉,“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不会放过伤害自己家人的人。”
“你也知道他重感情哦?”季慕粼忍着心中的忐忑反唇相讥,“不知道当初是谁把他的母亲赶出去害得人家抑郁而亡?也真亏你现在能够摆出一副家人的嘴脸来说什么阿辰以后会为你报仇——厚颜无耻到你这个地步也是绝了。”
祁天耀却露出让季慕粼胆战心惊的淡漠笑容来:“这种事情到底如何,我们日后自然会知道。你放心。我这大半辈子好日子也已经过够了,其实并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不过,我实在是不喜欢你——就算你不是老季的女儿,我也照样不喜欢你。”
“所以你就希望自己的儿子一辈子也不幸福么?”季慕粼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祁天耀哈哈大笑起来:“季律师才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你难道以为这世界上除了你之外,阿辰就找不到其他中意的女人了?阿辰和我的性格太像了。他跟我一样,最讨厌别人插手找自己的事情。当初他的母亲只是对我的所作所为指手画脚我就能够将她送走,如今你背着他做了那么多的小动作,难道你还指望有朝一日他会原谅你?至于你说他母亲抑郁而亡的事情——你觉得,你都能够想到的事情,我会想不到去处理好吗?”
季慕粼听到这里,终于觉得自己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明明即将被扔进看守所里等候审判的人是祁天耀,可季慕粼却反而觉得自己被动到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季慕粼忽然觉得眼前发黑,只能用力以双脚抓紧地面,才没有在祁天耀面前失态。
她苍白的脸色很快引起了正准备进入法庭的路易斯的注意。他伸手摸了摸季慕粼的额头,却没想到竟摸到了一手冷汗。
路易斯顿时担心得不行:“我说,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的庭审全程有电视台摄影直播,大不了你看电视去啊,没必要死撑着白白伤到自己的身体。”
季慕粼摇了摇头,那突如其来的凌乱心跳随着几个深呼吸平静下来。她微微一笑:“我没事,可能是最近没睡好。你别担心我白白影响了发挥。”
“好吧。”路易斯拗不过她,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如果真的受不了,可千万要开口找法警或者医护。”
“知道了,罗哩罗嗦的像个老妈子啊你。”季慕粼笑着点了点头,任由路易斯搀扶着进入旁听席中坐了下来。
她抬头看向身边那些冰冷的电台摄像镜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季慕粼没想到这次的事情竟然让各方都如此大动干戈。原本她还庆幸祁一辰去了国外,那至少不会因为这次的案子受到太大的刺激。可是现在各大电台得到上面的指令进行大规模直播,摆明了就是要让祁家受万人唾骂么。
要知道,如今的键盘党可是很恶毒的。就算没有太大的错漏都能被键盘党说得十恶不赦,更何况祁家的确是做错事了呢?
这一刻季慕粼忽然觉得自己为父亲洗清冤屈的单纯用心被各大看不见的势力狠狠地利用了一把。
难怪父亲不希望她追查当年的案件,甚至不惜将那些能够帮助他翻案的资料和人脉都分散隔离。
恐怕他早已经预料到了这案子背后的错综复杂,所以不希望季慕粼白白被那些更大的机构当成了手里的刀吧。
季慕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就算她如今明白了父亲的苦心,也仍旧无法苟同他的做法。对于季慕粼来说,父亲的死亡不仅仅是她心头一块挥之不去的阴影,同时也是她多年来藏在心底的自卑和不甘。
在法学院念书的时候,大多数同学都出生于法学世家,即便是初代法政人也有一个体面的家庭。
唯独季慕粼从来无法在人前理直气壮地夸耀自己的家人们:当年父亲的那个案子因为牵涉到国外资金流动的缘故可谓轰动全球。那巨大的涉案金额和惨烈的解决方式很长一段时间都为人所道。
甚至于季慕粼刚刚开始从业的那几年也因为父亲的“案底”而举步维艰。虽然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但是季慕粼的心底多多少少还是有着一点怨言。
所以,不论如何她都要将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而对于意料之外白白受到了伤害的祁一辰,季慕粼也只能由衷地道一声抱歉了。
法官走上了自己的席位,法院之中很快安静下来。
季慕粼看着路易斯跟在一名面目刚正的检察官身边在检控方的位置坐定。季慕粼听说那个检察官是中央特地派下来的——可见国家对于这起重大贪污案有多么重视。
虽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祁天耀的身上仍然是西装革履的。季慕粼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颇有枭雄风范。相比之下祁一清就没有那样的气度了:她听说祁一清最近几天根本就不愿意出门,甚至请心理医生作证证明自己的精神状态不适合出庭。
说白了,还不就是害怕丢脸么?
季慕粼忍不住轻蔑地笑了一声:祁一清这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一次祁家查出来的那些非法交易八成都是祁一清在背后主导的。如果祁天耀愿意单独将祁一清给推出来顶罪,他自己反倒能够从轻处理。但是看祁天耀的态度就知道,他是说什么都要保住自己的儿子的。
到底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他仍旧深信着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呢?
季慕粼将视线落在祁天耀身边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璐璐今天特地将头发盘了起来,身上是一条朴素的黑色连衣裙,上面隐约铺着细密精致的蕾丝花纹,让她看上去成熟了不少。
璐璐用怨毒的视线盯着曾经被她视作一切的路易斯:“叛徒,我是不会输给你的!清哥哥由我来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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