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时间才过了没多久，祁一辰却觉得自己精疲力尽。他完全猜不到季慕粼的策略到底是怎样的。难怪季慕粼从一开始对他要和自己在法庭上做对的态度就是轻蔑之中带有同情的样子呢！祁一辰如今才意识到，原来季慕粼从头到尾都不认为他有资格做她的对手，之所以准备得那么齐全充分并非是为了鞭尸，恐怕单纯是因为季慕粼自己的完美主义在作祟而已。
祁一辰知道，将季慕粼对于庭审的艺术已经讲究到了一种强迫症的程度。她打官司就像是把TVB搬到了现实里，要多潇洒帅气就有多潇洒帅气！
祁一辰苦笑一声，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他简直想要把那个委托人支付的律师费全部都退还给人家：季慕粼果然没有说错，法学院的学习在残酷的现实社会当中根本不够用。祁一辰如果觉得念过科班之后就有资格和季慕粼叫板，那才是对她的误入。
他在一旁感慨万千，季慕粼却连看都没有往他们这边看一眼。被告灰溜溜地离开了证人席，将地方让给季慕粼刚刚传召的那个风险评估负责人。
季慕粼微微一笑，第一个问题就是让对方简单说明一下自己的职责。
评估人点了点头，流利地说道：“我负责管理银行的风险团队，所有投资项目必须经过团队至少三人以上的单独评估之后，才会决定是否进行项目投资。我们在评估的时候，主要会根据网络上有关该项目现有的情报，以及项目开发者自己递交的信息综合进行考评。”
“谢谢。”季慕粼面对证人可比她面对被告要温柔得多了，“第二个问题，我听说贵行对于评估团队有一个很新颖的奖惩制度，不知道能不能麻烦这位先生稍微说一下？”
“反对！”祁一辰烦躁地站起身来，“原告律师的问话与本案无关。”
“错。”季慕粼俏皮地竖起一根手指，像是在COSPLAY侦探动画里的主角，“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本案的审判将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法官点了点头，无奈地说：“请原告律师尽快进入正题。”
季慕粼笑着说了一句谢谢，对于这个立场上明显偏向被告的法官并没有多做评价。
这法官是个年轻人，而且听说家里曾经有人是金融诈骗的受害者。所以恨屋及乌，这个法官对于张经理这种为银行做事的人自然没有什么好感。
但季慕粼丝毫没有被对方的个人偏好影响到。这个法官在检察院里是有名的铁面无私，就算自身有偏好，也不会反应在庭审当中。更何况，迎难而上这种事情她最喜欢做了。这样的案子如果打赢了才更有翻案成功之后那种征服的快感啊！
证人根据季慕粼的提问，按照之前就演练好的台词说道：“我们银行的确是有这样的规矩。如果经过评估之后的投资项目产生盈利，则参与评估的人员加上我这个负责人在内都可以得到额外的红利。但是反之亦然，如果项目产生重大亏损，我们所受到的惩罚力度也是非常大的。这样的制度是为了将评估人员的利益与客户利益同步捆绑，从而最大限度地提升服务质量。”
“嗯，简单来说就是如果因为评估方面的差错而导致客户亏了钱，你们自己也要自掏腰包，轻则没有奖金，重则扣工资甚至辞退呢。”季慕粼故意转向了陪审团，说道，“贵行的规矩果然不近人情，但又的确是客户至上，不愧是申海市最主要的银行之一。法官阁下，我的话问完了。”
评估负责人的这番话在陪审团乃至听众席当中都激起了不小的反应。这一次的陪审团季慕粼亲自挑选了不少人，其中不少都是老牌金融企业家。
祁一辰对于季慕粼递交上来的名单几乎没有做出更改。他以为越是老牌的金融家就越应该明白银行在这件事情当中究竟有没有责任，可是在季慕粼看来，这正是祁一辰临场经验不足的表现。
知道什么叫做唇亡齿寒吗？
那些老油条金融家怎么可能对银行负责人落井下石？
别看这一次出席庭审的只是区区一个地方分行的经理，但真正深究下去恐怕银行行长乃至更高层都会受到牵连。
这对于金融家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如今这个社会哪里都需要人脉。他们这些老油条好不容易在各大银行里有了自己的基础，怎么可能任由这里头的力量平衡被打破？
他们的年纪大了，要的是安逸和收益，而不再是年轻时候的扩展疆土。
至于祁一辰安插进去的几个来自年轻精英，这在季慕粼看来就更加是给自己在送分了。
祁一辰的思路实在太明确：被告也是一个中产阶级，他大概是希望这些年轻人能够有一些惺惺相惜的感觉，又或者是想要激发他们心中那种“要做一些能够改变世界的事情”的热血憧憬。
可是祁一辰同时也忘记了：这样的年轻精英、这样野心勃勃得近乎自以为是的成功人士同时也是最容易被话术与环境误导的了。他们一天一个主意、拿着翻墙找到的外媒原话侃侃而谈头头是道——让这样的人来做陪审团，连季慕粼都为祁一辰的委托人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在她看来，这个案子根本不用打——祁一辰输定了。
不过，不论是垂死挣扎还是苟延残喘，祁一辰战斗的模样还是挺好看的。
季慕粼好整以暇地在张经理身边坐了下来，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向证人靠近过去的祁一辰。
即便季慕粼已经和证人将祁一辰所有可能问出的问题都演练了一遍，但她还是想要看看祁一辰风度翩翩打官司的样子。
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够养眼啊。
季慕粼很清楚：如果祁一辰对上的不是自己，而是她们律师事务所里刚刚招的那几个新人，那么他的胜算还是非常大的。
祁一辰是个有天分的人，虽然季慕粼没想到最后他会和自己一样走上辩护律师的道路，但是季慕粼刚好需要一个专业的合伙人。
贾风自从取向问题之后，现在自己家里的事情都焦头烂额，哪里还有经历像是过去一样帮季慕粼四处调查配合她的工作？所以，季慕粼正准备将他转成大股东，然后把合伙人的位置空出来。
如果祁一辰能够加入她的事务所，那他们以后就真的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了呢。
季慕粼想着想着，就甜蜜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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