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黑夜鬼魅

2017-08-16 作者: 袖舞天下
第69章 黑夜鬼魅

万籁俱静的春夜,在黑暗中沉沦。一轮残月,在有些暗沉的天空中飘浮,忽隐忽现。稀疏的星星眨着有些诡异的眼睛,在云隙中窥视着大地,种种天象表明,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

郊外的云清道观,座落在云清山的半山腰。青松掩映,流泉环绕。云海雾涛中,对面的大山若隐若现。一道红色的土墙将成日烟雾燎绕的道观团团围住。上百阶的青石板台阶从上到下,连接着世外桃源与红尘世界。

一抹莹黄从观内的一间屋里淡淡地流泻出来,与之相携的,是可怕的静阒。近处,树林里,偶尔一声怪戾的叫声,随即,便听到翅膀扑打树杆的声音……

“芝兰来了?”一个五十多岁年纪,长髯飘胸,华发道髻的老道土,飘然而进。他身上的一件玄色道袍显得有些宽大,随着动作而前后晃荡。

襄王妃被一圈灯晕笼罩着,周身散发出迷离的光色。她眯着眼看了看眼前的人,双眼在瞬间耷拉了下来,气急地说:“老爹,你终于回来了?让我好等!”

老道士似乎早有准备,枯黄的脸上纹丝不动,鹰隼般犀利的目光飞速地扫了一眼襄王妃,随后淡淡地说:“父亲又不知今日你要来,若早知道了,父亲便不下山去布道了。”

布道?怕不是布女人道吧?襄王妃冷哼了一声,却明白此时不是跟他计较这个的时候。她指着近处的木椅,道:“老父亲先坐下罢,女儿有重要的事情请父亲指点。”

老道士将拂尘往肩上一靠,捋了捋纤尘不染的道袍,轻轻地落座。身姿板直,面容清瘦,透出一股仙人之气:“老夫已离开富贵荣华之地数载,居野外,茹素食,你们红尘里的凡人凡事,就不要再来打扰老夫了吧?”

襄王妃一听便火了,在深山老林里等了一整日,就等来这么一句话?便冷笑道:“别人不知,我能不知么?父亲,你的采阴补阳之术可真真是一味好药,数月不见,父亲越发的年轻了。”

老道士有些羞窘,干咳了几声,“嘿嘿,女儿又取笑老夫……”

“我才没这个闲工夫呢,”襄王妃瞪了风流成性的老父一眼,“你倒好,白日游山玩水,夜里倚红偎翠,在你的心里,女儿的境遇就一点都不放在你的心里么?”

老道士并不直接回答女儿的责问,而起端起茶盅轻轻地啜了几口,然后轻声地赞了一句:“世外的茶水就是不一样,先清而寡淡,回味则舌添甘甜。缥色玉柔擎,醅浮盏面清,是真实的写照哇。”又像从沉醉中醒过神来,笑着问:“你这是冤枉你老父亲了,我咋就不关心你了,你身边的那个叫……叫金锁的妙人儿,可不是父亲送给你解乏的么?”

提起金锁,襄王妃更是气得柳眉倒竖,来到身边三年多,就从未见她露出齿来笑过,整天低着头看着脚面,来去无声无息,就好象是一道没有魂灵的影子!

襄王妃抓起眼前的茶盅,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休跟我提她,一提起,我真想一把火烧了你这个破道观!”茶盅盖子趁机离开自已的岗位,跳到地上玩一把粉身碎骨的游戏。

老道士早就习惯女儿这付泼辣货的举止,似乎一点也不受惊忧,连头也没抬,提起茶壶往茶盅里续水。在他的手下,划出一道清泉,潺潺地落了下来,散开满屋的清香。

“金锁侍候不周?呵呵,为父的道观里有的是人才,要不,你亲自挑一个回去?”

“我今儿没空!”襄王妃一把夺下父亲手中把玩的茶盅,狠声道:“你的外孙女快死了,你还有闲心品茶胡聊么?”

外孙女?老道士抬起头,鹰隼般的双眼看了襄王妃一眼:“老父有那么多个外孙女,你说的哪个?”

襄王妃冷笑了:“你满心里就惦记着那个小狐媚子!我说的,自然是我的亲生女儿媚然!”

“媚然?”老道士捻着山羊胡须笑了:“老父的这个外孙女,那可真是个活宝贝!琴棋书画与女红就不用说了,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单看她绝色的相貌便不知道要让世间的多少好男子朝思暮想了。”

“还多少呢,单是一个武王南宫燊燊就让她差点损了小命!老爹定是知道,媚然一直暗中喜欢着武王,为了武王,她推了多少门婚事数都数不清了。”

老道士接过话去:“南宫燊燊那小子,老父打小就常见。家世背景不消说,那长相,也是万里难挑的一付好皮囊,前程又不可限量。媚然看中他呀?好眼光,好眼光啊!”

“好啥好?光是咱们的媚然瞧上又有何用?人家那心思,都在五丫头的身上!”襄王妃狠狠地拍了一下椅背,掌心处传来隐隐的疼痛,让她不由地抽了抽唇角,“你该记得那个丑陋的五丫头吧?那真真是个祸害!三年前好不容易死了吧?三年后竟又活着回来了。回来便回来吧,我本忖着她哪来便回哪去。没想到,她张嘴便说出一个天大的秘密,”

说到这,襄王妃有些跑题了:“很早以前你就告诉过我,说我有个妹妹,她一生下来便被养在乡间别院,长大后又把她嫁进了乾元国的宫中当了宠妃。我想不明白,老爹你为何要如此做?”

“你这个妹妹一生下来便克死了你娘,请老法师掐指一算,你妹妹竟是个克父母克家人的克星!为父无奈,只得把她送给了管家,让他带到乡下去养活。这事做的隐密,除了管家,谁也不知道。”老道士的面色有些阴沉,再也没了先前的那般超然,“你没问问,她佟嫣然又是如道这般隐密的事情的?”

“我问了,她说是一个叫豪叔的人告诉她的。我也派人去找这个人,却是一点线索也没有。”襄王妃看了父亲一眼,她的直觉告诉她,老父亲没讲实话。

“你今儿来的用意是,让为父的替你找出这个人来?”

襄王妃这才发现自己扯远了,忙道:“目前最关键之事是媚然的婚姻大事!”

襄王妃便将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她咬着牙道:“这个丑八怪不除,别说媚然无法心愿得偿,我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老爹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把行天扶上帝位,我担心连皇位都难保!谁知道下一刻她又想干啥?这丑丫头,自打重新回过来后,就好象有鬼附身似的,一千个能干的人捆在一起也比不过她鬼心眼多。”

“明着除掉她怕是不妥,她现如今毕竟是有诰命在身,再说,武王又亲自过府送了聘礼。除掉她,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南宫燊燊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咱们哪,不能因为小事而影响大局。这事,容为父的慢慢筹谋。”

“啥大局小事的?于我而言,把媚然早早的嫁出去便是大事!”襄王妃急了,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再过两日武王便来接亲了,到那时,丑八怪没除掉不说,连带着还得赔上媚然的一条小命!”

老道士叹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到了茶炉上。许是许久不曾加火炭了,坐在炉上的茶壶已渐渐的没了热气,眉宇间,一个川字越写越浓郁。

“你一直都在五丫头的身上做文章,数次受挫后,竟也不知道转移目标,”老道士扬眉一展,笑道:“咱们来个釜底抽薪,先让他俩成不了亲再说。尔后,设法把五丫头调出襄王府。她若在外头遭遇啥意外之事,怕是难怪到你的身上吧?同时,照着你的计划,让媚然把南宫燊燊那小子降伏。嘿嘿,事情不就结了?”

襄王妃仍是眉尖紧蹙,釜底抽薪?如何个抽法?

老道士微笑不语,好半日才捻须道:“这个么,自然得由为父的替你筹画了。”

老父亲虽风流成性,却是个腹黑多谋的帅才。隐退之前,他一直是龙翔国的国师。退隐山林后,虽沉溺女色,捣鼓他的长生丹,却依旧有许多门生故旧在追随着他。

老父亲既已承诺,襄王妃便放心了,“但愿能看到皆大欢喜的结局,否则,我一定打上门来,让你风流不成!”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佟媚然如今在襄王妃面前说话行事的风格,与襄王妃与其父相处的模式如出一辙。

老道士并不生气,他跟这个女儿,不仅是骨血相连的父女,更是同盟及战友。

“皇孙都满地跑了,火气还是这般大,为父的真该找两个人儿给你败败火。”

搁在心头的大事被卸下,襄王妃感觉一身轻松。她蛾眉婉转,轻嗤一笑:“你还儿孙满堂呢,名为云深道观的道长,跟前服侍的妙龄女子却是比行天的后宫的嫔妃还多。”

“你可不要想错了,为父那是为了方便练功练丹。”

“少来,别挂着羊头卖狗肉!骗得了别人,难不成还能骗得了我?”襄王妃冷哼了一声,却没了先前的火气与焦虑。

老道士也不多说,乐呵呵地站了起来,拍了拍手。

转眼,一个留头的小道童推门进来:“师傅,有何吩咐?”

老道士在小道童的耳边细细地说了几句。

小道童含笑看了一眼襄王妃,欣然出去。

“老爹你要做啥?”襄王妃摸了一把热辣辣的面孔,心便有些荡漾。

老道士将圆桶般的道帽取下,边用犀牛角做的梳子轻轻地梳理着依旧是茂密浓厚的长发,边淡淡地说:“赶了一日的路,定是乏了。待会儿让人好好按摩按摩,好生睡个觉,明日好早些下山。”

顿时,襄王妃面若桃花,灿似红霞,扭捏地站起来。

老道士突然将梳子一丢,问:“有件事为父的一直想问个明白,二三年了,堵在心里头真让人不舒服。”

襄王妃也不是糊涂人,父亲的话她自然是一点就透。

转过身:“你是想问佟婕然那死丫头的下落吧?”

“没错,”老道士理直气壮地说:“那事便是你办错了,老父看上她,那是她的造化!你可倒好,趁着老父外出游历,你竟然将她藏了,数次问你,你推说她自愿递了发去了外地当了尼姑。今儿没外人,你老实跟为父的说,她到底在哪?”

襄王妃便火了!“你的女人跟星星般一样多,做啥死活惦记着襄王府的人?她好歹是你的外孙女,这事若传到外头,你还让不让你女儿做人了?”

老道士的脸皮也够厚的,依旧扬着声音道:“名义上是,事实上却跟我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她和我的关系,仅仅只是男子与女子的关系!为父的也纳了闷了,平时你与几个庶女的关系形同水火,为何又死活要护着她?”

“不是我要护着她,而是,我没法面对一个与自己父亲有那种关系的庶女!老爷子,你的女人那么多,就别再跟我提起她了。一提起她,我就感到恶心!”

“咱们这对父女,啥事没见过没做过,你还会有恶心的感觉么?”老道士开始生气了,冷脸冷眉:“实话跟你说罢,当时,她是怀了我的孩子的!而且,找了名医暗中给她摸过脉,是一个男胎!为父的算计了一辈子,筹划了一辈子,挣下了数不清的财产,眼前却只有两个泼出去的女儿!我的财产,自然不能就此落在旁姓的身上!为此,我曾殷殷地嘱咐,让你多关照关照她,等为父外出回来便将她接走。你可倒好,趁机雪藏了她。”

“就因为怀了你的孽障,我才更不能容她在襄王府住着。老爹你别忘了,她佟婕然是如何落到你的手中的。你借着国师府里有付罕见的墨宝将她骗到府中,并在她的茶里下了药。趁她昏迷不醒,你……。后来,你拿她的亵衣每每的威胁她到府外头去见你,她敢不承应,你便威慑她,要将事情闹大。贱丫头在深闺中长大的弱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只能是你咋说她咋做了。别以为我啥事都不知,你让她去国师府鉴宝的时候我便明白你的心思。只是,我以为你只是玩玩而已,只当不知道。没想到你却儿女情长起来。”

“她跟别的女子不一样,一身的书卷气。再说,并不是为父惦着她不放,而是惦着生她的那个孩子。她如今如何,为父的并不是太关心。我在意的,是那个能传承咱家香火的儿子!不管怎样,我要把我的唯一的儿子给接回来!”

“你接回去?你准备如何跟我母亲交代?”

老道士冷笑:“我跟你的母亲早就形同陌路,再说,我的事,她管不着!留着她没用休书打发走她,那全是看在你俩姐妹的份上!”

“哪怕你说破天,我也不会告诉你那贱丫头在哪。”

“那好,你的事情自己处置罢,为父也无能为力。”

襄王妃气得脸色煞白,浑身打颤。这辈子遇上这等没有廉耻之心的父亲,也真算是前世不修。自己好玩,那也只是踩踩道德的底线,并不敢逾越太远。而父亲倒好,竟是完全没有道德伦理观念,好色的手,越过千万重女儿,竟伸到了自己庶女的身上!

此刻,他完全不顾父女情面来要挟自己,换上平时,自己甩袖便走,根本不用理这个老棺板!只是,此刻不行啊。

襄王妃只得和缓了语气:“等我的事情了了,我亲去接她们回来送到这儿来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夜,越发的深了。孤月如钩,横挂树梢;枝叶摇曳,摇落一地的呜咽声。关的铁实的门窗,除了能漏出点点的灯光外,还透进丝丝缕缕带着寒意的山风,将油灯的火苗扑得四处舔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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