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后花园的栖鸟们便欢唱起来,那乐调儿,时尔悠扬,时尔跌宕,就好象一个乐队在演奏。
睡不深的武王殿下被吵醒。
抬头看了看里间,只见帘帷重垂,寂静无声。
看样子她还未醒呢。
便翻身坐起,将被褥枕头塞进了隔橱里,又将窗轻轻打开。
一缕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便鱼贯而入。
武王殿下打开房门,伸展了一下懒腰。台阶下的几株美人蕉正在怒放,昨夜的雨,将它们洗得分外的洁净清新。
两个小丫头正在打扫落叶,而浮香,双手叉腰,似乎在斥责她们偷懒。
武王殿下便皱了皱眉:“给本王打水去!”
浮香闻声,赶紧过来,一脸谄媚的笑:“王爷主子这么早就起了?是这两小丫子头做活的动静太大,把您给吵醒了吧?”
“你的声音比她俩大多了,”武王殿下沉着脸:“打水去!”
浮香便叫过其中一个丫头:“佩儿,赶紧的,给王爷主子打水去。”
佩儿哎了一声,放下扫帚就跑过来。
武王殿下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了,他斜睨了浮香一眼:“怎么,你不屑给本王打水么?”
浮香一愣,这打水扫地的活儿,是下等活,自然不是她这种上等丫头的份内事。
但她马上转过神来,笑得分外点眼:“王爷主子言重了,能侍候主子,那是奴婢的福分。”
浮香今儿打扮得格外醒目,上着粉霞锦绶藕丝罗裳,下身是一条累珠叠纱粉霞茜裙,一把青丝挽成精致挑顶花心髻,上头插着佟嫣然送给她的一套翡翠首饰。娇俏的小脸蛋上,涂脂抹粉,恰似三春桃杏,美不胜收。
武王殿下扫了她一眼,眉眼更是暗沉。他在心里有些责怪佟嫣然,好好的,那么精致的首饰赏给一个丫头做什么?
转身进入隔壁的书房。
洗漱好之后,浮香又及时地端上一碗银耳莲子羹。
匆匆用过,武王殿下刚想叫进阡陌等进来替他更衣,浮香忙道:“奴婢来罢,如今他们不好随意进内院来,王妃主子在里头呢。”
这倒没错。
之前,偌大的武王府就武王殿下一个男主子,阡陌他们进进出出方便的很。如今,府里添了个女主人,侍卫们再随意进出内院便不太合适。
“你过去把本王的公服拿过来。”武王殿下自来由侍卫们侍候着,突然让一个丫头侍候更衣,他有些不习惯。
“是,王爷。”浮香开心之极,答应一声马上出去。
武王殿下又叫住:“王妃还睡着呢,你进屋的脚步放轻些。”
是。
浮香应着,心里却有些嫉妒。也不知武王妃前世烧了什么高香,这辈子得了这么个出挑的男人,这出挑的男人,竟然还把她当观音菩萨般供着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浮香蹑手蹑脚回到内屋,轻轻地拉开橱门,没想到,衣服堆里滚出弄成一团的被褥枕头来。
她一愣,记得这橱里挂得是武王爷的四季衣裳,怎么会有这些卧具?
浮香下意识地拣起枕头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沉香水的味儿。没错,老夫人喜欢用沉香替两位少主子熏衣被。也就是说,这枕头是武王爷的。她又抓起薄薄的夏被捂在脸上,一缕浅浅的梅花香便在鼻端肆意的萦绕。
早就听说武王妃爱梅花如痴,无论是茶叶,还是衣裳被褥,她都喜欢用当季的梅花来熏。浮香展开被子,见四角绣了好几丛缠枝梅花,活灵灵的,似乎,刚从树上摘下来。
这不是武王妃陪嫁的被子么?怎么也会乱塞在外间橱里?浮香记得,那日,还是自己帮着奶娘安置床上用品的,清楚地记得,十几条锦被,齐齐地放进了床侧的那只铜钱柜里。
浮香的心,咯噔了一下。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悄悄地挑起帘帷一角。
佟嫣然睡得好沉。她朝里侧卧着,一头青丝乱乱地堆在鸳鸯枕上。
就这一眼,浮香便乐开了花!
床上,只有一被一枕。
也就是说,武王爷与武王妃,竟是分床而居。堂堂的武王殿下,竟然如奴仆般地睡在外头的地铺上!
浮香也顾不得多想了,欢天喜地地拿了一套公服便离开了内屋。
武王殿下等得有些不耐烦。哼了一声道:“难不成你做衣裳去了?”
“王爷主子恕罪,奴婢担心会吵醒王妃主子,所以,动静尽量轻点慢点,”浮香抻起公服的两边肩头:“奴婢侍候主子更衣。”
“放下,出去。”
浮香还想说什么,武王殿下便黑下脸来:“你是听不懂本王的话么?”
“奴婢这就离开,这就离开”
浮香从书房出来,却又回到了内屋前。
她坐在廊下,一边听着里头的动静,一边想着心事。想着想着,她又痴痴地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她又蹙紧眉尖:真是怪了,武王爷与武王妃,他俩新婚燕尔,真是蜜里调油的好时光,可为何,他俩竟是分床而居?
难道,他们闹矛盾了?
也不像啊,武王殿下对武王妃如此体贴,如此关心,根本不像生气的样子啊。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
也许,昨夜王爷主子饮酒过量,他不想打搅武王妃的休息?
有这个可能。
现在,王爷的心里只有王妃,根本没有他自己了。
如此一想,浮香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就好象卧着两条大黑虫。
佩儿拿了一把花草,想寻玢儿斗草取乐,老远见浮香一会儿笑,一会儿苦着脸,便笑问:“浮香姐姐,你这是咋了?”
浮香站了起来,用手绢扑打了一下裙子,“我能有啥咋的?在外头候着王妃主子叫唤呢。”
哦。
佩儿点了点头:“我以为浮香姐姐遇到了啥解不开的难事呢。”
浮香鄙夷地一笑,扬了扬头。晨阳已透过树梢将闷热的日头投射过来,映在她的头上,漾起一层迷离的精光来,“这天底下还有难事能难到我么?”又指着一脸娇憨地的佩儿,用教训的口吻说道:“你也是从襄王府出来的,咋一点不懂规矩?在我跟前,你满口你的我的,实在是不像话!”
佩儿便不明白了,仰头问:“浮香姐姐,难道,在你跟前,佩儿也得自称奴婢不成?”
“有啥不可以的么?”
佩儿仍是想不通,正要张嘴,身后传来了一声如晨风般清浅的声音:“我倒不知道,浮香你啥时候成了主子了?让佩儿在你跟前自称奴婢,你也敢受?”
一身清凉夏衣的秀儿,捧着一大束刚从后花园采来的蜀葵,笑坎坎地走过来。
浮香一看是她,便冷下脸来,“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你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是,你欺负佩儿,我便不能不管。”
“谁欺负她了谁欺负她了?”浮香指着秀儿的鼻子:“你算啥阿物儿来充大头蒜?”
秀儿劈手就打过去,不甘示弱:“我就是个丫头,不像你,明明是个奴婢,偏要充大头蒜!”
曲廊的那头,几个丫头婆子尽朝这边看过来。
当着众人的面被秀儿如此奚落,浮香更是气急。在她的下意识里,老夫人将她给了武王爷,无论王爷是否愿意,她都是半个主子。所以,来武王府后,她便改了装束,脱掉了短裙,仿主子般穿起长裙来,更是端起主子的架子。
“你才是个奴婢呢,你是个一辈子爬不起身的奴婢!”
正闹着,里头传来了一声轻咳。
秀儿顿时闭上了嘴,狠狠地瞪了浮香一眼,捧着花儿进屋。
佟嫣然已坐起。
透过梅色蚊帐子,佟嫣然不悦地问:“大清早的,你们又吵什么?”
秀儿有些怯意,王妃主子早就交待过,让她不要与浮香她们多罗嗦,多让让她们。“她欺负佩儿来着”
“你便打抱不平了?”
秀儿垂下头,嘴里却嘟嚷了一句:“奴婢就见不得她整日摆出主子的款来。”
“不许胡说!”佟嫣然喝斥了一声,见秀儿手中捧着鲜花,便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花?”
“蜀葵。”
蜀葵?佟嫣然淡然一笑,提高声调:“你知道蜀葵的花语是什么吗?是梦!每个人都会做梦,有好梦,有恶梦,可醒过来后,什么梦都不存在!”
秀儿听懂了,抿嘴笑了笑。
外屋的浮香同样听懂了,她的脸色倏地暗沉下去。一把扯下佟嫣然赏给她的珠串,在手心里死死地攥着。仿佛,那就是佟嫣然!
佟嫣然披上镂空晨衣走出来,看了看时辰,又看了看有些面色不善的浮香,问:“王爷什么时候起身的,我怎么不知道?”
浮香挑了挑眉尖,似笑非笑地说:“王妃主子睡得真沉,连王爷啥时候起身都不知道。王爷一早便起了,略略用过早点就进宫去了。看王爷用得那么少,也不知是不是奴婢侍候得不好。”
佟嫣然看了看打扮得甚是妖艳的浮香,冷笑了一声:“还是你懂事,一大早便过来侍候王爷。”
浮香脸一红,道:“老夫人将奴婢送过武王府来,就是为了便宜侍候主子们的,这懂事两字,奴婢实在不敢当。”
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啊。
上午还有事呢,佟嫣然也就放过了浮香,吩咐秀儿给她梳妆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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