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缠绵，桂树芬芳如栖息在夜间的精灵美女，用簌簌纷飞的落叶来笑看这场生死周旋。月亮城在月光的笼罩下，因着莫无言的存在，而于柔和静谧中多了几份诡异和冷漠，一白一蓝两道光晕交相辉映，她长裙如雪，翩然流转间与月色融为一体，惊艳绝伦之中充满浩然杀气，他星袍如夜，猎猎翻飞中与夜色深沉相拥，瑰丽冷漠间挥洒出杀意如火，熊熊包围着舒写意，不肯放手。
她在天山将近三年，白落尘教授的仙术多以保护自己而为前提，因而虽说气势恢宏，但到底也只能勉强应付莫无言，所以渐渐，舒写意力不从心，凝聚在周身的光晕也开始忽隐忽现，真气几近溃散，难以维持。
莫无言眸中的杀意未减，反而多了种戏谑笑意，星月长袍令他欣长的身体在幽蓝色光晕下显得更加高大挺直，映着身后淳淳月色，宛如停留在仙魔一线间的俊美男子，一念成仙，一念入魔，仿佛在他心里，统统不过是种玩笑，是种兴之所至的乐趣罢了。
“噗。”
舒写意俯首呕出一口鲜血，喉咙深处翻涌而来的猩甜味刺激了她的神经，她咬牙将鲜血咽下去，单手捂着闷痛难耐的胸口，长眉紧蹙，灼亮的眼睛里充满倔强和不屈，真是这股在平凡人身上看不到的执拗让莫无言舍不得杀她，他很好奇，不过区区一个凡女，区区凭借晶石来控制术法反噬的女子，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胆敢与他对抗？
“写意姑娘！”萧石急得不得了，即使他功夫再好也没办法进入莫无言亲自设下的结界，眼看着舒写意抵死对抗着超出自己承受能力的杀招，他担心得不得了，不管她是神还是人，她都是他的救命恩人。
没有她，他可能再也没办法回到这片让他眷恋的土地。
“教主手下留情！末将愿替舒姑娘接受教主的惩罚，请教主不要伤害她！”萧石的反应让所有人惊讶，包括跟随他多年的手下，他们纷纷上前想要劝止萧石的冲动，结果都被他斥责退了下去。
舒写意看着结界外的萧石，忽然那颗冷硬的心，那颗只为白落尘柔软的心轻轻颤抖着。
莫无言戏虐一笑，勾唇道：“原来是凭着他给你的晶石维持仙术，那颗晶石是他多年不肯离身的宝贝，没想到竟舍得给你。”
听他这么一说，她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离开时，白落尘那淡然决绝的模样来：“没错，仙人自该如他那般救人世疾苦，而不是借着术法愚弄百姓，伤害无辜。”
“哈哈哈，瞧你把自己说得，好像救苦救难的菩萨，你如今自身难保，又因此而无法再浩月落脚，这就是你们维护百姓的下场。”莫无言像是找到了寂寞生涯中的唯一乐趣，他想用十成的功力杀她，看看她究竟还有什么挣扎的办法，他又怕她真得就这么轻易死了，他又要失去一份乐趣。
真是，麻烦。
“凡人都愚蠢，各个口是心非，就像他们。”他挑眉扫视了一眼结界外虔诚瞻仰他神光的子民，一双双眼睛里的期盼和景仰，对他而言就是极大的愚昧，“企图依靠我的力量来改变他们的命运，然天下岂会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他们需要我的保佑，就要把他们的灵魂献给我，包括你……舒写意，你若是不想死，从此就归顺于我，将你的灵魂和生命都献给本教主，如何？”
“妄想！”她咬牙，拼尽全力挥出最后一道杀招，原以为他放松了警惕自己便能得逞，没想到他不过轻轻挥了挥衣袖便打散了她的全部真气。
“噗！”
结界一破，她如折翼的蝴蝶坠落人间，胸前大片大片晕染开的血莲花点燃了他身后的月色，那些子民欢呼声不停，她成了众矢之的。
他翩然落在她身前，薄唇轻抿：“自寻死路。”
她不肯认输，也不能认输，所有人注视中，她踉踉跄跄站了起来，哪怕单薄的身子已如纸片般脆弱，似乎只要一阵风来就能将她推倒，莫无言目中的张狂慢慢收敛，看着她在血泊中慢慢立直身子，明明不堪一击，明明眼里充满了不肯认输的倔强。
半晌之后，他忽然仰天长笑一声，目中邪魅之气越发浓烈，越发让人难以移目，他双指微拢，凝聚最后一道明明灭灭的幽蓝之光，道：“好！只要你能接下本教主最后一招而不死，今日本教主非但不会追究你亵渎神灵之罪，便是连那个叛徒也一并让你带走。”
舒写意目色微亮，咬牙颔首：“希望教主言而有信。”
言毕，她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如蒲扇在眼睑处投下一排阴影，趁着迷离月色，竟徒然多了一抹让时间停滞的美好。
饶是将人心世界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莫无言，心底那道难以捕捉的魔弦也在不知不觉间轻轻被挑动。
霎时，月色微暗，星光闪烁间，他凤目微眯，带出由骨子里透出来的桀骜诡异，唇角微微上扬，勾人心魄，摄人心神，但见双指如剑猝然朝她指去，那时一道浅黄色的身影瞬间挡在了舒写意身前。
是巫王！
“巫王吉祥！”
百姓纷纷跪地叩拜，巫王的眼睛直直盯着莫无言，后者凝神，匆忙将挥洒出去的幻刃召回，因此而被反噬，胸口一阵闷痛，再抬眸时，眼底蜂拥出无数怒火与杀意，令巫王心头畏惧。
“微臣拜见巫王。”莫无言冷冷勾唇，众人跪拜中，唯他一人伫立在月色之下，长发翩飞，笑意浅浅，只是微微躬身，却已令浩月万千桂树垂首。
巫王凝神，侧身将奄奄一息的舒写意揽住，面上镇定如常，手心却已是冷汗连连：“莫教主，今日乃是祭祀大典，现在已经误了时辰，难不成教主连寡人都不放在眼里，连寡人都想杀了不成？”
剑拔弩张的对峙，萧石手心替巫王捏了一把冷汗，反观莫无言，依旧淡笑从容，面上的恭敬却从来未达眼底：“微臣岂敢！只是她一心要替这个叛徒开脱，邀月教不是没有规矩的散漫组织，叛徒是必死无疑，她要救人，自然要替他领了惩罚才行。”
巫王渐渐回避起莫无言的双眼来，他的凤目中像充满了魔力一般，再看下去像要令人陷入无边无望的黑暗之中。
“罢了，既然她已受了教主的责罚，那便免去那人的死罪，发配边疆充军便是，不知教主可有异议？”
巫王这些年很少干预莫无言，一来是畏惧他的术法，二来则是他民心所向，他这个名义上的巫王已和傀儡所差无几，不过更重要的则是莫无言并没有对他的王权做出任何干涉与威胁，这也是多年来他与他能安然相处的唯一的缘故。
莫无言再度抱臂环胸，像个俾睨天地的阴暗王者，带着满身的阴冷，将世间全部阴暗诡异都浮在唇角眼底的冷笑之中：“巫王的旨意，微臣领命便是，不过，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答应呢？”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神坛四周的百姓纷纷吵嚷着要杀了舒写意，他们眼底的坚定和愤怒，让萧石害怕，让士兵害怕，让巫王强自镇静的神色也有了裂缝，抱着舒写意的手心里，满满皆是冷汗。
“莫无言，你……”
巫王拧眉，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怀里女子的性命！
“杀了她！”
“杀了她！”
呼喊声越来越震耳，整个祭祀大典仿佛成为了舒写意的刑场，这场面她熟悉的很，如今再难面对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没有什么，她已无所牵挂，已无人可眷恋，更何况，她不会让自己死，大仇未报之前她不会让自己就这么死去！
于是，在巫王片刻的无奈与沉静中，她推开巫王的手臂，勾唇笑望着莫无言，站直了身躯，道：“出手吧，我不会死，更不会被你杀死。”
“哈哈哈。”
莫无言的笑声回荡在天际，百姓的呼喊声倏忽停止，他修长的手指从墨色衣袖中伸出来，皓白有力，微微一压，那些忽视巫王存在的呼喊便就此安静下来。
他，比巫王更像这个国家的主宰，轻易操控人心和灵魂的主宰，这一瞬，舒写意忽然有了怕了。
她完全戒备，做出抵死一战的时候，他却忽然戏虐地笑了，正如他所说，唯有他掌控别人的灵魂，从未有人能真正看透或者把握住他的灵魂。
“看看他都教了你些什么！”他低斥一声，像是嘲讽，又像是愤怒的指责，“白落尘啊白落尘，本教主当年果真没有看错，他就是个一根筋的蠢货！”
“巫王已经下了命令，本教主认为巫王英明。”随着莫无言的认可，四周百姓也纷纷叩首表示认同。
这一切，无不昭示着莫无言在浩月国的地位，那一刻，舒写意忽然明白为什么他不稀罕巫王的位置，因为即便他不是巫王，他也能让所有浩月百姓的心都向着他靠拢，为他生，为他死。
可怕，他是个魔鬼一样喜怒无常的人，只是白落尘却从未提起关于莫无言的只言片语，他们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