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丢弃

五天中，亓元磊发动了三次进攻。都在敌人打开城门准备厮杀的时候，巧妙的撤兵。这样的军事举动，让垣城军事统帅疑虑重重，看着亓元磊撤退却不敢追击，在他们眼里，这群雷声大雨点小的骚扰部队，不过是想把他们引入圈套的诱饵。并非是他们轻敌，而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群来自大山另一侧的人会懂得从海上来袭击他们的后方。

一个无风的夜里，守城士兵都已疲惫不堪的入睡。一声凄厉的号角从后方响起，他们从梦中惊醒，知道不可能发生的，现在已经发生了，除了殊死抵抗没有别的选择，正当他们要奔回后方的时候，亓元磊撞破了城门，措手不及的军兵，有一大半人扔下了自己的武器，举起了双手。他们太累了，也厌倦了这场战争，他们想结束了，不管谁胜谁负都不重要，他们只想过平静的日子，他们的敌人太多了，瘟疫、饥饿已让他们遍体鳞伤，欲哭无泪。

除了垣城王宫之外，林洪和亓元磊已经控制了整个城市。垣城的国王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浓密的胡须掩住了脸庞，唯有那双眼睛精光四射，他从躺下去的侍卫手中拿过弓箭，然后在王宫的各个窗口放出箭矢，以不同的角度给正在攻打王宫的张丽造成了一种这里有重兵把守的假象。张丽停止了攻击，将军队撤离到相对安全的地界。得知这一情况的林洪和亓元磊，调集了所有的弓箭手，对着那座并不宏伟的宫殿万箭齐发。箭雨过后，张丽帅先冲入宫中，她没有看到成堆的尸体，只有一个被射成刺猬男人手中紧握着弓躺在窗前，旁边放着以然空无一物的箭袋。

林洪下令，停止杀戮，战争结束了。他动员所有人一起清理这座这城市，就像潮水抹去他们的足印一样，让战争的痕迹也在这里消失。张丽返回海边，去迎接吉娅女王，这时东方的天际已微微发红，涨潮的海浪一波波的涌向沙滩。辽阔的海岸，空空荡荡。她策马狂奔，怎么也看不见一艘船的影子，晨曦照亮了大海，她举目望去，依稀看到船帆渐行渐远。

昨晚进攻最猛烈的时候，一小股军队看到失败在所难免，就从城后潜逃出城。在海边发现了林洪运送军队的船只，没有士兵把守，他们轻而易举的控制了所有船只，从船仓里放出造船的工匠，挟持了吉娅女王做人质，在必要的时候，她会成为他们和林洪谈判的筹码。但黎明涌上沙滩的海水让他们改变了主意。他们不忍面对这片沦陷城市，这让他们的气节受辱。所以他们在黎明的海风，扬帆起航，告别了这片他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土地。张丽赶来之时，他们已经走远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林洪和亓元磊镇惊不已。在这次战争中，他们失去了两位最敬爱的人，也远离了他们的故土。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坦尼王爷已经叛乱，但他们却不知道，坦尼允许他们回去的命令。那个命令吉娅从没向任何人说过，现在它已经随着吉娅在茫茫大海上越漂越远。对于这种突发状况，必须得有一个和女王一样强有力的人出现，否则这一切都会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两个最合适的人选，亓无磊和林洪。他们是朋友，现在却成了对手，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了的。在这样的政权更迭中，林洪充份显示了他的天赋和残酷的一面。得知女王被挟持，那些跟随女王东征西讨的军士们开始骚动。在疮痍满目的王宫前的广场上，士兵被召集在一起，他们的武器被上缴，在里庆祝得来不易的胜利，他们载歌载舞。这只是部队中的一小部分人，因为他们在战斗中表现出的英勇，才有资格在王宫的广场上欢庆这一时刻。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通往广场上的每条道路都已经被封死，广场的四个角落里新增了很多不起眼的军事掩体，长矛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闪着幽幽的寒光，弓箭手在王宫的窗户后面只等一声令下。这群欢快的人群是被精心挑选过的，当在人群里用最嘹亢的嗓声唱着最古老的胜利之歌的亓元磊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一个头上戴着花环的士兵扑倒在地，背后插着一支黑色的带了羽翎的长矢。一片又一片的人开始倒下，人们涌向街口，又像被锋利的长矛赶回，成堆尸体压在亓元磊的身上，他拨开一具又一具死尸，他感到自己的肺就要炸开，他需要空气，时间过了很久，当他又一次从地下爬出，重新站在地面时，他低下头看了看平整的地面。他明白了，他输了，这里埋着的都是生前拥护自己的人。他像一个鬼魂一样在七月阳光的爆晒下来到王宫前的广场上，广场的地面洁净如初，空荡荡的只有几只鸽子在不安的走来走去。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发疯似的向每个他所见到的人诉说，“这里死了三千人，在战争结束之后，是被自己的同胞杀死的！”

每个听他这样讲的人都露出一付“这有什么惊讶”的表情。战争那能不死人，被自己的同胞杀死？还是在胜利之后？人们都摇着头走了，没人相信他。只有一个人愿意跟他来到埋藏他所说的军士坟冢的这块丛林之地，平整的地面上长满了葱笼的植物，开着不知名的、五颜六色的小花。那个愿意和他来到这里的人，看着亓元磊手指的地方，更加失望的摇了摇头，这里本来就是埋藏在战争死去的人的地方。就是从那个时候，亓元磊沉默了。

林洪不仅是一个出色的国王，更是一个不可多得年轻外交家。他与坦尼缔结了合约，给了饱经战乱之苦的人渴望已久的和平。又让围在周边的那些小镇都心甘情愿的臣服于他，一种凝聚在一起的强大力量，又让每个人感到自豪。这位国王娶了天下最美丽的女人做他们的王后，出于对国王和王后的尊敬，他们不再提他们的名字，那是一种亵渎。

现在林洪已经涉足这里能使记忆长存的方法，生活在这里的人，用的是一种简化了的图形来保存他们的记忆。这种图形包罗万象。他们捉住风的形状，画下云的姿态，从女人爱恋的眼晴里爱到了实实在在的东西，让祖先的骨殖在自己体内复活。他们是个智慧的民族，有一种同样的东西在他们体内激荡。林洪以自己的聪灵之气，很快就在这个领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是一群不朽的精灵创造了这些图形，最具智慧的长者们告诉林洪，不要被万物的表象所迷惑，那些都是虚无的，这些图形是他们对万物的感觉，把自已的感觉从体内抽出得到公认的就成了文字。

林洪想到了僧侣遗留下来的那沓纸张，心中顿悟。原来那些东西可以记下发生的一切，以供后世参考。但对于这片空间来说，历史还是被颠倒了。

随时间的前行，人们渐渐忘记了当初血腥的战争，只有年老的人在偶而转动记忆的叶轮时，还在讲述那段恶梦般的过去。年轻人不在乎，也不相信他们所说的话，因为他们无法在脑海中重现并不是亲身经历的事件，年轻人只相信眼前。在国王和王后的统治下，这个昔日的小城邦越来越富足，金壁辉煌的楼阁，青砖蓝瓦的民舍，琳琅满目的商品，妖冶的女人，这一切成就了一个虚幻的时代，把这个原本虚幻的空间塞的满满当当。年轻人没时间听老人讲过去，眼前纸醉金迷的生活给了他们一个模糊却不会放弃的目标。只有一个老人的诗篇能打动所有人，他衣衫褴褛的坐在无人关注的街角阴凉处，用世间最悲凉的声音唱着世间最凄惨的故事，没人知道他是在怀念被埋在丛林中的三千个兄弟。

一个炎热的黄昏，王后张丽坐在后宫的床榻之上。多年安逸的生活让她对这个世界不再深思。当年的矫健被慵懒替代。臀部的曲线开始变形，胸开始下垂，小腹不再平坦，双臂不再有力。唯一不变的是眼中的狂野依然如故。

她坐在那里，一股食物腐烂的气味，让她皱了皱鼻子。与当年吉娅在破碎之城的宫中闻道的气味一般无二。不同的是，现在整个城中的食物都在开始腐烂，而吉娅闻到的只是宫中的食物所发出的气味。“都太有钱了，吃不完的东西都烂了！”张丽这样说。但她也没有办法，每年的这个季节都是这样。林洪和坦尼成了忘年之交，在这个能把人的思想烤变形的炎热天气里，他们会一起出去避暑。林洪不在身边的这些日子，张丽有点不习惯，虽说她贵为王后，可从某些不易被察觉的小动作里，还能发现，她依然是当初那个为了爱情苦等三年的女人。只是她把那个曾是自己的女人忘了。

现在宫中一应大小事件全由张丽裁决，她喜欢这样的感觉，比林洪让她飞入云端的感觉更具诱惑力。权力带来的敬畏，发号施令带来的快感是世人无法抗拒的，王后也不例外。可她也清楚，自己和吉娅不同，所以她从不僭越雷池一步。一天朝议之时，一个从不说话，就连走路都小心谨慎的低级官员，向张丽呈报了这样一个消息。他说，“一群富有的罪人，因为想念故土，渴望能得到国王和王后的赦免，能让他们安全的回到自已的国家，并在这里终老此生！”

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张丽的心头，她心里已经知道这群所谓的罪人是谁了。但她还是问道：“他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