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过去了,在他苟延残喘的二十多年中,他每发出的一个声音都是对那件事情的追忆,他在街角控诉着发生过的一切,可没人能听懂他的声音里包含的真正意义。只有他带在手上的那颗嵌着祖母绿的戒指在提醒他,那里发生一切都是虚无的。直到那个年轻人在夜暮中出现,他的真正身份才被人知晓。可那时死神已经占据的他的身体,使他没能在活着的时候得到世界的认可。长久以来,都是一个后背插着长箭的人在听他讲话,每天他都会准时到来,他让亓元磊帮他拔去后背上的箭,然后再求他为他擦净后背上的血迹。之后就和他一起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每条街道都一模一样。都有王宫的广场,都有同样的阳光,就连阳光下的暗影都一模一样。他们总是在清晨出发,傍晚又从去时的道路上返回,一路上谁都不说话。直到有一天,在亓元磊回来之时走到第二十三道大街上时,那个人拍了他一下说:“到了!”亓元磊就在那里坐了下来。
那个把亓元磊的诗篇译成文字的年轻人叫塞斯,他是一个只尊重事实的学者。对国王林洪让他们记录下的伟大战争和被吹嘘的天花乱坠的过去,一直都是持怀疑态度。他的父亲是一个良心未泯的人,当时那场王位之争的杀戮中,他是隐藏在窗后的一个弓箭手。他无数次的在街角看到过那个手指上带有祖母绿戒指的老人,他知道那就是他们的将军亓元磊,为了这一切,他痛心不已,思考了一生都没能找出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的答案。在儿子长大之后,他告诉了了儿子当时发生的一切。他说:“我们的将军就是街角的那个老人,我以为他死了,可他的灵魂却在这里诉说着一切,你以后千万不要加入到政治的纷争中!”像所有的年轻人一样,都对老人的话不怎么在乎,塞斯也认为父亲的话是老年人的谵妄之语。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改变了塞斯的观念。在亓元磊去世的那天夜里,他走遍了全城的每家每户。说着同样一句话:“我们国家的缔结者之一亓元磊老将军去世了。”经历那场战争的人还没有死完,所有人的记忆被唤醒。
第二天清晨,人们清开芍药花瓣堵塞的道路,把亓元磊的棺椁葬在那边丛林之中的万人坑旁,并立起了一个无字的石碑。当初亓元磊就是从这里逃出的死亡的魔掌,如今死后又被葬在这里,他也始终没有逃出命运给他的最后归宿。那石碑静静的伫立在那里,没有人能懂它的真正含义,石碑就像他生前那些诗遍一样需要人注释。那个人就是塞斯,在以后的岁月里,塞斯把他的全部清力都投入到了亓元磊的诗篇中,并成为这个即将要崛起也是即将要灭亡的王朝最有影响力的学者和诗人。
当前去执行命令的四个侍卫回来报告林洪发生的这一情况时,林洪感到眼前雾气开始迷漫。他明白了那个人是谁,他手上有一枚硕大的祖母绿戒指。他没有把这一情况告诉张丽。如今已是四十三岁的张丽临盆在即,谁都没有想到,王后会在四十三岁生下一个女儿。这是林洪和张丽唯一的孩子,以前他们已经绝望了。无数个巫医被斩首,无数个破解了图谶的人又悄无声息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所有身怀医术的人都怕有朝一日这样的命运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当张丽为这个国家生下一个女儿的消息传播开之后,所有的人都为他们的国王高兴,而所有的医生再也不会害怕被召进宫中给张丽诊断病情了。在看到女儿的上瞬间,林洪就决定给她起名叫吉娅。两个对这里的人的命运有着巨大影响的人在同一天一死一生,玩笑一样的命途啊!你让人悲喜交加。
自从女儿吉娅出生之后,张丽就对林洪的行为不再横加干涉,她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起来,倾注到这个孩子身上,她从爬来爬去到满地乱跑,从号啕大哭到牙牙学语,每个进步都让张丽欣喜万分。她退出政坛,不在为时局的变幻而揪心。林洪的校场操练还在风雨无阻的进行,林洪从这些年轻人中挑出了几个对自己所说的话誓死效忠的人,做为管理将来军队的领袖而对他们重加培养。
他的强大让邻邦的坦尼担心不止。林洪已经连续两年拒绝了坦尼的避暑之邀,所以坦尼不得不在遭到拒绝的第三个盛夏来临的年头来到林洪的国家。对于坦尼的来到,林洪喜形于色,但就像他拒绝坦尼一样,坦尼也拒绝了在王宫中与林洪会面。林洪不得不放弃想在宫中奢侈一把的想法,他们在校场里、在所有军兵的注视下走向看台。
坦尼丝毫没有想掩饰自己的想法,在刚刚坐下来。他就直言不讳的说道:“我们的人对你样大肆操练军队,已经感到不安。你要终止这样的行为,不要给那些好战分子提供口实。我们原本就是同族同宗,除了战争这外,我们还有很多解决矛盾的办法。”
林洪对坦尼的说法颇不以为然,他觉得这是坦尼一种示弱的表现。“那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高见。我并不想打仗,我操练军马只是为了防止在别人攻打我们的时候,有一只能守护这里的、有实力的军队!”
在林洪与坦尼在语言上寸步不让的时候。宫中的张丽对坦尼的来访隐隐感到不安,她不能像往日那样心平气和的逗吉娅开心。她坐立不安,最终还是决定要去校场看下。她换上最华丽的服装,盛气凌人、高贵又不容侵犯的王后又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她拒绝了侍从的陪同,只身一人带着吉娅来到校场。对于看到她膛目结舌的人,她都得体的报以微笑。她从容不迫的走上看台,在丈夫身边坐了下来。谈话不得不终止,有时女人对于男人之间的争论会起到一定的制衡作用,谁都不愿意在像张丽这样的女人面前说什么不得体的话。
“国王,听说你想让我丈夫终止操练军队。这是为什么?”张丽问道。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战争,我们为了战争付出的太多了,有那么多年轻的生命还没有开花结果就在战争的摧残下过早的凋零,每当想起这些我都心痛不已。现在,林洪的行为很可能会酿成下一场战争,他和他的军队已经让我们那边的人感到不安。”坦尼老练的说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林洪为什么操练军队吗?”张丽不同于林洪,她不卑不亢的反问道:“不是你先对他说,想要我们和并成一个国家吗?所有人都懂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们臣服于你,你想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有这个我们精心打造出的国家。但我们不愿意,虽然我们力量单溥,但那也不代表我们要束手待毙!”张丽的话刚说完,站在校场上的全体军兵就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呐喊。
“我们也有很多种除了战争之外的其它方式能解决这样的问题。”坦尼说道。
以他们这群玩笑一样的童子军,是没办法和坦尼抗衡的。张丽清楚这一点,她也明白,坦尼此次来也不会轻而易举的干休。他要得到一个方法,但张丽和林洪都能看出,坦尼不想战争。
坦尼确实不想战争,他老了,渴望平静。坦尼此时的表情让人看到的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三个儿子有两个在战争中丧命,当他刚坐上王位的时候,在对东面的国家发动的战争中,他得到了空前的广阔的土地,也因此失去了两个儿子。之所以没有对林洪发动战争,让林洪在战后的二十年里得以恢复,不是出于他的仁慈,而是对战争的深深惧怕。在反思战争的很多年间,他都与林洪每年见一次面。试图通过另一种方式解决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一真悬而未决,最近两年林洪又在西面操练军马,这让他感到不安。所以他亲自来了,要摸一摸林洪的真实想法。他们应该是一个国家,这个观念在坦尼头脑中根深蒂固。
吉娅因为感到这里的紧张气氛,所以一直拽着张丽的衣服不停的说:“妈妈,妈妈,我们回去吧!”
“吉娅,别闹,妈妈在谈事情呢!”对于这个在四十三岁才来到她生命中的女儿,张丽总是束手无策。
“吉娅,吉娅。”坦尼重复着这个名字,用那双年老失神的眼睛盯着这个和自己的侄女同名的孩子。
“我有个孙子,今年七岁了,我想到他成年的时候给他一个门当户对的婚事。”尼坦看着张丽,他现在知道了,在这个国家里,这个女人不能小窥。“你们也知道,和我们门当户对的人家是没有的,我们高贵的血统不能混杂!”
张丽听出了坦尼的弦外之音,这就是他说的另一种方式。她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就在这里坦尼和林洪口头定下了小辈们的婚约,并在一张由张丽口述、由塞斯起草的合约上签下了永世修好的文字。
坦尼回去了,从此在他有生之年不会再为西部的边界而困扰。早晚有一天,那片土地会被他的后辈画在自己的版图内。回去后,他又加紧了对北方的扩张,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国王,会在适当的场合做出相应的表情,藉此来蒙憋对方。张丽只看到了坦尼的表面,没看到他内心的想法。
小吉娅还是像以前那样快活,根本不知道自己成了避免战争的筹码。那个名叫塞斯的年轻人在这次事件中脱颖而出。在张丽向他陈述着种种条款时,他坐在那里一言未发。不过当张丽拿起由他起草的文约时,还是不仅大吃一惊。这个人的文笔流畅,不仅用严密的思维补足了张丽没有考虑到的细节,而且还使用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文体书写了这纸约文。但张丽不知道,这一切到得益于对亓元磊那些诗篇夜以继日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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