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雨丝气息从百叶窗中灌入。黄明浩看到黄莹和黄明轩两个人一起打了个寒蝉。他闭上眼睛,轻轻的摇了摇头,想把他们赶出自己的空间。
黄明浩没有睁开眼睛,因为他知道,他可能把他们赶走,自己对他们也有着依恋之情,他们生于自己的心里,要想扼杀他们的唯一办法,就是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害怕了,用左手轻轻的拂摸着左腕上的那道伤疤,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尝试过了。他不想再来一次了。
王医生走到他身边,爱怜的看着这个被幻想折磨的孩子。
张娜给王医收拾房间的时候,突然想,如果这是在给自己的男人收拾,那该是怎么样一种感觉啊?她没有把黄建跟王医生放在一起进行比较。那是对黄建的一种侮辱。她轻轻的铺平床单,不让上面有一丝褶皱。试了试床头灯还亮不亮,看看枕头是不是放在正中间。她后退两步,看着自己的杰做,总觉得还少点什么。
黄明浩的房门没关,张娜从门前走过时,正看到黄明浩轻轻的闭着眼睛。王医生在轻声的对他说着什么。她没进去,而是直接走进了书房,她立起脚才能将那本自己最喜欢的书拿下来。刚才她突然想到还缺点什么,就想到了要把这本书放在他床头,也许他会看呢。如果可能她想放在他枕边的不是那本书。拿着那本书,她又来到自己的卧室,拿起那瓶薰衣草香味的空气清新剂。是的,那个房里很久没住过人了,有种难闻的气味。
她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王医生想要的不是这些,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这烦人的天气。”张娜心里想到。她关上房门,本想到儿子房里去看看,但一想到王医生也在那里,也就做罢了。她回到卧房,看到黄建已经睡了,他也是不胜酒力吧。她来到床边,将黄建蹬的垂在床边的被子往里掖了掖了。黄建翻了一个身,咕哝了一句什么话,张娜没听清楚,也就索性不去管他了。她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拿起梳子轻轻的梳理自己的头发。她想到,黄建肯定是吃完饭就来躺下了,连牙都没有刷。
张娜回过头,看着镜子中的黄建,把王医生忘了。这才是她的男人,跟她走过了那么多风雨的丈夫,她爱他。也只有他才有权利嘲笑自已的菜难吃。
她走到窗前,看到雨停了。一弯新月,透过破烂的云彩,撒下朦胧的光。她拉上窗帘,刚坐到床上,就听到王医生从门口走过的脚步声,她觉得那脚步在门口似乎停了一下。她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暗自笑了。自已经不再年轻,可那颗心总是不老。她懊恼的关了床头灯,狠狠的将黄建的头抱在怀里。
王医生和黄明浩长谈了一次,这使他隐隐觉得是这个家中有人在牵制着黄明浩的思绪。能是谁呢?他躺在床上,随手翻阅着那本精装的、已经毛了边的《荆棘鸟》。他没有想到这是张娜特意放在这里的,他以为这本书一直在这里,也以为这房间里一直都有薰衣草的气味呢。
海上的浪涛像高耸的山峦,一排排的向涌上沙滩。远航的水手们归来了,带着死亡的沉默的城市接待了他们。他们在大街小巷游走,没有人再对他们新奇的货物感兴趣。女人们为男人们残缺不全的身体心疼,再也没有心思来装扮自己。
紫色的阳光从天穹中撒下,让人世间满是诡异的色彩。水手们失望了,他们用生命换来的财富在这里却没人拿正眼看一下。他们成群的坐在路边,守着他们像山一样的黄金。这些最富有的人却在这里遭到的贫穷的困扰。
吉娅从甬道中救出了所有幸存的女人,以为这些女人会给这座被自己摧毁的城市以未来。可所有的女人似乎忘了她们还有孕育生命的能力,任男人们如何努力,在战争过去两年的时光里,没有一条生命在这里降生。干枯的生命之源只孕育看恐惧,像漫天的紫色光芒一样将恐怖撒在人间。
林洪在清醒了一次之后,重又回到的自己的世界中。他再也没有能力使自己再清醒一次,再也没有当年造创造文字的魄力。他在等待生命的终结早点来到,在没有尽头的黑暗中摸索关前行,冒着迷失的危险在另一个世界中穿梭。他留下了他应该留下的,其余的就让死神带走吧!他来时一无所有,去的时候也注定要两手空空。
张丽整日的陪在林洪身边,抱起他苍老斑白的头颅轻轻摇晃。她把他看成了自己孩子,继吉娅之后又一条从自己体内孕育出的生命。她小心的呵护着这盏随时都可能被风吹灭的烛火。她不在回想过去,她的爱,她的全部就在怀中,她不能允许他有一刻离开自己的视线,也不允许自己有一刻的疏忽。
吉娅回到破碎之城那天,正是海上掀起浪涛、阳光变成紫色的时刻。她觉得,这座城市的名字不合她的心意。她想为这里起一个崭新的名字,以使它万古流芳。她冰冷的心曾在父亲脚下有一瞬间变的温柔。但此刻她已记不起那里还有一个等待她去重建的国度。
人们的脸变的麻木,对她的胜利无动于衷。但却没人怀疑过那个骑着红色战马拖着野猪的女人是他们这里的英雄。过去和现在被生生的分开,在流动的紫色光线中成为远古。
黄金成了最廉价物品,没人愿意再让自己的双手粘上那罪恶的东西。它是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是这个年轻女人发动战争的借口。
吉娅来到宫殿中,人们以最卑微的姿态迎接她。他们低着头,沉默不语。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又似乎是他们对发生的一切都无能为力。他们在思考,想这一切发生的是对还是错,但这一切又不能让他们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他们看着年轻的女王走自己的宝座,想起了他们各自的国家。是的,他们原本就不属于这里,是战争把他们带到这里,人们的鲜血将阳光涂成的紫色,让黄金变的色泽暗淡。他们本不需要这些,是有人在强迫他们要选择这些。
一种使窒息的空气在大殿中弥漫,每个人都扼住自己的脖子,结束这一切让他们感到忿怒却无法呐喊的痛苦。吉娅依旧华丽而威严,那是她将虚弱深藏在内心之后所留下的表象。她年轻而有胆识,对眼下的这群沉默的人她感到这是一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不过,她是不害怕他们心怀鬼胎的。
自从坦尼离开人世,他的儿子想继被刺之后。她对自己这条命就看的无足轻重了,她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生命,她要完成他们未竟的事业。她只是海浪后面的隐藏的真实,但对使她翻滚的神秘力量却是茫然无知。
她下令要把破碎之城向西迁移,那里有取之不尽的财富。在那里,她可以壮大海上的通商船队,并改造船只的形状,把黄金打造成为物品交换中的货币。她的生命始于那里,她了解那里的人,他们宁愿死去,也不愿意离开那片土地。他们依恋自己的父母,不忍心让妻儿老小背井离乡。
“你们都不说话。如今我说了,如果有人反对,那就让他永远沉默!”吉娅已经掌握了操纵权力的全部技巧,她会在这种场合压低声音,以显示自己的全部威严。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僧侣走到了大殿正中。“我们不能迁移自己的城市,更不用说是西面了,那里的人对我们怀有极深的仇恨。”
吉娅看着这个曾经为坦尼出谋画策的僧侣。他在这里说话的份量绝不亚于自己,他是这里的人的信仰,没人都取代他超越俗事的地位。现在他当着顶撞了自己。吉娅站起身,将全部力量都集在自己的眼睛里。
“把他送回他应去的地方吧!他不属于这里。”
吉娅不知道,这个僧侣就是当年林洪和张丽在雕像的脚趾旁救起那个人。他离林洪之后又开始在四方游走,可那时人们不需要信仰。因为战争还没有给人们需要使他们的精神寻找寄托。当上一个吉娅女王发动战争之时,他看到了神灵开始显现。于是,他又回到了这里,并把希望给了坦尼。他原本以为坦尼会结束这样无端的杀戮,可他被自己的智慧蒙住的眼睛,因为他只了解信仰而不理解权力,这两者是永远不能调和的产物,一种来自天上的神灵,一种出自内心的欲望。
他来到张丽曾经住过、并在那里把自己救活的小屋中。拿回了那一沓泛黄的纸张,他在上面开始书写自己的愚蠢行为。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林洪用一种新的文字开始保存记忆。
今天,他站了出来。试图要阻止吉娅,他触犯了一个年轻的权威。但他没有后悔,虽说他只说了几句话,就被带出了大殿。在两个士兵拖着他滑出大殿的门槛时,他的脚在石头做的门槛上重重的磕了一下。他听到脚骨粉碎的声音,他的骨骼就像石灰一松散,他原本以为不会感到疼痛。可是,当锥心的疼痛开始遍布周身时,他笑了。不是微笑,而纵情狂笑。没有任何原因,也不是在笑任何人。他此时需要的就是这种笑。
垣城已经不复存在,证明它存在过的只剩下一片废墟,还有一群不会生育的女人。林洪不关心这一切,张丽也不关心这一切。
水手们得不到他们想的东西,他们开始恨这里,恨这片土地的荒凉,恨这里的人们懒隋,恨他们对黄金的蔑视。对这里没有丝毫可供他们回忆的地方,对这里的记忆办停留在他们的父辈的棺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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