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悬崖

罗颜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或者是出现了什么错觉，但是当她转脸看向白烨的时候，就明白，她并没有听错。

那个人的脸上，是少有的冰冷。

风暴在他的眼睛里慢慢凝聚着，罗颜倚着身后的靠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一场纷争里到底处于怎样的立场，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可以活到今天。

文书南的话并没有错，她的确太天真了些，天真到真的会相信，这个世上还有人是在为着自己着想的。

罗颜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渐渐冷了下去，她不想再看白烨的表情，只是低着头，无意识的摆弄着包上的带子。

车子里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闷，只能听到轻微的轰鸣声从车前盖发出。

“我们不能让宋向荣得到第二把钥匙。”白烨看了一眼罗颜的脸，冷冷说道，“你不是想活下去么？现在给了你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不好么？”

罗颜抬起头，看着在身边快速掠过的景色，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烨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她低声说道，“我想活下去……但不是这样的……”

她忽然有些后悔，也有些恨白烨，为什么那天，自己没有死在那场大火里，为什么这个人要救她。

活下去……比选择死亡更艰难。

白烨皱了皱眉，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他们的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巨响。

罗颜回头看去，他们现在正行驶在一条公路上，四周除了黄色龟裂的土地之外，什么都没有，但是他们的车子后面，此刻却明显多了些什么。

“是宋向荣的杀人机器。”白烨瞥了一眼仪表盘，“坐稳。”

罗颜伸手牢牢抓住了一边的把手，白烨将油门踩到了底，身边的景色变得模糊不清，罗颜不住的回头，发现那些机器的速度并不比他们慢多少。

“这里是公路上，甩掉他们太麻烦了。”罗颜恶狠狠地咬着牙，掏出了自己的枪，“让我来……”

“别浪费能量，你也知道他们是杀人机器。”白烨调整了一下后视镜，“还有三分钟……罗颜，跟伊西斯连线。”

“你疯了？现在定位信号根本没法用！”罗颜吃惊的看着白烨，“这一次的太阳风暴强度很大，伊西斯的极密卫星不受到影响的可能性太小了！”

“我让你现在就连线伊西斯！”白烨说道，他们此刻正要过一个弯度非常大的拐弯，罗颜咬了咬牙，摁下了紧急通讯键。

这一次并没有投影的出现，罗颜只能听到一声低低的提示音，之后那原本闪烁着绿色的等就变成了黄色。

“看着那个信号灯，变成绿了的话，告诉我。”白烨又看了一眼仪表盘，“这辆车事先已经充好能……很好……”

他们此刻正要通过一个隧道，白烨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他打开了大光灯，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前方的路。

信号灯在进入隧道的时候开始闪烁，罗颜有些不安的告诉了白烨，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就加快了速度，冲出了隧道。

身后的杀人机器依旧在追赶，罗颜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却发现它们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她转过头，说道，“它们……好像不急着要追上来。”

“我不是告诉过你，宋向荣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猫捉老鼠。”白烨冷笑道，“现在，他大概在控制室非常悠闲地看我们逃命呢。”

他的话不无道理，罗颜也发现了这一点，杀人机器追赶他们的速度不快不慢，只是保持着一个看得见他们的距离，慢慢追赶而已。

这种感觉，令她毛骨悚然。

信号灯变成绿色的那一瞬罗颜几乎是松了一口气，她看向白烨，却发现他的脸上没有多少松懈。

“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他说道，“这里附近都是盘山公路……我们被困住了。”

这话说的没错，道路的坡度越来越大，他们明显是正在朝着一座山上的地方靠近，罗颜看着仪表盘上的能量表，道，“能坚持得住多久？”

“不好说。”白烨看了看四周，“宋向荣现在大约在依靠杀人机器定位我们的坐标……如果等下没有能量了，我们就弃车，罗颜，你把那些资料给我，然后我们分散逃走。”

罗颜看了看怀里那个不大的背包，又看了看白烨，“这些资料……很重要么？”

“是我跟宋向荣的私人恩怨罢了。”白烨笑了笑，“他不会动你，但是看到这些资料之后就不一定了，永生计划在那个时候是被制定的十分周密的，但是具体内容和细节，还是宋向荣曹教授他们才知道，至于我……”

他顿了顿，又是一个大弯道，罗颜看着他的脸，想从那里获得一丝一毫的信息，却发现几乎没有任何的可能。

这个人，把自己藏得太深。

“至于我，需要知道的细节，你不需要知道。”他看着仪表盘上的能量数值开始倒数，露出了一个笑容，“你只需要活下去就好了，罗颜。”

罗颜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来让白烨改变自己的决定，但她却很清楚，自己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在知晓了一切之后，这个人会做出非常可怕的事情来。

他们已经爬到了山顶，而能量也渐渐消耗殆尽，白烨从罗颜的怀中夺过那个包就往外跑去，罗颜迟疑了几秒，也随之打开车门，跑了出去。

杀人机器就跟在他们的身后，不同于罗颜之前遇到过的，这一次的杀人机器似乎更加灵活，庞大，她下意识的想要寻找遮蔽物，想要朝着山峰上跑去，但她没有想到，这只是将自己推到了一个死胡同去了而已。

冰冷的机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罗颜喘着粗气，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这里已经是山顶了，而她的生路被一个巨大又冰冷的机器挡住，身后是一个悬崖，下面，则是无尽的深渊。

白烨去了哪里？他是不是也像自己这样，被杀人机器堵在了死胡同里，无路可退了？

罗颜一边慢慢往后退去，脑海里一边闪过这样的想法，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想要笑出来，都这个时候了，自己居然还有空去关心别人的死活。

可是，那是白烨……

机器突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了，罗颜看着它举起了自己的手，那原本是手掌模样的地方突然发生了变化，五指缩在了一边，被森森的炮口代替。

罗颜忽然明白了那东西想要做什么，她想往前跑去，却被那黑洞洞的炮口挡住了去路。

森冷的火炮就这样对着她，罗颜感到了绝望。

她从来就没有意识到，在这样强大的力量面前，自己活得如同一个蝼蚁一般。

甚至，比起蝼蚁，更加的不如。

她只是一个被掌控着，被监视着，被利用着的傀儡罢了。

杀人机器没有做出什么动作来，只是怔忡的用炮口指着她，罗颜忽然明白了什么，宋向荣正在朝着这里赶过来，而这个机器，需要将她挡在这里。

他们要一个活着的罗颜。

她回头看了一眼，悬崖下面是一个山谷，摔下去如果没有任何的缓冲……不，就算有缓冲，她也必死无疑。

不远处传来了直升机发出的轰鸣声，罗颜抬头看去，雪白的机身上是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漆印。

振翅的雄鹰和咆哮的狮子，守护在新生树苗的两旁。

她看到那直升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脑海中某处的一个声音，也渐渐苏醒，不断地在她的耳边重复着什么。

罗颜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直升机，突然笑了起来。

长久以来一直折磨着自己的某个念头终于在瞬间冒了出来，像是拿了扩音器一般，在自己的脑海里游走呐喊，告诉她，自己真正的想法。

当那架直升机停在悬崖另一边的时候，罗颜下了一个决定。

她不想再受到任何人的欺骗了，她也不想被利用，不想被那些人当做是一个物品而不是人来看待。

她受够了。

看着那个从直升机上下来的男人，是那么的自信，他脸上的笑容令她厌恶非常，罗颜朝他比了一个极为粗鲁的手势，冷笑了一声。

“你永远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宋向荣，你这个畜生。”

说完之后，她就转身，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风像是利刃般从她的脸上划过，罗颜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她在想象着宋向荣之后的表情，和愤怒，暴躁的心情。

光是想象，就令她忍不住笑出声了。

至于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地面，罗颜想。

也不过是比自己应该死去的日子，晚了几个月罢了。

于是她闭上眼睛，顺从的落入了大地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