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楚人不是已经叛敌了吗，为何还会送使臣过来？”齐王皱眉问道。
“末将也不知道。此人是在燕人退军之后，被守军发现的。末将已经搜过了，此人身上确实带有楚王的通牒，所以末将才觉得事情蹊跷……”马灞说罢，刻意看了田子云几眼。
齐王也觉得事情不对了，急道：“那人现在何处？”
“正在宫城外，没有大王的旨意，小人不敢让他进来。”马灞道。
“楚国的使者？”齐王喃喃自语，急得在大殿中来回踱步，一边看着田子云和沈禾，一边看着熊沂的人头，脸色阴沉不定。
田子云和沈禾更是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会平白无故冒出一个楚国的使者。
“大王。”龙阳上前款款道：“这楚国使者虚实未知，不妨立即召他来见，问清了来龙去脉，自然就水落石出了。”
“爱卿所言极是。”这龙阳的一言一颦极是好看，看得齐王都有些出神。
“没错。”田法章插嘴道，“父王，楚王既然派使者过来，就是愿意派兵过来，说不定是有什么条件。如果对方提出，我们尽可能满足就是了！”
田法章说到最有一句话时，有意无意的看了田子云一眼。
田子云心中大呼不妙。
虽然他知道楚人不会出兵相救，但如果楚国的使者提出什么条件的话，第一个的条件，肯定是要了他田子云的小命。
毕竟楚国太子就是被他所杀的，楚王怎会不报复？
田子云突然觉得头大如斗，一件楚国反叛的事，本来挺简单的，怎么因为使者的到来，突然变得如此棘手。
他正打算说话，旁边一人突然道：
“大王，万万不可召见楚人！”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站在季长旁边的一名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华服，国字脸，挺鼻方口，两鬓微微发白，言语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
田法章被这人喝断了，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恭恭敬敬作揖道：“不知胶公有何指教？”
“哼，田子云刚将楚国的太子杀了，如果此时召见楚国的使者，被楚国使者知道了，岂不是要撕破脸皮，兵戎相见吗？”胶公发问道。
“胶公何处此言？”龙阳讶然道：“熊沂不是已经被大公子杀了吗？楚人怎么会不知？”
胶公哼笑了一声，道：“何人所杀？何人所见？又何人所知？”
“胶公，大公子刚才不是已经承认将熊沂……”马灞愣愣问道。
“只要你不说，楚人怎么会知道？”胶公反问道。
“啊，末将没说，末将可没说……”马灞紧张得额上都沁出了冷汗。
这胶公本名田勒，乃是田子云的伯父，当今齐王的兄长，齐宣王的大儿子。
齐宣王在位时，齐闵王的母亲姜氏受宠，齐宣王改立田地（齐王）为储君。田勒则被齐宣王封在胶东（如今的山东即墨一带），避免死后兄弟争位。
因为田勒的爵位位列公爵，故又被称为胶公。
“哈哈，胶公所言不错！”
齐王虽然年迈，但在大事上毫不含糊，他听懂了胶公的意思，眼中一亮，道：“如果楚国使者提及熊沂之事，必然是做贼心虚，楚人不可信。来人，将熊沂的人头弄走，待会见到楚人时，谁也不可提及熊沂的事！”
众人连忙应诺。
田子云和沈禾则暗暗舒了一口气，若没有胶公出面，他们必然作势难下，还会被田法章的“条件交换”害死。
只有龙阳和田法章相互看了一眼，均发觉了对方眼中的恨意。
一会儿，殿上就有两名内侍将熊沂的人头收走，又将地面擦得锃亮如洗，不留痕迹。
齐王顾及田子云被楚人认出来，又令他和沈禾两人躲在殿后，这才宣楚人觐见。
出乎田子云意料的是，来者确实是一个楚人。
楚国地处中原南部，风俗偏化，楚人多喜欢披发，佩戴羽毛兽饰。这名楚国使者虽然穿着正式，但仍可以从一些细节处看出楚人的穿衣风格。
使者三十岁左右，名叫周勤，他向齐王递上了通牒文书，两侧的礼监检查一番，确认是楚国的使者无疑。
周勤操着一口楚地口音，据他所说，他在几天前就已经到即墨城外，但因燕人的重重包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进城，直到今日大战之后，才混做逃兵靠近即墨城。
众人听他说明了来意，齐王喜道：“这么说来，楚王已经派淖齿领兵来救齐国了？”
周勤道：“正是，小人出发时，淖将军已经整装待发，相信不出一月，楚国的援军就会到达城外。”
“甚好，甚好！”齐王大笑：“周先生且在城中住下，本王必不会亏待先生，待淖齿将军到了，我们里应外合，一定大破燕人狗贼！”
周勤客气了两句，又说起了楚王的一番交代。
之后，众人又聊了几句，奇怪的是，周勤只字未提熊沂和田子云，就好像他不知内情一般。
……
“来人，带周先生住下，好好招待。”齐王一挥袖，当即有几名内侍带着周勤下去了。
田子云在殿后看得清清楚楚，周勤临行前，和田法章两人互使眼色，显然两人早就相识。
等周勤走后，齐王脸色转冷，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在大殿中炸开：
“田子云，你可知罪？！”
田子云只觉得头皮发麻，自从马灞从城外带回这个楚国使者，他就步步陷于别动。
没有人比田子云还清楚，楚国根本不会派什么援军。他明知这个楚国使者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原因。更何况，连礼监都验了身份，显然齐王也不会相信他空口无凭的怀疑。
他不知道这个周勤是哪冒出来的，但田子云心中早有计策，他大步走到大殿中，向齐王拱手叩拜，义正言辞道：“父王，不知儿臣何罪之有？”
“何罪之有？楚国的援军马上就要来了，你杀楚国太子，楚国如何肯救我们？这不是大罪是什么？”
田子云直视着齐王，笑道：“请问楚国的援军来了吗？”
“周先生不是说楚军已经……”
“儿臣半年前初到楚国时，楚王也是这般说的。儿臣等了半年，最终也不是自行回来了？”田子云冷笑道。
齐王被田子云这么一看，如同泼了一盆冷水，立即清醒了过来。
他求援心切，未知真假，一时被冲昏了头脑。但仔细一想就知道，如果没有见到楚军站在城门外，那周勤的话总归不能轻信。
“哼！你杀楚国太子罪不可赦，在此事未查清之前，楚人一日未来，你就一日不可离开平宋府，更不得让周勤遇见，以免徒生事端。若是如你所说，楚人不来就算了，要是楚人来了……”齐王恨恨一甩袖子，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田子云却听得心中无名火起，“田子云”和沈禾不知历经了多少凶险，才冒险到楚国求援，如今被周勤一搅，不仅分毫无功，还成了半个罪人。
若是楚人真的，还不是要被送给楚人泄恨？
半年前解救即墨城的英雄，竟然沦落至此！
想到这里，叶少云就为田子云不平，他并非真的“田子云”，能对齐王逆来顺受，相反，他对这个刚愎自用的同性恋一点好感都没有。若是前世的他，受了这种鸟气，早就冲齐王脸上来上一拳，当即冷嗤了一声，反问道：
“要是楚人来了，又如何？难道真的将我绑了不成？”
“公子？！”沈禾没想到田子云突然说出这番话来，当即向田子云猛递眼色。
胶公也是怔了一下，齐王性格高傲孤僻，最忌讳他人顶撞，这是众人皆知的。
龙阳饶有兴趣地看着田子云，嘴角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
马灞和田法章两人相视一笑，知道田子云这次终于无法妥善收场了。
“你刚才说什么？”齐王的脸色沉了下来。
“熊沂意图害我，当然是死有应得，至于楚人来不来还说不准，为何偏信楚人却不信我？”田子云毫不示弱。
“你！”齐王被田子云一语中的，说到痛处，当即脸上无光，怒道：“混账，大逆不道！”
齐王本就性格暴躁，今夜一惊一乍，心情几经波折，又被田子云这话激了，当即怒目而视，挽起长袍就要走向田子云。
就在这时，头顶嗤的一声，传来一声脆响，一支箭矢激射而下，直直射中齐王的冠冕！
“刺客，有刺客！”众人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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